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至死不渝(下)
圣光祝福者号就像一只狼狈逃出狼群围攻的走兽,满身尽是被“撕咬”过后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疮痍:数以百计的近防炮台被飞弹爆炸释放出的能量熔化,变作一滩滩铁水牢牢地凝固在甲板上。战斗母舰舰身的大半银甲已经成片剥离船体,露出了森森的钢架结构和内层黢黑的炼金钢甲,随着战斗母舰的继续飞行,不断有外层的银甲向内凹陷或者向后脱落。侧向引擎已经有数组因为过热而停止了运行,剩下的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喷出黄色的热焰,只有主动力引擎还持续不断地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曾经让教会引以为傲的战机也几乎损失殆尽,侥幸逃脱的则毫无生机地匍匐在舱内的发射港内。
就这样,圣光祝福者号拖着混杂着秘银和碎钢的沉重尾痕在闪电的包裹下窜出了长塞3的虚空门。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莫哈雷惊魂未定地问道。
“去长塞3的虚空站。”伊斯塔犹豫了一下,回过头看着导航术士,“给虚空站发送信号!”
“是!”导航术士低下了头,开始与长塞3虚空站建立联系。
事实上按照计划,伊斯塔一行在本次任务结束之前都不应该与任何虚空站进行联系,毕竟他们是替教会执行一次见不得光的刺杀行动,如果被人发现的话会让迪恩派陷入极为不利的处境。但是眼下追兵随时都有可能跨过虚空门而来,伊斯塔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骑士攥着宝石的手中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垂下头默默祈祷。
“伊斯塔大人,长塞3同意了我们的停泊请求。”
导航术士的话像一针定心剂打进了戒律骑士的内心。
“女神保佑。”听到了这句话后,莫哈雷死人一般的面孔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他踉踉跄跄地跪在地板上,颤抖着将双手合在胸前开始祷告。
“女神保佑。”伊斯塔拼命亲吻起手中已是汗涔涔的黄色宝石,希望他信仰的神灵可以再次保佑他们平安到达虚空站。
伊斯塔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撕响。一道小型虚空门就出现在了原来投影水晶的位置,紫黑色的能量就像茶杯里溢出的水那样,飞快地自虚空门内流出,迅速地在舰桥上弥漫开来。
虚空门里,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莫哈雷刚有几分血色的面庞又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恶…..恶…..恶魔!”
伊斯塔则是带着一脸不可名状的表情果断地拔出了幽能铳:“消灭它!”
因为在传说中只有恶魔传送的时候才会开启虚空门,所以圣光祝福者号上面的所有人看见这样一幕才会如临大敌。
终于黑影露出了真面目,果不其然,是一只头上长着巨大犄角的青色恶魔。当恶魔的大半犄角出现在了众人眼前的时候,在一片惊惧声中伊斯塔果断喊道:“开火!”
一时间,绿色的幽能交错掠过舰桥射向恶魔。可是恶魔只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在幽能射进它体内的同时,它长爪随意一挥,站在它背后的数名军官就相继发出了惨叫声倒在地上。
“为了女神!”恐惧,愤怒这两股强烈的情绪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让伊斯塔丧失了自己的理智,他拔出了腰间受过祝福的长剑,奔向恶魔。
恶魔轻蔑地看着戒律骑士,就像看着一只会杂耍的猴子。它微微侧身,轻松躲过了伊斯塔饱含愤怒的一斩!随后顺手捏碎了侧身一名军官的头颅,顿时血液和脑浆溅满了伊斯塔洁白的制服。
伊斯塔不住地挥舞起长剑,看似笨重的恶魔每次却扑闪着翅膀轻巧地躲开他的攻击顺便取走一两个人的性命。惨叫声连绵不绝。
“凡人!”终于恶魔咆哮着露出獠牙,青绿色的怪异双翼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你是无法战胜我的!”
恶魔滑向伊斯塔,狠狠地撞向他的胸膛。顿时伊斯塔就感觉自己的肋骨被巨大的冲击力压断。滚烫的热液涌上伊斯塔的喉头,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死吧。”恶魔狞笑着伸出长爪,想要终结了这位戒律骑士。伊斯塔闭上眼睛,忍受着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等待死亡的到来。
“为我而战吧,我的勇士。”突然,一个轻柔的女声从戒律骑士的耳边响起。
伊斯塔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恶魔伸出的锐利长爪并没有摁在他的头上,而是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舰桥上的其他人或惊恐或愤怒地保持着各自的姿势站在原地。
时间被停止了。
几乎是在伊斯塔意识到了时停的同时,一道柔和的白光将他包裹住,顿时伊斯塔感觉到全身上下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伊斯塔。”一个女人自光芒中出现。女人的齐肩银色头发微卷,动人的暗金色眼眸隐藏在发底若隐若现的阴影之下,容貌美丽却也神圣庄严。只见她头上戴着雕有华丽雕饰的金色发环,身上披着镶有金色星辰图案的琉璃色长袍,一枚淡蓝色的月长石坠在胸前正发出淡淡的晕光。
戒律骑士曾经无数次地见过这位神圣而又美丽的女子,但是只有这一次让他惊讶万分。短暂的失神过后,他虔诚地低下了头:“女神大人。”
伊斯塔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单膝跪地,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将卡拉的怒火赐予你。”女神弯下身,用白皙的双手举起了长剑,金色的焰芒自剑刃上冒出,“你用它去保护我的子民吧,骑士。”
“是的,女神大人。”伊斯塔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此刻,他的内心再难平静:他竟然可以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群星女神!
激动的泪水润湿了他翡翠般的双眼,伊斯塔
群星女神赞许地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代表了我的意志。你去吧,去消灭掉所有的邪恶吧。消灭掉那些叛教者和恶魔!”
群星女神抬起手,闪烁的星沙自她的指尖流过:“我用星沙做成的重塑了你的战舰,从现在开始这条船将世航星海,永不沉没。我把卡拉的怒火倾注进了你的长剑和战炮,让它们变得无坚不摧。我为所有的战机施加了祝福,她们便可以像亚米斯特一样灵巧地在虚空翱翔。你要利用我赠予你的这些武器向邪恶宣告他们命理的终结。”
“我一定会的。”伊斯塔双手举过头顶,恭谨地接过女神的赠礼。伊斯塔感到自己握住剑柄的手变得滚烫,他知道这是卡拉愤怒的余蕴。
“去吧。”群星女神在光辉中逐渐隐去,“立刻回去消灭那些恶魔和叛教者。”
“谨遵女神的命令!”伊斯塔抬起头,双眼里尽是狂热的火焰。
光芒开始逐渐弥散,亵渎神灵的邪恶造物又出现在了伊斯塔的眼前。但是这一次,斯塔知道自己将无所畏惧。
时间恢复流动,恶魔的长爪顺着轨迹滑下,伊斯塔握紧剑柄,咆哮着将长剑刺进了恶魔如同岩石一般坚硬的胸膛。
“这怎么可能?”恶魔的面容开始扭曲,绿色的液体从它的口中飞溅,“你怎么做到的?”
伊斯塔没有说话,而是旋转剑柄,面带快意地看着恶魔发出嚎叫。伊斯塔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和开水煮沸时泡泡破裂的声音。骑士知道,这是卡拉的愤怒在燃烧这只怪物的血液。
“死吧!怪物!”伊斯塔低吼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撞开了死死抵在自己身上的恶魔,然后拔出燃烧得通红的长剑….
伴随着斩击沉重的碎骨声,恶魔那面带惊愕的丑陋头颅地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圈,滚到了一旁。泛着恶臭的绿色鲜血溅了伊斯塔一脸。
复仇的快意充斥着伊斯塔的大脑,这是一种数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快感,他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血液流过皮层的声音。伊斯塔将宝剑收回,捡起了浸泡在血水中的幽能铳。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舰桥上的所有人都躲了起来。
“都出来吧,我有话跟你们说!”伊斯塔的语气中充满狂喜,他快步走过传讯台,“所有人在军官休息室内等我,我有重要事情宣布。”
“你做的很好,伊斯塔。”女声再次响起。
伊斯塔扭过头,发现群星女神正站在自己的身后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女神大人,我…..”伊斯塔正要说话,突然感到一阵剧痛袭来。他难以忍受地低下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竟然满是创伤。浓烈的血腥味钻进了伊斯塔的鼻腔,他努力按住身上血流不止的数出伤口,环顾四周,舰桥上已然成为了一片屠宰场,他蓦然发现自己竟然跪在一堆尸体之中!
“这….这?”伊斯塔结结巴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全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你做的很好。”女神咯咯地娇笑起来,漂浮在空中,翘起了腿,“我很开心。”
伊斯塔茫然地看着眼前女神怪异的举动,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大人….”
女神慵懒的抬了抬手指,伊斯塔感到自己身上的阵痛又消失了,他知道这是女神再次治好了自己的伤口。
“谢谢女神大人。”伊斯塔努力揩掉手上的血污,一脸感激地看着群星女神。
“你不用感谢我,戒律骑士。”女神露出了细碎的杏牙,伊斯塔看得不由地有些发痴,“我还要感谢你呢,我很久没有这么愉快了。”
“感谢我?”伊斯塔面露诧异地看着她。
“对啊,你杀人的时候那么兴奋。我还真没看出来呢。”女神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食指,侧过身子邪邪一笑,“你不杀光你的船员,我怎么可以饱餐一顿呢?”
“女神”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伊斯塔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杀…..杀光了船员?”没等伊斯塔回过神来,钻心的疼痛就他的小腹传来,他不得不咬着牙低下头查看:之前被“女神”治疗好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
伊斯塔终于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再也不会恐惧了,恐惧已经完全被他内心陡然横生的愤怒给死死地压了下去。
“你是恶魔。”伊斯塔怒目圆瞪,“你杀了我的船员!”
“不不不,骑士大人。”“女神”摇了摇头,嗤笑道,“你自己把你的船员一个个杀掉了,我可根本没有动手。哦,对了,你还把那个叫莫哈雷的可怜虫的头给砍下来了。”
恶魔笑盈盈地朝不远处指去,伊斯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莫哈雷失去了身体的脑袋正满眼惊恐地望着自己!
伊斯塔面如死灰,他无力地扔下了手中的剑。
“你杀了我吧,恶魔。”
“我不会杀了你的,我的骑士。”恶魔笑意不减,“你可以在这儿继续想想刚刚究竟发生过什么,然后你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脱了。”
“为什么!为什么!”血沫从伊斯塔的口中呛出,他恨恨地看着眼前的恶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恶魔侧过身子,无辜地看着伊斯塔。
“你…..”伊斯塔感觉到自己的下身开始渐渐地失去了知觉,他蹒跚地用手爬到恶魔的下方,血水掩过了他的口鼻。
“省省你的力气吧,大人。”恶魔垂下玉手,有些惋惜地看着骑士,“再这样,你就没有多久可以活了。”
“你为什么…..”
“哎。”恶魔无奈地坐起身,挂在她胸前的怪异图腾晃荡了几下,“我可没有兴趣跟任何人解释我的话,即便他是一个将死之人。”
“所以,你就安心地去吧。”她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反正你死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伊斯塔的双手无力的舒展开来,他的眼皮有些沉重。
“睡吧,伊斯塔大人。”低喃在他的耳边响起,诱惑着他奔赴另外一个世界。
伊斯塔放弃了思考,倒在了血红色的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