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王瑜在凌佳乐之前开了口：“周宸，如果是你一个人吃饭的话，在不在包间应该不重要。”
    周宸没有回答她，直接把问题抛给了选择沉默的白棠：“你呢？”
    白棠正看到兴头上，同时在心里怀念着修真界那些弟子遇上不合摆擂台的画面，然后一对比，觉得王瑜这三个小孩斗得太斯文，口中笑眯眯地给了答案：“我们三个人呢。”
    周宸一愣，大概没有想到白棠会给他这么一个回复，不由正眼看了她一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女生是他的同桌，便对着王瑜两个人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
    “周宸，你觉得继续下去有意思吗？”说着，王瑜摸出了手机，“你要点个头，我就给他们负责人打电话问个清楚。”
    最终，周宸面色不愉地走出了包间，至于是不是想通了不想和她们三个女生争还是别的原因，三个人都不关心。
    “你别看周宸今天这样，其实在以前，算是性格很不错的男生。”
    凌佳乐哼哼了一声，不敢苟同：“要我说，家里出了事他自己帮不上忙就算了，还冲人发什么横？这个时候就应该低调做人，免得给他家里再招惹什么是非。”
    白棠挑起了眉，凌佳乐这姑娘看着脾气直，说话也直，可这心里一点都不直。而王瑜这姑娘……这两个小姑娘在一起倒是个搭配不错的组合。
    只是，白棠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就第二次撞上周宸，还是在对方那么狼狈的情况下。
    ...
    ☆、第十七章
    白棠是出来消食的，而她选择地方是很多学生知道但不会出现的旧图书馆。相对地，这座旧图书馆后面的篮球场也成了一个废弃的球场。白棠便是在二楼翻着书页有些泛黄的古诗看到了窗外篮球场上不断躲避篮球的周宸。
    球场上一共四个男生，其中三个男生手上都拍着一颗篮球，并且在走动间将手上的篮球朝被他们以三角包围在里面的周宸投过去。白棠单手合上古诗，饶有兴趣地望着下面上演的这一幕。之前在包间的时候她还在感慨小孩们之间的斗争太斯文，没想到一转眼就看到了斯文的反面。
    三颗篮球都是针对周宸的身体砸过去的，三个人之间的配合也是默契无间，并且白棠注意到有两个小孩是练过的，所以，周宸每次去拦截那两个人投过来的篮球时，往往受不住篮球上传来的冲力，直接脱手让篮球弹了回去。
    如此一来，周宸的体力消耗得很快，身上受到的撞击也越来越多。
    白棠在周宸膝盖一弯，人险些跪倒在地面上的时候，将手里的古诗反扣在了窗台上，接着拿出手机将球场上发生的拍了一个短视频。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杨锦成拿到篮球后停止了再投的动作，其他两个人听到他的话，跟着停下了抛球的动作。他把篮球放在手指上转着，目光瞥向对面的周宸，脸上慢慢笑了开来，语气充满了轻蔑，“周宸，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曾经的傲气？甚至连这种小把戏都应对不了。你的那些跟班呢，知道你们家出事就都躲开了？看来你的眼光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嘛。”
    白棠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对这个小孩倒是起了一丝兴趣，也就歇下了把短视频怎么处理的念头。
    “你不也只会在我家落魄的时候靠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奚落我吗，杨锦成？”被人明晃晃地嘲讽了一通，周宸像是想通了某些事，眼里的神色尽管还有些化不开的阴郁，却多了几分清明。“至于我的眼光怎么样，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杨锦成笑出了声，把手里的篮球随手给了走到旁边的跟班甲，脚下迈步走到了周宸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道：“在来启明之前，别人都说周家的周宸如何了得，又是如何得比我这个杨家不成器的小子好上十倍百倍，但是三年下来，不过如此。”
    “我们这种人光成绩好，受老师欢迎有什么用呢？”扔下最后一句话，杨锦成带着自己的跟班扬长而去，临出球场又回头看过来一眼，“你放心，过了今天，我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而过了今天，他也不会再把周宸拿对手看待。
    周宸本来就不是笨人，杨锦成没有说全的深意，他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低下头陷入一阵久久的沉默。等到重新抬起头，白棠从他眼里看到了某种沉淀后的坚定。
    白棠能够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周宸自然也在抬头的一刻瞥见了站在窗边的白棠。毫无疑问，刚才发生的那些画面，楼上的那个人都看到人，然而，这个人什么也没做，只是朝他客气地笑了一下。
    他没有和白棠对视太久，站直了身体就转身走了。
    白棠拿起扣在窗台上的古诗翻到之前的那一页，印在上面的是李觏的一首《乡思》。她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明明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但是回来这么久，她还是没有找回当初念念不忘想要回来的归属感。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了。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徒弟的进展顺不顺利。这时，她也没了再看诗词的闲情，把书放回了书架上。下一刻，手机在口袋里不停地震动，一看屏幕，是白楠的电话。
    白棠走到外面接起电话，电话那端是白楠有些气闷的声音：“姐，你到我们班主任的办公室来一趟。”
    “出什么事了？”
    “反正你来了就知道了。”
    白棠带着疑惑到了初二的教师办公室。敲门进去，一眼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站着的白楠，在他旁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她走上去，礼貌地微笑：“程老师。”
    “白楠，我让你通知的是家长。”程老师早上才和白棠见过，当然知道两人姐弟的身份。不过，在看到出现的人是白棠，内心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他们这些没有背景加持的老师，有时候面对那些贵族学生的家长，特别头疼。
    “老师，白楠出什么事了吗？”
    “你弟弟上学第一天就和同学打架，而且把同学的脸磕破了。”
    白棠就转过去先看了一眼抿着嘴什么都不想说的白楠，再转向隔壁的那个小男生，对方的额头确实磕到了一点皮。“请问老师知道他们打架的原因吗？”白楠这小孩，本质上并不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通常让他拿出武力的，都是扯到了这孩子的底线上。
    “今天的事，他们两个人都有不对的地方。”对上白棠神色平平的目光，程老师忽然就没办法拿出对待自己学生的态度，真当她是白楠的家长来说话了。“李力说了一些不太适合的话，而白楠主动出手打人。”
    白棠当即转回去看把自己当背景的李力，和善地问：“你对白楠说了什么？”
    “我就说了白楠是乡下来的野孩子，没有妈妈，爸爸还是个走不了路的残废。”一说完，李力睁大了眼震惊地看着对他笑眯眯的白棠。“我就是这么说了又怎么样？我说的都是事实，难道事实还不让人说吗？”
    白棠伸手拉住了白楠的手，坐在办公椅上的程老师这会脸色也不好看了。看到两个人打架的时候，他只听到李力说白楠是野孩子的事，之后把两个人叫进办公室，倒是默契地谁都不开口。而其他围观了的学生，都说不知道原委。
    “程老师，”白棠抬起眼，依旧笑着看起来好学生的样子，“你觉得我弟弟还有错吗？”
    “处理问题有很多种方式，打架是最不可取的，白楠还是学生，学生就该遵守校规。”
    “程老师说的没错，打架的处理方式是最不可取的。”可听着白棠有模有样的教训，程老师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耳边听到白棠继续说道，“你看，除了让我知道你在学校里打架之外，你得到了什么？”
    “李力，是谁告诉你这些消息的？”话锋一转，白棠再次问向了李力。
    李力当然不愿意说，却惊惧地发现自己的嘴巴又不受控制地说了实话：“是有人把这些话发到我手机上，我才知道的。”
    白棠得了想要的消息就不再问了，“程老师，李力同学的道歉我们白楠就不需要了，我先带他去医务室看看有没有哪里也伤到了。”
    程老师一愣，白棠已经带着白楠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出办公室，白楠就甩掉了白棠的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得到了什么？”
    “说你笨啊。”
    “我成绩比你好！”
    白棠一个眼神过去，小孩慢慢地不吭声了。“你也不想想，你来学校才半天的时间，他和你又不认识，怎么就知道我们从哪里来，爸爸又不能走路的事？”
    白楠顿时没话说了，白棠看着他勾了勾嘴角，继而抛出诱饵：“那么，你有能力把那个发短信或者发短信的人的幕后主使人找出来吗？”
    “你是说……！”白楠以为发短信的人就是幕后主使，可一听白棠的话，居然这么复杂。“你也说了我们刚来也不认识什么人，那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要看你能挖到什么了。”
    白楠猛地以一种像是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白棠，“白棠，我怎么觉得每次有什么意外发生，你好像对发生的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太奇怪了。
    白棠一眨眼，“我这不是等着你把事实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吗？”
    “我一定会把你的事一起查清楚。”
    白棠笑而不语，和白楠分开回到初三的教室。果然，白楠打架的事一出来，所有人都确定了他们从乡下过来，又有一个不能走路的爸爸的消息是真的，对她的态度又有了新的变化——两边都在排斥她。
    贵族这边觉得她的身份不够纯正，是半路杀出来顶着一个姓氏的伪贵族。平民这边又觉得她虚荣，明明是乡下出生，偏要以贵族的身份进来。总之，她在两边眼里都是个另类。
    “他们传的都是真的？”王瑜在她坐定后，转过来求证。
    白棠没有掩饰，坦坦荡荡地点头。王瑜深深地看了她几秒，把头转了回去。
    另一边，徐菁菁轻轻地碰了碰沈亦瑶的胳膊，对她眨眼低语：“这一出就是你说的比你更着急的那个人做的吧？”半天的时间，白棠根本不可能和班上的同学发展出什么感人的友情，而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他们这些人就算原先有交好的心，这会也会自持身份不屑与白棠往来。这是一上来就想把白棠从他们班级里孤立出去啊。
    沈亦瑶在作业本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本子对徐菁菁笑了，“可她做得太急了。”如果不是太急，怎么会做出这种留有缺口的事？身份这东西，不清楚的人当然会从此避开白棠，但是白景炀是什么人，当年的事又不是无迹可寻，真正的身份被挖掘出来是迟早的事。那时候，这次的流言散播，就是苏沫然抹不掉的黑点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亦瑶不能更满意了。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
    沈亦瑶摇头，“选在第一天就动手，还不够急吗？”
    徐菁菁一想也是，就不问了。
    白棠这会早忘了班级里还有一个沈家的姑娘，兀地，周宸的声音冷不丁地从旁边响起：“你要小心了。”她偏头看过去，周宸倒是没有像上午一样选择趴在桌上睡觉，但是对上她的视线，也没有多说一句解释的想法。
    “谢谢。”
    ...
    ☆、第十八章
    放学回家，顾琰没有再来学校接他们，白棠对于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倒是白楠有些莫名的失望，可见顾琰在小孩的心里已经有了不错的地位。
    “堂哥，我听他们说你中午和人打架了？”流言的传播速度向来快得惊人，何况还有某些人的推波助澜，所以，白枫这个比他低一个年级的人也知道了中午的打架的事。“那个人也太可恶了，拿二叔的事做文章，堂哥你应该再打重一点的。”
    白棠还是靠在沙发背上闭目休息，耳朵里听到白枫义愤填膺的话，心里有些感慨。他们那个大伯自己不怎么样，养出来的两个儿子倒都是好的，特别是白枫这孩子，太纯良了些。
    “是啊。”白楠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得到赞同，当即忘记了早上还觉得白枫话太多有点儿烦，大有遇上知音的架势对白枫点头，“可惜老师来得太早，没法下手。”
    白枫跟着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你们老师怎么来得那么早呢？肯定是那个人打不过堂哥，找人去通知老师的，太没担当了！”
    “不错，肯定被人通风报信了。”
    “没关系，我们以后再把场子找回来。”
    白楠顿时觉得这个堂弟怎么看怎么顺眼啊，就是这孩子的爸爸太不靠谱了些，不然还可以多亲近亲近。这么一想，白楠又对白枫失了兴致，借口太累想休息不再搭理他了。可怜的白枫小朋友根本闹不明白刚才还谈得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一下子就不想和他说话了。
    回到白家，程伯告诉三姐弟，白景炀、白爸和顾琰会在公司加班，晚饭就不回来吃了。三个人点点头，各自上楼写作业了。
    事实上，白棠并没有真的写作业，回到自己的房间直接往床上一趟，睡了起来。今天在学校里撑了一天，再加上昨天受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她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
    大概睡了两个小时，白楠敲她门找她下去吃饭。她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再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出门。白楠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看到她出来就唠叨开了：“你昨天没见着白枫的妈妈，她比大伯看起来要好相处多了。”
    白棠不置可否，两个人到了餐桌上，老爷子和李淑倩母子都在位置坐好了，他们一起朝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
    “白棠，昨天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你病了，现在身体好了吗？”
    “谢谢大伯母关心，已经好了。”
    李淑倩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口中继续关心道：“马上就要入冬了，你和白楠都要注意身体。小枫你也是，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不要拖着不肯说，以为自己身体好着就不会生病。”
    “我知道的，妈妈。”这样的话白枫听的多了，当然不会记到心里去。
    白棠姐弟也向李淑倩表达了对她关心的感激。
    老爷子听他们互相客气了几句也开了口：“今天第一天到启明上学，感觉怎么样？”
    白楠悄悄地看了一眼白棠，率先作了回答：“挺好的，班里的同学有些很有趣。”他觉得没有把流言的事说出来，是证明了自己变成熟了，哪里想到被白棠的回答啪啪打脸了。
    于是，在白楠的震惊中白棠给了个不同的回答：“爷爷，学校里有很多认识爸爸的学生吗？”老爷子不解，白棠继续说，“中午的时候，我们年级的人都知道了爸爸双腿出意外的事。”
    老爷子的眼神猛地精神了许多，旁边的李淑倩也是一幅若有所思的表情，少刻，老爷子淡淡地回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们在学校里好好上课，有什么跟不上的地方告诉老程，他会安排的。”
    之后，随着晚饭上桌，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开始享用晚餐。晚饭过后，三个小辈都不乐意留下来看新闻时事，通通上了楼。程伯便叫佣人端了三盘水果上去。
    到了楼上，白枫想找白楠一起玩，被白楠骗出了房间，而他自己转身去了白棠的房间。白棠正在补作业，听到他的脚步声没有抬头，“有事？”
    “你为什么要把爸爸的事告诉爷爷知道？”白楠不理解，因为白棠之前一直反对他把外面的事告诉白爸知道，也不喜欢他在外面不理智地闹事，怎么今天反过来变成她自己打报告了？
    白棠放下笔转身，目光看着小孩满满疑惑的表情，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是总说比我聪明？有时候怎么不记得多拐几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