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前夜

    海莉西还没太适应失去龙之心后的身体，不如说，她如今才切身感受到雪原的酷寒，从皮肉渗进骨头，无法驱散也无处躲藏。
    夜晚时她会被蔓延上双腿的寒冷惊醒，蜷起身不受控地打起冷战，行军帐篷被风吹出响声，像是随时会被掀翻。海莉西坐起来，望着落在地面的惨淡月光，外面一圈燃烧的篝火映照着少女忧郁的面容。
    她的忧思每次都会很快被打断，希律的手臂比烦恼早一步将她拽回床褥中，她来不及发出抗议，又不愿意将全部考量向他坦白，但她的仇人显然已经非常了解她。
    “还有我在，海莉西。”希律的声音从紧贴着她的胸膛传出来，“先睡觉。”
    她一向反感他身上龙涎香夹杂着费洛蒙的味道，这让她有种私有领域被冒犯的不适，像被无形地压在他身下，沾上洗不掉的相同气味。
    希律体温比她高许多，对海莉西刻意将冰凉的双脚踩在他腿间的行为也默许了，她虽然不知道这位暴戾君王一反常态的好脾气源于何处，不过纠结这个也毫无意义，于是蜷缩起来背对着他睡着了。
    辨认妹妹是否真的熟睡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等到她把脸贴在他的颈窝，两只手害怕他跑掉一样紧紧揪着他头发时，证明她一定睡得舒适又安稳。
    冬翼骑士团比预计迟了半个月才抵达远东边境，他们在哈萨堡外城内驻扎，等待休整后重新编队。
    海莉西第一次站在帝国最东边的哨塔上，她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口向外望，远东草原与天幕融合成一道灰色的线。
    蛮族聚居在哪里？首领冒独会不会出面迎战？这些问题不受控地从她心底冒出来。
    身后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忧虑，他走上前，自然地抬手将自己的宽大斗篷罩在海莉西的肩头，将她笼在他的身影下。
    “看那边。”希律转过她的肩膀，地平线上有一片微微的隆起，在没有雪的季节，想必是一片美丽的山丘。
    海莉西说：“一道天然的遮蔽墙……如果我是蛮族首领，我一定会从这里俯冲下来，打进哈萨堡。”
    “你猜对了，妹妹。每一次远东战役，蛮族的士兵都会从那里突然现身，他们的马冲到城门只需要十分钟。”
    “也就是说，哈萨堡每次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准备迎战。”海莉西的声音被风吹散，“所以蛮族的行踪神出鬼没，但是如果……”
    皇帝附身贴近她，目光略过雪地停留在海莉西唇边。
    “我们主动出击。”
    山丘附近时常有游荡的蛮族士兵，运气不好的巡逻哨兵在遇上敌人后，很难从对方的砍刀下活下来。起初的几日仍有派出的冬翼骑兵返回，但随着每日返回的士兵减少，一个危险的信号被释放出来。
    “有一批蛮族士兵抵达了山丘后。”凯梅尔骑士长在地图上标注了记号，“显然，他们这个夏天也不好过，来掠夺哈萨堡只是时间问题。”
    往日远东领主马乔里驻守时，在遇到巡逻哨兵死伤开始增多时，会停止派遣骑兵前往山丘，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粮草等物资会提前准备堆放在城门，以退让的姿态谋求蛮族的合作——可以屠杀平民和普通士兵，领主和他尊贵的亚盾骑士团是不可能冲上去的。
    “往常在停止派遣哨兵叁天内，蛮族的士兵就会在夜晚攻城。”海莉西整个人伏在战报堆里，“按照这个趋势，我猜蛮族的大部队会在今夜抵达山丘，他们可能修整一夜，凌晨发动进攻。”
    “所以最佳出击的时间是深夜。”凯梅尔立刻回答。
    海莉西却有些不安，她反复翻看几个巡逻哨兵逃回哈萨堡后的报告，觉得这次蛮族的行为并不寻常。
    ——哈萨堡的哨兵遇到十几人的蛮族分队，敌人却放弃了追杀，不符合以往蛮族酷爱虐杀的性格。
    “我认为应该今晚就出击。”她说。
    “蛮族那时很可能还没入睡。”
    海莉西看了看凯梅尔骑士长，希律朝他点点头，他便很自觉地举起手，走出了房间。等到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她才犹豫着开口。
    “我在想监察长现在在哪里……”
    少女还要继续说，面前的战报忽然投下一片阴影。她仰起脸，从这个角度看时，希律脸上那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深了。
    他的手掌贴上她的后脖颈：“妹妹，还记得魏尔德公爵的下场么？”
    不等她回答，他继续说：“他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但我保证，他不会孤单的。”
    “柯林斯家族领地现在归属北境王。”海莉西脸色平静，“想对家族出手，也该问问我同不同意。”
    皇帝笑了，是令她感到不安的笑容，海莉西站起来，不愿继续与他争执。
    “我不会拒绝我心爱妹妹的提议，今夜你可以指挥一支军队先攻。”希律在主位的椅子上坐下，变回那个冷酷的野心家，用最亲昵的语气发号施令。
    “你就躲在堡垒里，看着你心爱的妹妹替你冲锋吗？”
    “是我们一起躲在堡垒里，海莉西。”他纠正她，“指挥留在军队的后方，你不允许离开哈萨堡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