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之前媒体采访过罗莎修女和雷克萨奇，虽然也爆出来了一些信息，但两位受访者只是挑了一点粗略的来讲，并未详细说来，很明显，这两位并不想从卡洛斯身上获得什么。
    体育报记者是位短发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她问问题向来尖锐而敏感，不过这是卡洛斯一早就承诺好的专访，里杰卡尔德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卡洛斯想着结束后要让贝拉给个甜甜的吻给安慰一下下。
    女强人问的第一个问题还算平和，就让卡洛斯发表一下得奖的心情，卡洛斯照着沈柯给他写的稿子背诵了一遍，什么很开心，很意外，我还有很多不足，还得好好学习，总之中规中矩，没什么爆点。
    接下来谈了谈小金毛未来的发展，这是巴萨授意的问题，需要卡洛斯正式向媒体表态，已经签订了新的合同，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俱乐部不要再来肖想这位俊杰了。
    尔后的问题就开始五花八门了，苏清嘉觉得女人都有着八卦的天性，这不，女强人开始深度挖掘了。
    她开始追问庆祝动作的含义和纹身的时间，虽然动作含义大家都默认是在示爱，但卡洛斯亲口承认好像还没有过，大家都很期待他的回答。
    苏清嘉也默默拢了拢帽子，脸色有点红润。
    “庆祝动作，是一个爱心，就是纹身上面的意思。”卡洛斯虽然在球场上疯狂，但面对这样直白的问题，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纹身是我十四岁的时候去纹的。”
    “听说女友是个中国人，是叫贝拉对吗？能详细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卡洛斯点头，额头上冒出点汗珠，六月的巴塞罗那有点热，“嗯，叫贝拉，中文名字是苏清嘉，我们，一起长大。”
    女强人见他并未回答清楚，继续问道：“这位贝拉小姐是您的球探对吗？”
    这个问题显然让卡洛斯特别开心，他蓝灰色的眼睛直接亮了起来，道：“对，贝拉是我的球探，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是我的球探，我是她发掘的最好的球员，她也只发现了我一个球员。”小金毛忍不住笑了出来，还伸出手开始挠头。
    这样灿烂的笑容让女记者晃神，甚至连卡洛斯的问题都没有听清，卡洛斯又问了一遍：“你们报社会让全世界知道这件事情吗？”
    女记者茫然地点点头，这件事，额，全世界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你的视频流传得那么疯狂，不关注足球的都该知道了。
    小金毛心情更好了，酒窝深深的。
    女强人见他心情好，问道：“能透露您女友的一些信息吗？”
    小金毛想了想道：“她很温柔，很漂亮，很聪明，会弹钢琴，还会跳舞，字也写得很好看。”
    女记者：“……”信息是这样吗？所以是在秀女友？
    不死心的女记者决定换个突破口，“足联主席在为你颁奖的时候，夸你表现好，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说是因为女友在看比赛。”卡洛斯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踢了踢脚下的球。
    女记者觉得自己遭受了暴击，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贝拉纹身示爱，那女友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让你感动的事情？”这是主编加上去的，还强调一定要拿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因为对于这对恋人，全世界都知之甚少。
    卡洛斯听到后，明显一顿，足球被他轻轻踢开，长长的睫毛停止了颤动，夏风吹过他的金发，二十三号球衣随着风晃动。
    苏清嘉咬了咬嘴角，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从男孩成长为少年，再过不久，他就将变成一个男人，这么多岁月里，他一直对她很好很好，他为了她纹身，为了她学中文，为了她去看《论肖邦》，巴塞罗那十月微微凉里，他曾经说——
    我会为了你，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微微发烫，她似乎做得还不够多，这个男孩把全部的爱和付出都给了她，她却好像真的没有做过什么特别让他感动的事情。
    两分钟的静默似乎变得永恒一般漫长，在所有人都以为卡洛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抬起了头，道：
    “她愿意走进我的生命，这就是让我最感动的事。”
    清冽的嗓音带着一点点沙哑，他说得很清楚，没有一字糊掉，在摄像师的催促下，出神女记者终于对他表示了感谢，结束了这次访问。
    里杰卡尔德送走了记者，表示可以放小金毛两天假，他乐颠颠地回了更衣室换上了衬衫牛仔裤，快速溜到了苏清嘉边上。
    苏清嘉转过头来靠在他的肩膀上，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卡洛斯有点焦虑，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进自己怀里，这样的姿势会让她舒服一点，小金毛研究过很多次。
    “最让你感动的事情就是这个吗？”苏清嘉低声问。
    小金毛愣了愣，收紧了手臂，“嗯。”
    苏清嘉没有再继续说话，她就这么躺在他怀里，柔顺的长发流泻着绸缎似的光，她穿着墨绿色的裙子，愈发衬得她眉目温婉。
    卡洛斯低下头看着她柔和的侧脸，彼此之间的心跳似乎都连在一起，他伸手摩挲着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他能感受到她曼妙的身姿，时光总是过的匆匆又匆匆，他思绪有些飘渺，好像就这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八月酷暑里，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雪肤黑发，娇小灵动，他以前从未想过，生命中会有一个女孩对他那么好，陪他练习，教他锻炼，还会给他过生日，在这座城市里，他们一起走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时光，圣乔治节已经来来去去不知道几多变换，拉玛西亚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热血少年。
    他以前一直以为，他需要等到六十岁，等到白发苍苍，皱纹满额才能等到她依偎在身旁，看昏黄的炉火在复活节的寒冷里不停跳跃，那时候，她的美貌已经被岁月的镰刀无情屠戮，但他还依旧爱慕着她，光阴那么长，他会好好保重自己，然后慢慢等。
    在她离开的日子里，他一直在想，那么一天是不是真的会存在，但后来的一切都变得像是一场梦，她会亲吻他，会和他撒娇，每天都会给他打一个电话，在大西洋那边的城市里，她会熬夜看他踢球，生日愿意和他一起过。
    太阳爬到了最高处，中午的诺坎普球场很寂静，在这里，他拿下了西班牙全国青年联赛的冠军，然后女孩告诉他，我们在一起。
    希腊神话里说，美丽聪慧的阿德涅公主为忒休斯送上线球，最后勇士顺着指引，走出了迷宫。
    卡洛斯低下头在苏清嘉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他也生活在现实巨大的迷宫里，每天在黑夜中摸索着前进，他其实比不上忒休斯，故事里的勇士还有个国王老爹，但东方公主没有在乎这些，她伸出手将他拉离悬崖的边缘。
    夏风飞扬起她的长发，卡洛斯帮她把黑发拢到耳畔，“我知道现在还是不够好，但没关系，我会为了你，一直努力下去，等到以后的某一天，让我最感动的事情就变成了你说，我愿意。”
    72.第七十二章
    将深藏心底的话语吐露出来，卡洛斯将怀里的女孩挪动了一下，让她的耳朵靠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要等到那句“我愿意”还需要很久很久，但没有关系，他等得起。
    很久没有说话的苏清嘉抬起手，揽住了他的脖子，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下巴的弧线，他快十八岁了，青青的胡茬冒出了尖，轮廓愈发有了成熟的棱角，她住在他家的时候，看见了洗漱台上的剃须刀，他经常用。阳光让他皮肤下的血管变得清晰，流淌的血液输送氧气进入他的心房，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
    按照正常的轨迹，他的生命该是在十六岁的时候戛然而止，掌心的纹路在中间断裂，在后来的时光里，连一张他的照片都不复存在，但如今，他仍旧生活得很好，蓬勃的生机从他身体的每个角落散发出来，他活在巴塞罗那盛极的阳光下，而不是墓地布满青苔的阴暗里。历史仿佛在这里生生地拐了个弯，一切似乎都一样，一切似乎又都不一样了。本该出现的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曾发生，也许，从她去到小操场，见到男孩开始，命运就走向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他们注定被这样联系在一起。
    苏清嘉听了好一会他心跳的声音，然后支起身子道：“你希望这句话用西班牙语说，还是中文？”
    这句话？哪句话？被她搂着脖子的小金毛有点发愣，眼前是她笑意盈盈的眸子，努力思索了半天，卡洛斯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我愿意”。
    他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然后红云一下子飞上脸颊，蓝灰色的眸子很湿润，摇着呼扇呼扇的耳朵，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鸵鸟似的埋住脖子道：“都……都好，你……你想说哪个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