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白棠抬起了脸，小孩对上她的目光有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闪躲，她放下笔，“中午的那通电话，你现在可以解释了。”
    “解释什么啊？”白楠直接避开了她的对视，“我就是关心你，让你在医院多呆几天，免得有什么没有查出来，到时候又要住院了。”
    白棠把课本和笔记叠放到一起，站起身问：“白楠，你是想让我没有任何准备地去学校听些充满恶意的流言呢，还是现在先把流言的内容复述一遍，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白楠怔住，是啊，就算他现在瞒着不告诉白棠，等她去了学校，总会有人告诉她，而且肯定比他听到的更加恶劣。“白棠，你听了千万别激动。”白棠看着他不说话，白楠正了正色，把他知道的东西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是谁传开的，最开始传的内容是什么，反正半天下来，学校里都在传你身体不好一直住院，是因为私生活不检点闹出了意外，现在是术后调养身体。”
    说完以后，白楠在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再小心翼翼地瞅了白棠一眼，对方的脸上完全没有他担心的那种表情出现，平静地有点儿可怕。他抬起手挥了挥，“白棠，你还好吗？这种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消息，你不用放在心上的啦。”
    “知道一个词叫众口铄金吗？”不用放在心上？她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她容忍了上一次的流言，不代表她会继续无动于衷地容忍这一次的流言。虽然这些人在她眼里都是群小了不知多少辈的小孩子，但她对孩子可不都是没有心眼的，她这个人，有时候最会记些小仇小怨了。“这件事你告诉我就算了，不要让爸爸知道半个字。”
    白楠给了她一记“这还用你提醒”的眼神，随即，还是不太放心地追问：“你真的没事吗？”上一次的流言也是，他在那边冲动地和人打架，白棠在那边轻飘飘地扔出一句“除了让她知道他打架，还能得到什么”的话，而这一次，她都被人中伤成那样了，居然还能这样轻飘飘地当什么都没有。“白棠，你变了。”变得都快让他不认识了。
    白棠伸出手在他头上乱揉，“那我也还是你的姐姐。”
    白楠扒掉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你要有什么事就告诉我，除了爸爸，我们两个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那上次的流言你有进展了吗？”
    “我有几个怀疑对象，但是，对方把尾巴处理的太干净，我找不到证据确认是他们中间的哪一个。”如果这一次的流言还是那个幕后主使放出来的，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
    “哦？说来我听听。”
    “第一个是沈家的人，他们沈家和我们白家一直都不对盘，当然见不得我们好，想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最正常不过了。第二个是李家，他们家前段时间被爷爷他们抢走了一个项目，怀恨在心之下做出这样的事也不奇怪。第三个……最后一个，你也见过的，就是那天在玩具店见到的苏家姐弟。那个姐姐，”提到苏沫然，白楠的表情有些挣扎，还有些不情愿，“是沈曼琴和现任丈夫生的女儿，比我小一岁。”
    白棠在心里点点头，这孩子总算还肯动点脑。“那以你自己的判断，你认为谁的可能性最大？”
    白楠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认为沈亦瑶和苏沫然合作，或者无意中不谋而合的可能性最大。”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愿意去猜那个人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而这个猜测一旦被证实，那么，打胎的流言八成也是对方所谓。可是，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沈曼琴，她怎么能对白棠做出这样卑劣的事？
    “既然短时间内找不到证据那就算了吧。”白楠睁大了眼，白棠轻轻一笑，把话题带了过去，“上天总是会公平的，上次说的那件事，你想好哪一天过去看她了吗？”
    白楠有些犹豫，“再过段时间吧。”出了白棠的事，他对和那个人的见面也没有之前那么迫切了。万一，还不如不见呢。
    “好。”
    过了大半个小时，程伯带着两个人的晚餐过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白枫。白枫看到白棠和白楠说笑的样子，高兴地走过去：“太好了，堂姐，他们都说你没事了我还不信呢。”对于学校里传出的流言，白枫也知道，也和同学辩解过，可是比起打胎住院的流言，真把白棠不明原因昏迷一个月的真相说出来，恐怕不会有人相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一边问着，一边小心地对白楠使眼色，想要知道对方把流言告诉了白棠没有。
    白楠不理他，一想到流言的事，他心里就来气。
    “医生说了随时可以出院。”
    “那可不行，棠小姐，你可是答应了二少他们要再住院观察几天。”程伯立刻出声提醒，“这是你和楠少爷的晚饭，二少交代了，一定要让我看着你把晚饭都吃完。”
    白棠莞尔，这两天，她的食欲不是多好，吃的相对就少了一点。
    “程伯，我会和你一起看着白棠吃完的。”
    “那就谢谢楠少爷了。”
    “还有我，我！”
    程伯呵呵笑了起来，于是，一顿饭，白棠顶着三双眼睛把饭和汤都解决地滴点不剩。
    在医院住了三天，白棠终于获准出院。出院的那天，是顾琰代替白爸来接她回去的。
    白棠一上车，就靠向身后的椅背准备一路睡着过去，却听到顾琰似无心地问道：“那枚玉佛不喜欢吗？”
    “玉太好，我怕被人抢了。”白棠一本正经地找借口胡说。
    “如果丢了，我会再找一件一样地。”
    白棠微阖起的双眼撑开了几分，她选择的位置是后座，所以，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顾琰的侧脸。单单一个侧脸，当然不会让她从上面看出点什么，她转过头，把车窗摇下了一点，初冬的冷风立刻从窗外扑了进来。“我不喜欢脖子上戴东西。”
    “我知道了。”
    白棠吹着直扑脸上的冷风，颇为享受地眯了眯眼。“外面风冷，你刚出院，把窗关上吧。”白棠又吹了一会才关上窗，顾琰的声音再次响起：“学校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什么事？”顾琰没有解释，白棠一沉吟，反问：“你都知道了？”
    “知道，但上学的人是你和白楠，有什么问题都需要你们自己去解决。”语气一顿，顾琰补了一句，“白家的人，自己的事从来不会依靠别人来解决。”
    白棠轻笑了一声，没有笑意的声音变得略微清冷：“让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去处理已经被大多数人认为是事实的流言？我想爷爷不会高兴我把昏迷一个月的医院证明拿出来贴在学校的布告栏上的。”
    顾琰闻言皱了下眉，“白叔……他也很疼你和白楠。”
    “疼爱和不高兴并不矛盾。”
    街道上红灯亮起，顾琰踩上刹车，看向正前方的视线移向了后视镜，白棠的脸清楚地倒影在上面，小姑娘半阖着眼，身体靠得很放松，完全没有口中说的那般有半点在意。“白棠，有些事你可以找二哥商量，不要让他担心你们。”
    白棠表现出来和同龄女孩子的不同，他能看出来，二哥只会更加清楚。但他了解二哥，如果不是白棠自愿告诉二哥的话，不管这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二哥都不会去质疑去刨根问底。
    白棠听到这句，睫毛微微颤了颤，口中却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家教？她很会教题。”
    “你要喜欢的话，我可以让她长期当你的家教。”
    “帮我把这个月落下的课补齐就够了。”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聊半个字。到了白家，老爷子在客厅里下棋，看到她回来，把她叫过来关心了几句，又体贴地让她先上楼去休息。
    白棠没有拒绝。进了卧室，周霆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把电话接起，笑容在下一刻泛起在脸上——她上次在医院提的要求，周霆都帮她办妥了。
    “等会我把地址发到你的手机上，或者，我直接过来带你过去。”
    “谢谢，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那行，以后要是还有别的事需要帮忙，只管对叔叔开口。”白棠笑着道了声谢，周霆则慢了半刻迟疑地把话题扯到了学校上去，“如果在学校里受到欺负了，你就找周宸。那孩子要是敢不帮你，你告诉叔叔，叔叔会好好教育他的。”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连周霆都知道那些流言了，恐怕整个圈子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吧。白棠挂掉电话之后，打开信息栏，看到了周霆随后发来的地址，就把他说的那些话抛到了脑后，从书桌上拿出一份s市的地图在上面搜索短信上的地址。
    没一会，白棠在属于郊区的那片区域找到了上面的地址。她又在网上搜了一些资料，周边的环境和她要求的一样，人迹罕至。
    满意地收起地图，白棠虽然很想现在就过去亲眼确认一次，但还是忍住了这份冲动。还是等那些药材都到手了再过去吧。
    晚上，白家的人都到了餐桌上。开饭之前，老爷子对于白棠的出院简单地说了几句。白景炀在他后面接道：“小棠啊，s市和你们以前生活的县城不同，平时接触到什么人要多注意一点，万一出了事，着急担忧的可是你们爸爸。”
    “是啊，这次你住院，让你爸担心了好久。”
    “我知道的，大伯，大伯母，下次不会让爸爸那么担心了。”
    “我以后会保护堂姐的。”白枫的话说出来，老爷子笑得慈爱，白景炀夫妻就笑得没有先前那么自然了。“肯定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
    “我自己的姐姐让你去保护算什么？当然由我来保护了。”白楠嫌弃地瞥了白枫一眼，转头和白爸保证，“爸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好好，以后棠棠的安全就交给你了。”白爸被他的认真逗笑了，眼里满是对这对姐弟的欣慰。
    第二天早上，司机把白棠三人送到学校门口之后，白楠和白枫一左一右地默契地站到了白棠的身边，护着她一路到了教室才离开回到自己年级。
    这一路走来，白棠已经听到了不少版本的流言。而在一班里面，那些人看到她进来，先是一静，随即继续各忙各的，没有一个人对她的流言提上半个字。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周宸轻轻地甩过来一句：“在我的班级里，不会允许传播这种不实的流言。”她诧异地看过去，有些没有想到周宸会在这件事上做到这一步。
    周宸对上她的诧异，好心地给了解释：“小叔和你爸爸之间达成了合作，我们自然不会旁观合作者一方的人受到什么损害。”
    白棠微微一笑，“那我就不说谢谢了。”把课桌收拾好，她从位置上离开了，并径直走出了教室。一直到离上课只剩下几分钟的时候，周宸才看到她回来，脸上笑得浅浅的，却莫名有种冷意袭来，让他别开脸错开了视线的对上。
    下了早读课，所有学生在铃声中走向了操场。这一会，很多人都知道那个流言中的女主角回来上课了，都在路过看到她的地方悄声和同伴耳语了几句。白棠对此恍若未闻，面色不变地走到他们班级的位置列队。
    队伍整齐后，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然而，本该响起的早操播报声并没有出现在师生耳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清亮悦耳的女声。
    ...
    ☆、第29章
    “各位同学早上好，我是初一（1）班的苏沫然，很抱歉打扰大家一点时间，我想向三年（1）班的白棠学姐郑重地道歉。因为一些个人的私怨，我向同学们造谣了学姐的一些不实的流言。对不起！”操场上一片哗然，一年一班的苏沫然，太多学生知道这位品学兼优的学生了，入学进来的时候，还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了呢。
    “还有学姐刚转校进来的当天，也是我找人造的谣。”广播室内，门早早地被人从里面反锁了，苏沫然对着话筒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歉，脸上却是不断地冒冷汗，脸色也是红白交错，眼里还有一点点的惊惧。“非常对不起，白棠学姐！”
    她不想说这些的，可是停不下来，也改不了别的词，而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广播室并把门反锁上的。苏沫然越想越后怕，握着话筒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那轻轻发抖，可是嘴里还在继续往外蹦词：“另外，我还要向同年级的丁晓语、秦琳……道歉，你们在小学里发生的那几件事——也是我找人做了嫁祸给你们的。”
    说完这句，苏沫然整个人瘫坐在了椅子上。完了……她这几年的努力都在这一刻毁了，还是由她自己亲手毁掉的。
    苏沫然一脸地灰败，因为母亲的过去，她在苏家并不受爷爷他们喜欢。为了能在苏家拥有自己的地位，她花了多少精力在上面经营，然而今天的事一传出去，她现在得到的，都会被一朝打回去。
    到底是谁想要让她不好过，又是谁会有这种手段？
    苏沫然的第一个念头当然是当事人白棠，又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别人消息不通，她是知道对方因为得罪了一个风水大师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不然也不会给她机会造这种谣言了。如果她有这种手段的话，怎么可能会对那个风水大师没有半点防备？
    到底是谁想害她？沈亦瑶？苏沫然恨恨地念着这个名字，在启明里面最想她出事的除了这个女人，她想不到第二个人。可就算有怀疑的人选，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是什么样的手段可以让她违背本心做道刚才那样的行为？
    对她来说，难缠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未知。
    操场上，大部分学生的八卦之心都沸腾了，前段时间的谣言传的有模有样，甚至还有白棠在妇产科外面的照片，但是，谁知道会来了这么一个大反转。苏沫然啊，那个看着温温柔柔的小女生，心居然会这么黑。
    “没想到啊，看起来挺漂亮的女孩子，就为了一点小私怨，心眼就能这么狠。我看班主任以后还敢不敢拿好学生来激励我们，这刻是活生生打脸的反例啊。”
    “估计一班的班主任现在郁闷坏了，当着所有师生的面啊，这女生可真有勇气。”
    “就是不知道都做出那样的事了，怎么还选在这种场合广而告之。”
    “谁知道呢，也许是书上说的什么表演型人格？”
    “嘿嘿。”
    这些不轻不重的话传来，初一（1）班的学生和老师表情都不好看，尤其是被苏沫然点到名的秦琳。在其他人眼里，她和苏沫然可是好朋友，结果这个好朋友在小学的时候就在背后捅了她不止一刀。现在同学们看过来的目光，让她觉得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章，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秦琳咬着唇望向广播室的方向，被背叛和被算计的双重怒火在心底滋生，并且越来越浓。
    三年（1）班，徐菁菁转身去看后面的沈亦瑶，疑惑地问：“瑶瑶，你说你这表妹是闹得哪一出啊？”徐菁菁知道沈亦瑶和苏沫然这对表姐妹关系一般，所以，苏沫然自曝了这么大的一个丑，找好友八卦起来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沈亦瑶还没有从苏沫然的自曝中缓过神来，听到徐菁菁的话，慢了半拍抬头回应她，“也许是良心受到谴责了吧。”这种假设自然是没有半点可信度的，她认识的苏沫然，从来不会因为利用别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产生什么愧疚的心理，又怎么会只是造谣了几句就良心不安出来道歉？这一道歉，她这表妹在圈子里至少有几年是不行了。她们这样的人家，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没关系，哪怕手段下乘也关系不大，但是做了下乘的小动作又被当众曝出来，脸面上就不好看了。可惜，她看不到表妹回家的画面了。
    “良心谴责？我倒是觉得可能被什么人抓到了把柄才不得不出来道歉。”说着，徐菁菁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人就在沈亦瑶的更后面。“如果是的话，这把柄可不得了呢，就连小学里的那点恩怨都一起说出来了，这以后估计也没人敢和她做朋友了。”
    沈亦瑶心知肚明她说的人是谁，可是白棠刚休假回来，会有这种回击手段吗？她转头往后面看了一眼，白棠和她隔了三个人的位置，她看不清楚对方现在的表情是什么。“不管怎么样，以后一定不会再有那种谣言出现了。”
    不论苏沫然出来道歉是谁的手笔，放在外面就是惹了白棠的后果，以后有其他的人想要针对白棠做些什么小动作，肯定会想到苏沫然的这一出，就会有顾忌。
    “我挺想见见这件事的幕后人。”把人逼到广播里道歉，这是不给苏沫然一点后路啊。“而且，你说苏沫然和白棠到底能有什么私人恩怨值得她这么做？她又不是你们沈家人。”
    沈亦瑶当然不会告诉她苏家和白家之间的恩怨，“真的有恩怨的话，总会知道的。那个幕后人，我也挺想见的。”她更感兴趣那个能让苏沫然妥协到这份上的把柄会是什么。
    “说的也是。估计，这个恩怨很快就能被扒出来。”
    沈亦瑶笑笑没有表达意见。
    这时，学生里有人?大声地朝上面的老师问了一句“老师，今天的早操还做不做了”。有老师想要对这个学生睨一眼，可惜根本辨不清楚是哪个班上的学生，而他们还没有收到上面的指示，偏偏广播里在道歉之后就没有声音出来了。
    渐渐地，操场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多，最后，还是教导主任过来放话今天的早操取消。学生们兴奋地喊了一声，一哄而散。
    回去的路上，白棠和万众瞩目也差不多了。认识的人走过，都要多看她几眼，不知是要把她的脸记住呢还是对流言的真实性来个最后的确认。
    白棠不受影响地继续走自己的路，过了一会，王瑜从人群里慢慢跟了上来，身边还有凌佳乐。两个人一左一右地走到白棠旁边，随后，凌佳乐用一种非常佩服语气说道：“白棠，你的回击我太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