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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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是李继查出来的,也是他暗中安排张公子撞破这一切,的确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能人。
    又听王萍道:“皇上还是偏心自己女儿的,打都没舍得打一下,等风波平息了,肯定会给她再找一门好亲事——就是不知道下个倒霉蛋是谁喽!”
    苏宝珠才不操心,“皇帝女儿不愁嫁,嫁到长安城估计没指望,只能远嫁,管她呢,反正和咱们没关系。”
    -
    日头高悬,照得大地白亮亮的,长安的气温愈发让人烦躁。
    人们还是低估了皇家的拳拳爱子之心,安阳偷偷溜到太妃跟前好一通哭,哭得太妃心酸不已,搂着安阳直叫心肝。
    安阳是会做人的,任凭在外如何飞扬跋扈,在太妃和皇上面前都是一副乖巧体贴的模样。
    太妃当场就把她的禁足废了,皇上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一场急雨后,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在坊间悄悄流传——皇上不忍安阳远嫁受苦,准备在长安另择佳婿。
    有儿郎的人家立刻紧张起来,定了亲的赶紧办事,没定亲的抓紧相看,一时间长安城的媒婆忙得差点跑断腿。
    这日休沐,王怀德被传召进宫,回家时脸色灰白,如丧考妣。
    他有气无力说了面圣的经过。
    卢氏听完,满眼的不可置信,“皇上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问咱家铎儿有无婚配,还能是什么意思?”王怀德重重一拍桌子,气得非同小可,“张家不要,就塞给我王家,把王家当成什么啦?我父亲好歹也是扶持皇上登基的功臣!”
    卢氏颤着声问:“你答应没有?”
    王怀德不满地覷她一眼,“娶个搅事头子进门,王家还能有安宁之日吗?娶妻不贤毁三代,王家乃是百年世家,不能毁在她手里。”
    卢氏微微松口气,一口气还没出完,心又提了起来,“你怎么回的,皇上会不会怪罪我们?”
    “我只能说已有亲事,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发誓同生共死,万万拆不得。”王怀德苦笑一声,“有劳夫人,赶紧操办孩子的婚事吧。”
    卢氏不由想到了苏宝珠,长长叹了声,兜兜转转,到底躲不过这个商户女,还得上赶着求人家,真是没意思透顶!
    都怪自己儿子太出色,给皇上留的印象太深刻。
    唉!
    第12章
    艳阳高照,柳叶在风中一动一动闪着绿光。
    刘氏昂首阔步走在柳荫路上,脸颊酣红,眉宇间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激动,仿佛得胜归朝的大将军。
    丫鬟们小声议论:“三夫人这是怎么了?”
    “不晓得呢,从大夫人院子里出来就这样了。”
    “定然有好事发生……”
    刘氏嘴唇翘得高高的:说出来吓死你们,刚刚,就刚刚,那个总不拿正眼看她的卢氏,竟然求她做媒,要娶宝珠当儿媳!
    虽然卢氏说的是“请”,可那低声下气的样子,和求又有什么区别?
    生平一次,她赢了大嫂子!
    这都是宝珠那丫头给她挣来的脸面,刘氏打算好好随一份大礼。
    回到院子时,南妈妈正指挥一杆丫鬟婆子收拾东西,十数个樟木箱子堆得满满当当,小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
    “不忙收拾,现在拉走了,过不了几天还得拉回来。”刘氏故作高深一笑,覷着窗子问,“宝珠在没在?”
    南妈妈道:“前几天铺子送来的夏装料子,她不喜欢,今儿个去东西自己挑去,约莫后晌才能回来。”
    “我不找她,找你,来,有好事和你说。”刘氏拉着南妈妈往屋子里走,她是个急性子,三言两语说明来意。
    “铎哥儿你也见过,品貌才学、家世门第,样样没得挑,对宝珠情深意切,屋里头也干净。长房就铎哥儿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刘氏忽想到自己膝下无子,在这点上是彻彻底底输给卢氏了。
    不由暗叹一声,顿了顿道:“日后这偌大的相府,还不都是宝珠的?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你把宝珠的庚帖给我,今儿个我就去福应寺合八字去!”
    刘氏感慨万千似地叹息,“把宝珠嫁到相府,我也算对得起表哥了。”
    相较刘氏的激动,南妈妈显得冷静得多,“姑娘的婚事得姑娘自己愿意。”
    刘氏笑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问姑娘意思的道理?问了,也是羞羞答答的不肯说话。”
    “的确是父母之命,”南妈妈笑笑,“要去信问问老爷的意思,人也要老爷亲自见见。”
    刘氏一听急了,从长安到姚州,三千里之遥,一来一去要多费多少功夫?等你这头答应了,黄花菜都凉了!
    她压低声音道:“实话和你说,皇上看中了铎哥儿,要许给安阳公主做驸马,长房不愿意,就推说铎哥儿已有亲事。”
    南妈妈笑着摇摇头,“原来是把我们姑娘当挡箭牌!”
    刘氏也有自己的道理,“话不能这么说,别管他们怎么想的,只要对我们有好处,何乐而不为?过了这村可没这店,长房等不了太久。”
    “一辈子的大事,急不得。”南妈妈还是那副稳稳当当不疾不徐的模样,“况且我只是个下人,姑娘的亲事我做不了主,必须问过老爷,还得姑娘同意。”
    刘氏耐着性子笑道:“谁敢把你当下人看?表哥家没有女主人,你是宝珠的乳娘,后宅的大事小情都是你管,都顶半个娘喽!”
    南妈妈只是摇头。
    刘氏的没办法,起身道:“好好,听你的,问过我表哥的意思再说,我这就让人送信儿。”
    说完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没写信,直接去了卢氏的院子,不等招呼,一屁股坐下噼里啪啦开说:“别怪我这做弟妹的说大嫂子的不是,先前你对宝珠百般挑剔,你身边的岑妈妈都敢拿出长辈的架势训斥宝珠,人家能一口答应吗?”
    一旁侍立的岑妈妈老脸顿时涨得通红,却是辩无可辩,躲无可躲。
    生受刘氏一顿数落,卢氏倒没恼火,慢悠悠道:“总要装腔拿乔,方显她的尊贵。你只管给苏老爷去信,实在不成,大不了我们另择新妇。”
    她微翘嘴角似笑非笑,“我娘家还有个嫡亲侄女,已从洛阳启程来长安了。”
    还有后手!刘氏脑中警铃大作,再也顾不上与卢氏斗嘴,速速写信去也。
    她走得匆忙,没注意廊下站着的王铎。
    熏风拂过庭院,浓绿欲滴的树荫中露出飞翘的檐角,阳光下的月季花,粉红灿白的宝石一样晶莹光彩。
    王铎的眼睛比宝石更亮,他攥了攥拳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晚霞映红西面天空的时候,苏宝珠带着一车琳琅满目的物件回来了。
    “这是给老夫人和长房的,这是给萍妹妹的,这是给表姑姑表姑父的。”她一样样分好,“妈妈帮我看看还缺什么。”
    吉祥在旁插嘴道:“老夫人对咱家姑娘就是面子情,大夫人就更不用提了,照我说,就不该给她们。”
    南妈妈笑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姑娘做得很对,到底在相府叨扰许久,咱们礼数要尽到,没必要因为几个钱闹得不愉快。”
    常用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屋里显得空荡荡的,引得苏宝珠的兴致也有点低落。
    南妈妈悄悄叹气,姑娘是个长情的,一旦入了她的心,就会掏心窝子地对你好,越这样,越经不起半点的辜负。
    虽与王铎接触不多,可她看得出来,王铎对姑娘动了真情。
    南妈妈屏退他人,把相府提亲的事如实告诉苏宝珠。
    苏宝珠半晌没吱声。
    南妈妈唯恐她顾及苏家眼下的难关,做出违背本心的决定,“你只想你喜不喜欢他,要不要做他的妻子,旁的一概不用管。大夫人难缠,南妈妈也不是好对付的,定会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把苏宝珠逗得一笑,“我不怕她,只是……妈妈,你还记得那个僧人吗?”
    南妈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谁,讶然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你担心王公子嫌弃你不是完璧之人?呸,我还没嫌相府穷得叮当响呢!”
    “也不全是。”苏宝珠犹豫一会儿,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我总感觉,佛子殿下和那个僧人很像,或许……他没死?”
    “不可能!”南妈妈断然否决,“我亲手给老爷递的棍子,亲眼看着老爷把他敲晕,你义兄挖的坑,他媳妇埋的人,我还在上面踩了好几脚。就这还能活?除非他是神仙!”
    苏宝珠愕然,好家伙,一个个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不愧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南妈妈狐疑地打量她两眼,“都过去一年多了,还耿耿于怀,你不会觉得是你的过错吧?”
    “他救了我,却因我而死。”
    “你是迫不得己,何错之有?”南妈妈不以为然,说男人嘛,若真不想干那事,谁也强迫不了他们,惦念那和尚了,还不如琢磨琢磨相府这桩婚事。你觉得可以,我再给老爷递消息。
    苏宝珠轻轻点了点头。
    夜深了,相府静悄悄的,苏宝珠心烦意乱的睡不着,独倚窗边看着偌大的月亮发呆。
    她突然端起一杯水,对着月亮泼上去。
    月亮忽悠颤了下,静如止水的月光泛起一阵涟漪,朦胧了烛台下的佛经。
    缘觉手中的笔悬在空中,笔尖一滴墨滴下,浓浓的黑,洇染了满是经文的黄麻纸。
    沾染了污垢的经文不可以供佛,他放下笔,轻轻捧起经文,跪在佛前反复诵读三遍,方引烛火焚化。
    泛黄的纸张边缘逐渐变黑,那滴墨也被火苗吞噬了,一点点化为灰烬。
    他想到了自己的琉璃珠。
    必须要拿回来。
    苏宝珠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般若寺,或许她察觉到了,她必定是察觉到了。
    缓缓吐出口气,缘觉走出香烟袅袅的佛堂,不知不觉来到那日她停留的地方。
    月亮给大地抹上一层暗昧的银蓝,竹林浸泡在澄澈的水样的月光里,半清晰,半模糊,宛如梦境。
    夜风羞怯地拂过,送来清新而微甜的气味,似乎在哪里闻过。
    空气里充满一种细微的、柔和的芳香,莫名让人沉醉,孤寂的长夜也因此变得柔和而温暖。
    缘觉愣了下,耳尖发烫了。
    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还不到三伏,庙里已有蒸腾闷热的迹象。
    大太阳照得地面滚烫,过往的僧人偷偷覷着庭院中来回踱步的缘觉,一连几日了,大热的天,他不怕中暑么?
    却没人出声,对这位出身高贵的佛子殿下,他们普通僧人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缘觉突然止住脚步,转身向寺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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