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秀英说话之际，侍卫陆陆续续把服侍朱雄英的奶娘、宫女、太监都押来，还把今日给朱雄英做膳食的厨子都带来。

    一群人吓得腿脚发软，见了朱元璋就不住磕头求饶。

    朱元璋看了庆童赍敕一眼，庆童赍敕便尖着嗓子审问这些人，“尔等把今日服侍皇长孙的经过详细禀于皇上，皇长孙的饮食也要一一道明。”

    几人瑟瑟发抖地开始叙述朱雄英今天的经历，从早上穿衣、用膳到中午饮食以及在哪些地方玩耍都事无巨细。

    常美荣一字不漏地听他们讲述，间或也会点头印证他们所言非虚，此刻她比任何人都迫切想要弄清楚朱雄英的真正死因。

    那边太医们已经检查过朱雄英所用膳食剩下的食物，也没发现任何有毒的症状。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道衍，他说怀疑朱雄英是外因致死，但事实上朱雄英今日接触的东西包括饮食都很正常，莫非这位道衍大师治不好皇长孙就胡乱编了个理由？

    马秀英突然说道：“带本宫去皇长孙玩耍过的地方瞧一瞧。”

    别人不相信道衍，马秀英却是非常相信道衍，道衍不是那种因为治不好病就推卸责任的人，他这样说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马秀英也对朱雄英的忽然病逝感到怀疑，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

    朱雄英才四岁正是无知又顽皮的年龄，在前世马秀英见过太多因为大人疏忽和小儿顽皮酿出的惨剧。虽然有这么多宫人随侍在朱雄英身边，但是难保他们有疏忽的时候，马秀英必须要亲自验证一番。这不仅是要弄清楚朱雄英的死因，更是要防止有人对朱标不利。若是真有人敢谋害她的儿子、孙子，她定要让那人万箭穿心！

    “母后！”朱标无地自容，惭愧自己没有照顾好朱雄英，也惭愧马秀英还要为这些事操心。

    “你不可动气，要听太医的嘱咐。”马秀英跟朱标说完，走到床边，看着如同睡着的朱雄英，眼泪不由自主滚出来，“乖孙孙，皇奶奶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就去了。”

    “朕陪你走走。”朱元璋说道，屋里压抑的气氛让他倍感不舒服，朱雄英毕竟是他的亲孙子，突然病逝如何不让他悲痛，只是他不像马秀英等人那样情绪外泄。

    但是马秀英和他相处数十载，从他沙哑地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心中的悲伤，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点点头，又对朱标和常美荣说道：“你们也随母后出去吧。”

    “儿臣再陪陪雄英……安排他的后事……”朱标知道马秀英是不想让他们留在屋里触景伤情，但他既为人父人夫，就该承担起责任，不能一味逃避。

    马秀英看了看失魂落魄的常美荣，叹息，“你照顾好她。”

    道衍尾随在马秀英身后，心事重重，他前段日子在坤宁宫看到朱雄英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个孩子疾病缠身，就算朱雄英有没被人察觉的隐疾，也不该发作得如此凶猛，让人猝不及防，所以他推测朱雄英病逝是外因所致。

    出了大殿，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马秀英抬头一瞧，花园里各种鲜花开得正盛，红的、白的、黄的、紫的，五颜六色，争芳斗艳。最引人注目的是有一整面墙壁都种植着夜来香，尤其是大簇大簇的夜来香挂满枝头，远远望去，就像落雪覆盖在枝蔓。

    在夜来香下面的草地上摆放着石桌石凳，可见这是一个很受人喜欢的纳凉之处。

    “皇长孙就是在那里发病的。”奶娘战战兢兢地指着草地。

    朱雄英四岁了还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奶娘在草地上追逐他半天才好不容易把午膳喂完，谁知没过多久他就突然摔倒在地。

    马秀英刚要走过去，道衍突然拦住她，“等等，这些花好像有毒。”

    他终于想起以前朱标和李碽儿身上那股奇怪的香味是什么了，就是这夜来香的香味。

    他依稀记得曾看过一医书，那是一部记载医药秘方偏方的古籍，其中就有注解哪些植物有毒。他出家后还曾厚颜求请姚老爷把这本医书公布于众，好提醒人们不要误食。可惜当时姚老爷怎么也找不着这本书了。

    “有毒？”朱元璋和马秀英勃然变色。

    “容贫僧再仔细看看。”道衍径直走到墙下观察夜来香，医书中的名字不叫夜来香，但勾画的花瓣形状和夜来香无疑。其特点也是气味香浓，但这种花其实有毒，会使人头昏、气喘、咳嗽和失眠，尤其会让有厥心痛的病人格外憋闷难受。

    他再看了看其他的植物，又发现了几种毒花。如那红艳艳的一品红，艳丽妖|娆的曼陀罗，光洁似绸、轻盈如云的虞美人，还有最常见的杜鹃花。这些花无一不是含有剧毒，接触久了轻者会恶心、呕吐、呼吸困难，重者会让人四肢麻木甚至呼吸衰竭而死。

    难怪去年夏季朱雄英会咳嗽昏厥，便是吸入这些有毒的花粉的缘故。因为冬季这些花凋零，春季还未生长，所以朱雄英的身体慢慢好转。但是到了夏季这些花再度盛开，朱雄英终日在花丛中玩耍，吸入大量花粉，等于身体内在长期积累毒素，加上他是个幼儿，器官发育不完全，不似成|人那般有抵抗力，终于在今日毒素彻底爆发，夺走了他的性命。

    道衍沉重地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朱元璋和马秀英。

    朱元璋又惊又怒，当即命人捉几条狗来，把道衍指出的毒花的汁液强行灌入狗嘴里。

    马秀英不喜欢花，对这些植物也多半不识，她都不敢相信这些美丽的花朵竟然含有剧毒。但是当她听到道衍说夜来香会加重厥心痛病人的症状，她就明白了，这些花出现在东宫的花园里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针对朱标，想要置朱标于死地，可怜她的孙儿先成了牺牲品。

    一盏茶后，被灌下汁液的几条狗出现躁动、抽|搐的现象，虽然还没当场死掉，也让朱元璋和马秀英看得明明白白，这些花果然有毒，否则狗儿早就该正常的跑走了。

    马秀英腿脚一软，往地上滑去。天啊，她的儿子、孙子整日被这些毒花粉不知不觉侵腐着，雄英已经去了，那标儿呢？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大殿跑去，嘴里发出凄厉的呼喊，“标儿……”

    “这里的东西全部清除掉，立刻给朕查出是谁种在这里的。”朱元璋丢下一句话，紧追马秀英而去。朱标是他倾注心血|精心培育的继承人，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