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院子里已经积了不少水，天上的雨落下来只激起阵阵的水声，两人坐在房间中都没有说话，沉默良久，端木凌煜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向灰色的天空：“清雅，你说如果这次江南真的暴|乱，玉寒会怎么样？”
    听到他语气中微微的不安和怅惘，沐清雅心头微微的不舒服：“尽人事知天命！”
    端木凌煜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好，那么本殿下也就信一回老天，尽人事知天命！”狭长的凤眼中不再是潋滟的流光溢彩而是坚定的冰冷肃杀，连坚毅的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带着一丝惊人的冰冷，心头想法异常坚定：不论如何江南不能乱！玉寒更不能乱，其他书友正在看：！
    感受着端木凌煜气息的变化，沐清雅眼神波澜起伏，这次的事情将端木凌煜最后一点优柔寡断都磨没了，让他开始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考虑问题，虽然说代价大了一些，但如果能够成就一个帝王，也只能算是值得了……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涌起淡淡的失落，她不想接触皇宫，端木凌煜却要成为一个帝王，他们终究只会越来越远！
    “清雅，你在这里可还好？”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端木凌煜心情放松了很多。
    “嗯，很好！”
    “这次父皇让我来是想让我看看广渡寺的情况，他现在居住的行宫距离淮河太近了，我想大概明天他就要搬过来！”
    “这样也好，广渡寺在山顶，地势颇高，一时半会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只是你最好告诉皇上，如果发生什么暴|乱，这里也最容易被困成死地！”沐清雅说道。
    端木凌煜点头：“我自然会将情况告诉父皇，既然如此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沐大人，多照顾好自己，我又留了两个人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你让他们去通知我，千万别让乐棋离开你身边，我总感觉大皇兄他们没有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
    “知道了！”沐清雅微微点头，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她自己没有发现，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仿若带着星光一般，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端木凌煜眼神微暖，只感觉上山一趟能够看到她的这份笑容便是异常值得的：“那我走了！”
    目送他穿着蓑衣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沐清雅沉寂下来。
    乐棋走过来：“小姐？”
    “你让人准备一下，恐怕明天皇上就要回来了，父亲那里江南大灾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了，想办法提前应对一下！”
    “是！”乐棋心情微沉，“小姐，七皇子那里没什么事情吧？”
    沐清雅点头：“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再过几天便不知道了！”
    原本想着端木擎的御驾起码要等明天到，却不想半夜的时候，便被杂乱的声音惊了起来！
    “乐棋，怎么回事？”
    “小姐，是皇上的御驾来了！”乐棋说道。
    沐清雅一愣，随即眉头皱了起来，随即心中升起几分了悟，广渡寺虽然容易被围困，但目前来看确实是最适合躲避洪水的地方，更何况这里声名甚旺，想来端木擎也是没有地方可去了！
    “乐棋，帮我梳头，我们去接驾！”
    看着沐清雅眼底的乌青，乐棋很是心疼，这两天她一直睡不好，便是睡着了眉头也是紧锁着，想来便一直为了江南的事情忧心，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一晚，却还要被这样折腾……
    沐清雅笑了笑：“放心，我没事！”
    雨下的太大，两人便是撑了伞，走到前殿依然湿了衣裙，这个时候却是顾忌不了这样多。
    “沐小姐，您还真来了？皇上说您定然很快过来，便让奴才在这里等着，您快些进去吧！”古德看到沐清雅，眼神顿时亮了，连忙迎了上去！
    听到这话，沐清雅心中迟疑，动作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走进了前殿！
    刚刚进了殿门看清里面的场景，瞳孔顿时一缩，大殿中，端木擎正襟坐在座位上，脸色略微发着青紫，嘴唇却泛着苍白，放在几案旁边的手不停的发着抖，狂暴戾气在凌厉的双眸中肆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帝王怒 下
    沐清雅进门的声音让跪在地上的几个皇子惊讶，这个时候，沐清雅一个小丫头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尤其是大皇子，如果不是碍于端木擎在场，他恨不得起身拿把剑直接砍死沐清雅！
    端木擎冷哼一声，让几个皇子纷纷跪好，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沐清雅屈膝恭敬的行礼：“臣女沐清雅见过皇上，皇上万安！”“沐丫头，你来了，到朕身边来！哼，万安，有他们几个孽子在，朕恐怕安不了了！”端木擎叫完沐清雅，气呼呼的看向几个皇子说道！
    “儿臣惶恐！”大皇子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父皇，您生气怎么打骂儿臣都可以，儿臣毫无怨言，只希望父皇不要生气！”
    二皇子没有说话，但表情也带上了阵阵懊悔。唯有六皇子脸上带着惊恐，甚至连眼神都带上了泪痕，只叫了一声“父皇”便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站在端木擎身边，沐清雅可以轻易的将几个皇子的表现收入眼底，如果不是知道了端木凌云和端木凌风的所作所为，她都要相信眼前的他们是至纯至孝的大孝子，只可惜，当所有表现出来的孝心，只是为了争权夺利的时候，这一切就都变了味道了，甚至再也回不到过去！倒是六皇子端木凌睿的表现让人不忍苛责！微微转头看向端木擎，果然看到他看向六皇子的视线柔和了许多，六皇子虽然性情老实、木讷，但到底是个厚道的！
    “好了，都给朕滚出去！老老实实待在你们的住处，没事不要让朕看到你们！”端木擎挥手说道。
    几个皇子再次磕头退了出去，端木擎颓废一般的靠在座位上，原本就难看的神色越发显得苍老，沐清雅将茶水端过去：“皇上，用些茶水吧！”
    端木擎摆摆手示意她将茶放到一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清雅，你说朕的几个皇子如何？”
    沐清雅眼神一动，压下心头的异样感：“刚刚看几个皇子的表现对您倒是极为孝顺的！”
    “呵呵，你这个丫头到真是大胆！”刚刚看几个皇子是孝顺的，那么意思便是除了刚才他们都不孝顺了？端木擎动了动身体站了起来，古德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躲开了，直接走到沐清雅面上，扶着她的手臂走到了窗前，“朕老了，儿子们却都大了，人到了一定年纪不得不服老啊！”
    听到他声音中的苍凉和悲痛，沐清雅心中越发的紧张，脸上却是什么都不显，只静静的听着他说话。
    “江南是玉寒的根基，仅仅是盐税一项，江南就占据了国库的三分之一，如果江南出现了问题，那么玉寒就等于没有了半壁江山，这些个逆子，这么多年的教育都让他们把脑子给狗吃了吗？”
    沐清雅嘴角微微动了动，没想到端木擎竟然会这样评价自己的儿子，那些皇子们恐怕这辈子没有被人这样说过，不知道他们听到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沐丫头，你父亲的伤怎么样了？”
    没想到端木擎会突然转变话题，沐清雅一愣，随即回答：“多谢皇上挂念，家父后背的上已经开始结痂，暂时没有什么问题，就是还不能用力和下床走动，怕是背后的伤口会裂开！”
    端木擎点点头：“那便叮嘱你的父亲好好养伤，等他伤好了，朕还要靠着他为朕办差呢！”
    沐清雅眼眸微微沉了沉：“皇上，虽然现在父亲不能为皇上办差，但几位皇子各有各的才华，大可为皇上分忧！”
    “他们？他们就只想着怎么瓜分朕身下的这张椅子了，哪里还有别的心思！”
    “皇上多虑了！几个皇子对您孝顺的紧，哪里会有这样不臣的心思！”
    端木擎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雨，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回椅子上，这样大雨还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再持续几天，恐怕江南危险了！
    “清雅，你觉得朕的几个皇子如何？”半晌，端木擎再次开口！
    沐清雅心头一寒，这个问题，端木擎已经问过她一遍，而现在再次开口绝对不是因为他年纪大忘记了！那么就是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逼着她说实话！微微抬起头，正对上端木擎幽深的眼眸，那双眼睛周围已经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依旧凌厉、威严，彰显着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仪，快速转动的心思骤然一停，一个念头升上心头，如果她在这个时候说了什么让端木擎不满意的话，那么她和沐家恐怕就真的沦为他手中的棋子了！如果真的沦为棋子，那么棋子就要有棋子的下场，而那下场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微微上前走了两步，屈膝跪在了地上，端木擎眼神微动，却是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皇上，家父身为左都御史享受正三品官员俸禄，想来这里面如果没有皇上的特殊抬爱，便是他能力再高，也升迁不到这个位置，毕竟在官场上，太过耿直、刚正的官员可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而家父却是个例外，清雅再次代父亲叩谢皇上圣恩！”
    端木擎嘴角轻扬，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你父亲是个难得的好官，朕自然会厚待他！”
    “多谢皇上！”沐清雅抬头，美丽的脸颊完全呈现在端木擎面前，“皇上，臣女和珍妃娘娘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吗？”
    一旁的古德浑身一颤，砰的一声跪下来，以头触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珍妃那就是皇上面前的禁词，更是他心中永远不容别人碰触的地方，沐清雅真是好大的胆子！停顿了半晌，却没有听到端木擎发火的声音，万不是皇上受到太大的刺激，晕倒了吧。有些担忧的抬头，却看到端木擎正打量着沐清雅的面孔，神色透露出几丝怀念和感伤，心头猛然一跳，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半晌，沐清雅的膝盖都开始痛了，端木擎开口：“的确，你和珍妃的确很像，一样的倔强！当初她还怀着老七，便也是这般跪在地上，求着朕放她离开，朕当时很气愤，根本不予理会，她便一直哭，哭到声音都哑了，当时朕问她，你哭的这样伤心，就那么想离开朕吗？她摇了摇头，说她哭的是自己……朕始终没有想明白，但朕记得很清楚，生完老七一直到她离世，她都没有再掉一滴眼泪，真的仿若是那一场将她的泪哭干了一般！”
    沐清雅收紧手指：“臣女没想到珍妃娘娘是这样爱皇上！““爱？是朕毁了她原本安稳、淡然的人生，她又怎么会爱朕！”仿若是想到了之前和珍妃一起的时光，端木擎的笑容很是温暖，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悲凉！
    “不，臣女可以确定，珍妃娘娘十分爱您，如果不是因为爱，她也不会哭的那样惨，她之所以那样哭，便是知道自己一辈子都离不开您，过自己不愿意过但却非过不可的人生！”
    端木擎眼神颤了颤，手指颤抖的更加厉害：“……是朕对不起她……”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强行将她带入了深宫，她依旧是那个自由自在的犹如百灵一般的人儿……
    “皇上，您问臣女娘娘的几个皇子怎么样，臣女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皇上心中也有了答案不是吗？”沐清雅跪倒笔直，清凌凌的声音犹如一股清泉，却是透露着一丝凉意！既然他那么在乎珍妃，那么又怎么会不在乎珍妃唯一的孩子！
    端木擎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逡巡，最终点了点头：“也就是你这个丫头敢在朕面前这样大胆，的确，朕心中是有了答案，那么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沐清雅叩了一个头：“皇上，臣女没有办法按照皇上的心思来做！”
    端木擎眉心一皱，冰冷的眼神闪过一丝肃杀：“你既然明白朕心中所想，便知道朕为什么这样看重你，你为何要反对？”
    “皇上，娘娘看重臣女，不过是看重臣女的聪慧，能够从旁协助七皇子，只是清雅不想进入皇宫，更不想在宫中过整日勾心斗角的漫漫时光！”
    “哼，七皇子是朕心中最为钟爱的皇子，而且他对你也有意，如果你不能加给他为妃，那么朕定然要为他除了你！”凝重的气氛在大殿之中弥漫，端木擎起身眼神犹如鹰隼，只要沐清雅说一个不字，他便让她血溅当场！
    沐清雅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皇上，清雅不过是一个女子，便是有聪明才智也比不得皇上送到七皇子身边的人有大智慧，当初您最终没有让王瞚太医给清雅下药，那么现在您也不会立刻杀了臣女！”
    端木擎凝视了沐清雅片刻，最终哼了一声：“你这个丫头倒是朕小看你了！刚刚便用珍妃的事情引开朕的注意力，现在又拿王瞚来试探朕，倒真是胆子不小！起来吧，别跪着了，想来朕的七皇子也该着急进来英雄救美了！”
    沐清雅起身，手心传来一阵黏|腻感，便随而来的还有微微的刺痛，心中自嘲，原来刚刚竟然不自觉的用指甲刺破了掌心！当初察觉到王瞚的异样，她便留了心，刚才才想明白，王瞚能够取信于端木凌煜还能贴身照顾端木擎，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王瞚是皇上的人！
    “沐丫头，既然你现在不想嫁入皇家，朕也不勉强你，不过，你既然懂了朕的心思，想来该怎么做不用朕再多言了！”
    “是，清雅明白！”
    “好，古德传旨，天降大雨，江南动荡，朕心难安，着大皇子端木凌云巡查江南修缮堤坝，二皇子端木凌风安顿灾民，六皇子端木凌睿协助七皇子调查广渡寺及淮河河堤事件，不得有误！”
    沐清雅眼底暗光流动，一道圣旨，不知道几个皇子要如何表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劫持 上
    端木擎的圣旨犹如滴入滚油中的一滴热水，瞬间在几个皇子中间炸开了锅！
    端木凌煜靠在桌边，喝着乐棋递过来的茶水，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悠闲：“清雅，为什么我总感觉你这里的茶水比别处的要好喝许多？”
    沐清雅微微抬头：“你没事做了？我没记错的话，皇上让你广渡寺和淮河河堤的事情，你有什么眉目了？”
    端木凌煜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几个皇兄，他们可不仅仅是心狠手辣，做事更是滴水不漏，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便是留下了什么线索，也被洪水给冲走了，一动不如一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等，现在可有我几个皇兄忙的了，只要他们动手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的辫子捉出来！”
    沐清雅没有反驳，端木凌煜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大皇子与偶侯昴的指点，他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二皇子身边还有一位神秘的军师在，想要抓住他们的错处可是不容易！
    看她不说话，端木凌煜也多少能够猜到她心中所想：“清雅，你不要太过担心，即便是大皇兄和二皇兄再滴水不漏，你忘记了还有在京都的三皇兄……他虽然留下来监国，但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江南落入我的其他皇兄手中？他在江南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我定然要为江南百姓还有沐大人讨回一个公道的！”
    沐清雅微微皱眉：“你知道分寸便好！”
    “对了，父皇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女，皇上怎么会为难我！”将脑海中端木擎肃杀的眼神驱逐出去，沐清雅平静的说道！
    “那便好！”虽然不太相信沐清雅的说辞，但看到她不愿意提及的样子，端木凌煜也没有再问！
    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几个皇子本想一展才能，却不想五天过去了，他们却没有等到机会！
    大雨依旧一刻不停的往下下，京都三皇子派人送来的请安折子送到的时候都被淋了个透！长久的雨水差不多将整个江南淹了起来，各处道路频频被毁，京都到江南几乎被阻断，三皇子几次来折子请端木擎回宫，端木擎却一直压着没有回复！
    大皇子和二皇子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看着端木凌煜让人送来的消息，沐清雅表情十分难看，江南被淹，商人趁机囤积米粮哄抬物价，各种药材价格不断的攀升，洪水肆意之处不少人被淹死，连尸体都没有办法收棺埋葬只漂浮在水中，不少人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开始生病，生病之后却得不到好的医治……整个江南一片人心惶惶！如果再这样下去，情况恐怕不堪设想！
    乐棋看着沐清雅心中很是着急，已经好几天了，小姐每天按时吃东西，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难看，眉眼间的有愁绪也随着越来越浓，似乎就像是天上化不开的乌云一般！
    “小姐，您没事吧？再多少吃点东西，看您都清减不少呢！”
    乐琴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小姐，您这样等雨停了回到京都，夫人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呢！”
    沐清雅抬头看向窗外面的天空，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回到京都，咱们这次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呢，哪里还顾忌得到那些！”
    乐棋一惊：“小姐，现在江南虽然乱，但到底还出什么乱子，再过一段时间等雨停了，咱们自然能够回去！”
    沐清雅将视线投向重重雨幕，神色微微放空，洪水、瘟疫、人心晃动哪一样都足以让江南陷入大乱，而现在这些因素都叠加在了一起，能不能安全回去还真是难说！
    “小姐，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