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幸存的万贞儿
民不与官斗,富不与势争。这是大明百姓的生存法则,薛槑回到明朝,在薛家耳濡目染,自然也明白低调行事的道理。
黄鱼蛮的武功,想要打倒这些侍郎府中的家丁,可谓是轻而易举。然而薛槑没有指使黄鱼蛮这样做。京师天子脚下,水深龙多,哪里敢轻举妄动。
于是,他们乖乖跟着几个家丁去了。路上,跑江湖的汉子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黄鱼蛮好奇的问:“你很热吗?”
汉子并不回答,看着薛槑,轻声说道:“小哥,若是我出了事,可否将小女托付给你?”似乎知道薛槑一个黄花郎,带着一个小女孩不方便,连忙补充说道:“也不需要你照顾她很久,只要跟她的干爷爷联络上,你就可以放下担子了。”
小姑娘静静地听着,突然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你不要将我交给别人,贞儿到哪也跟着你。”
其实,这江湖汉子并非小女孩亲生父亲,她的亲生父亲叫万贵,是县衙掾吏,因犯法被流配边疆。
流放途中,夫妇两被仇家害死。好在他们将孩子藏进灶台中,才避免被仇人找到。
云有江湖的万吉,是万贵的堂弟,一把年纪了也没成家。他文不成武不就,好在会一些偏方土法,制作一些药丸在江湖上贩卖,以此糊口。
辗转得知堂哥发配充军的消息,他就想在沿途照顾,谁知堂哥并不与他相认,将他视为陌生人。起初他并不明白,当堂哥还在气恼他的不成器。负气离开之后,越想越不对,走到一家农舍外,听到一位母亲喝骂孩子的声音:你跟隔壁的小狗儿打了架,娘非但不替你出头,还当着大家的面,重重的打你,你知道什么缘故吗?
万吉继续听下去,只听农妇说道:“为娘这是为了你好,亏己莫亏人,只有这样,你才能跟周围的人好好相处下去。吃亏是福,若是一味的计较,反而损失更大。”
听到这里,万吉倏然连红,一个农妇都明白的道理,他竟然不知。一明白堂哥是为了他号,当下又悔恨又惭愧,便连忙赶去跟堂哥说上一句抱歉的话。
赶到的时候,堂哥堂嫂的尸体尚未冰凉,两人的脖子上有伤口,被一剑割喉。堂哥的武功不低,看来出手的人武功定然了得。
万吉悔恨万分,可又苦于不能替堂哥报仇。他突然想到堂哥的孩子,难道被仇人带走了?一惊之下,满头大汗,便在这时候,灶台中的万贞儿突然哭了出来。
万吉如蒙大赦,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忙将孩子从灶台中取出来,激动的泪水掉在孩子脸上,他擦了擦孩子脸上的煤灰,笑着说道:“总算老天有眼,给堂哥留下一只根苗。”
害怕仇人去而复返,他不敢掩埋堂哥夫妇的尸体,只是从附近的柴草堆搬来干柴,将堂哥夫妇火化了。他抱着孩子躲在山头,跪在地上磕头,痛哭流涕,嘴里痛苦喃喃道:“堂哥,不能让你入土为安,小弟实在对你不起。望你在天有灵,保佑贞儿能好好活下去……”
直到焰火渐渐熄灭,这偏僻的山村才有人前来救火。这个时候,夫妇两的尸体已经被焚烧了,就算没有完全烧尽,万吉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是带着万贞儿,头也不回的奔出了十几里。
他累得气喘吁吁,在前不搭村后不搭店的荒野,孩子突然哭了。万吉知道孩子饿了,好在这孩子已经满了周岁,不再吃奶,不然他真的就束手无策了。万吉从怀中摸出干粮,捏碎了,就着山泉水,喂入孩子的嘴里。
就这样,他带着小女孩在江湖行走,四处打听是谁陷害了堂哥。半年前,他来到了京师,想要碰碰运气。
兵部右侍郎王骥头痛的厉害,很多医师用药之后,都不见效果。加上王侍郎开出的筹码十分诱人,万吉从前也用狗皮膏药治好了很多头疼的人,当下就带着孩子去试一试。
贴上膏药之后,王侍郎的头疼症状果然有所缓解。万吉以为收了钱,离开之后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刚走不到一里,侍郎府就有人追了出来。
通了一个大篓子,这下麻烦大了。万吉最怕贞儿的身份被人查了出来,打算牺牲自己,掩饰过去。所以他横了心,到时候大不了被关进监狱,也要将贞儿托付给人,平安长大。
贞儿的干爷爷是宫中都知监的一名掌司,虽然跟尚宫局和尚服局的一些太监都有些交情,可是却没有出宫的机会。
而宫外,没钱没势的万吉,自然更难以见到这位老宦官。他一直等待着机会,甚至想过自宫,进入宫廷,找到那个叫戴玉的太监。找到他,就能查出是谁陷害了堂哥,为堂哥昭雪冤屈,只是大明选拔宦官相对严格,并不是自宫了就能够保证顺利被选进宫廷。
万吉早年被女子深深伤过,再也没有动过娶妻生子的念头,没有传宗接代的想法,挥刀自宫对他而言,就属平常。
但是,当时卫生条件有限,就算是宫中的净身房,实施阉割,死亡率都居高不下,稍有不慎,阉割不好,宦官就会一辈子小便失禁。所以宦官身上总有一股子尿骚味,为人厌弃。
一些交不起钱的,净身的太监就会更加缺德,不阉割干净,就算入了宫,检查的时候,还要挨第二刀,真可谓是痛不欲生。
王振自宫,而且还没有什么后遗症,顺利入宫,竟然还混得风生水起,令众多想要飞黄腾达的人羡慕不已。
可是要人前显贵,必将人后受罪,一想到成功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不是走投无路,稍微有一技之长能够苟活下去的人,都没那个勇气冒险。
万吉耳闻过阉人的不幸,自然交不起钱请专业人士阉割,自宫的话,生命都无法保障。他若死了,谁来照顾幼女,当下只得放弃了那个糊涂的念头。
万吉想到自己的经历,听到贞儿真情的话语,不由得落下泪来。抱起小女孩,说道:“贞儿乖,爹爹这辈子活得实在一塌糊涂,现在惹下这么大的祸,自怕性命难保。你可不能再跟着爹爹,听话,跟这个大哥哥走,去找你的干爷爷,到时候,你一切都会明白的。”
薛槑见他生离死别,开口安慰道:“只是没有治好病,也不至于被处死吧。虽说他是兵部右侍郎,可也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吧。大叔,你放心,你会没事的。”
一名家丁冷哼一声,说道:“贪财的庸医,没本事还敢妄下药,被打死也是罪有应得。难道这种事,在我大明朝还少么?”
薛槑吃了一惊,嘀咕道:“医患关系这么紧张啊,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唉,这年头,当个医生不容易,当个土郎中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