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艰难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朝那座坟走去。地上的碎石将他的脚咯得生疼，他却不自知一般，走得越近，木碑上的字就越发清晰可辩，“红袖之墓”。

    冷辰走到墓前，慢慢地跪了下去，也许是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只是还在自欺欺人般不敢相信。

    他咬破手指，抱着那块木质的碑，在红袖的名字上面，郑重地写下：“爱妻”两个字，其实，这就是段宸璟给他留出写这两个字的空缺。

    “红袖，此生你就是我的妻，我唯一的妻……”

    白赋染站在门口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鼻尖泛起莫名的酸楚。恰好看到段宸璟回来，无奈地朝他笑笑，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冷辰。”段宸璟看着那个背影，只是唤了一声，并不打算将他扶起来。

    “宸璟，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可好？”冷辰抱着那块木牌，一觉醒来就添了座新坟，而且还是关于自己爱的那个人的新坟，让他如何才能缓解心中的那一抹感伤。

    “冷辰，生活还要继续，如果你实在是难以释怀，不如去别的地方走走？”

    冷辰摇摇头，“曾经四处奔走，是因为有她在我的身后，只有到各处去，才可以近距离的接近她。如今她在这儿，那我哪都不去。”

    “她是自尽而亡。”

    “我早就猜到了，以她的个性，又怎么能愿意让别人结果自己的性命。她一生都这么孤傲，到头来反而看不清到底是好是坏了。”

    段宸璟朝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很快就拿了壶酒过来。

    段宸璟伸手接过，“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随后，他走到冷辰身边，席地而坐，“来，今天我什么都不干，好好地陪你喝两杯。”

    冷辰从他手里接过酒杯，不悦地蹙眉，“怎么这般小气，给我上几坛来！”

    “哈哈哈”，段宸璟拍拍他的背，“好，今日与你一醉方休。”

    冷辰抬起酒坛子，二话不说就张口猛灌了几口。

    或许是酒量太小，又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无力地靠着红袖的墓碑，脸泛红晕，但意识却很是清醒。

    “知道醒来看到她的新坟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原来在爱情里根本没有对与错，胜与负之分。而我们却为此执着了一辈子。无论对错黑白，最终伤心了的那个人，亦是输家。”

    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坛，放到口边又落下，“人啊，生来在世上本就是一个孤独体，唯一拥有着的，是一缕同样孤独的灵魂。可为什么会有缘分这种奇怪的东西因为它，让原本孤独的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相遇，又莫名其妙地对彼此产生感情。最终缘分淡了，就又莫名其妙地分离。”

    “宸璟，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段宸璟看着他，没说话，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冷辰苦涩地笑笑，似乎手中的酒也变得苦不堪言，“既然相聚的结局是终将分离，那当初为什么要相遇，保持孤独的状态直到老去，死去，不是很好？”

    段宸璟叹了一口气，“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有多少人能逃得了一个情字，又有多少人可以躲过一个爱字？冷辰，或许相聚的意义，就是为了以后分离的时候能有一个美好的回忆。”

    “宸璟。”

    段宸璟闻声转过头去，却看到汪梦凝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对着他招手。他瞬间心情大好，刚刚累积的阴翳立刻烟消云散。

    “梦凝。”他快步走到她面前，语气中透露着惊喜，“你怎么来了？”

    汪梦凝踮起脚尖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冷辰他……还好吧？”

    段宸璟点点头，“还好，没有到寻死觅活的地步。他的反应，比我预想中要平静多了。”

    “那就好。”汪梦凝吐了一口浊气。她料到今天红袖被问斩，段宸璟断然不会让冷辰去现场看。问了沁儿才知道，段宸璟今天一早就带着人把红袖的尸体给截了回来。冷辰若是醒了，段宸璟肯定会陪着他，她就只好自己过来看看了。

    “梦凝。”听到身后有人唤她，汪梦凝转过身去，正好错过了段宸璟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阴翳与感伤。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安弘熈。他素来与段宸璟不和，说是来找段宸璟的打死她也不会信。

    “皇上，你怎么来了？”汪梦凝看着安弘熈，笑里尽是客气，她不自觉地退后两步，站到段宸璟身侧。

    安弘熈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长袍，淡金色的竹叶花纹倒也显出几分贵气，墨色的头发高高束起，浓密的眉毛看上去特别有威慑力。

    他朝她走过来，拍了拍手里的折扇，如是说到：“我刚刚去宰相府找你，苏宰相说你刚离开，到涧水轩来了。这不，我就快马加鞭地跟来了。”

    段宸璟稍微朝后挪动了下脚步，颔首道了句：“皇兄万安。”

    安弘熈摆摆手，“这是在外面，不比宫中，不需要那些礼数。”

    “对了，你来找我干嘛？”不知道为什么，汪梦凝本能地不喜欢安弘熈，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他贵为皇上，但她就不喜像别人一样恨不得粘在他身上。她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人，表里如一，喜欢一个人可以让所有人都察觉得到，讨厌一个人也是如此。

    可惜后者却没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他打开折扇，又收了回去，“哦，我是想带你去尝尝尹尚书家那个大厨的手艺。虽然尹尚书遇刺了，可他家厨子的手艺却好得没话说。我们先去尝尝看，你若是喜欢，我便把他调到宫中当差。”

    “这样啊……可是皇上，很不巧，我和宸璟已经有吃饭的地方了。”所以，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吧，恕不远送啊。

    当然，后面这句汪梦凝也只敢在心里唠唠。

    “哦？是这样吗？”安弘熈显然不信她说的话，他抬眼看着段宸璟，“是这样的吗，宸璟？”

    段宸璟对上他的眸子，里面的警告气味十足。他自然不会忘记，在御书房他对他说的话。

    两人对视良久，段宸璟最终妥协，他忽略了汪梦凝眼中那满满的期待，低头对她道：“梦凝，你就随皇兄去吧，以后我们再一起去吃。”

    汪梦凝满脸地不可置信，是她看错了吗，平日里段宸璟，是断然不会把她这么送到安弘熈身边的。

    安弘熈满意地笑笑，对她伸出手，“梦凝，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