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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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么了?”田果心里一颤。
    焕然深吸一口气才说:“姥姥,出事了……”
    田果几乎是被焕然抱上自行车后座的,“小果儿,有我在,别怕。”他一手扶住车,一手搂住她肩膀,她从来都是叽叽喳喳的,现在却像完全傻掉,焕然很害怕,又不知如何安稳,田果聪明,明白“出事”两字的意义。
    “焕然,我还能……看见姥姥么。”她身体颤抖,努力扬起脸庞。
    “当然能,我们现在就去。”焕然又紧紧抱了她一下,恨不得将全身的力气都给她。一路上,田果抱在他腰间的手一直在剧烈颤抖,好几次,他不得不停下车,平复自己心绪的同时,回身安慰她,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轻柔片语,他恨自己嘴太笨。“快了,小果儿,马上就到了,抱紧我。”
    是周燕最早发现姥姥躺在了地上,周燕家今天做了炖排骨,给姥姥拿过去时,敲了半天门里面都没人应。周燕推开门,然后就看到姥姥倒在了地上……
    田果来到医院,焕然一路握紧她的手,抢救室门前的通道里人影晃晃,田果似乎都认识,又似乎都不认识。
    他们朝她慢慢走过来,眼中的情绪让田果不敢直视,楼道里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
    这时,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从口罩里闷闷响起:“家属到了吗?”
    “到了。”是焕然的声音。
    “进来吧,再看老人一眼。”
    田果往前走两步,然后眼前一黑,晕倒了。
    ****
    一束光落下来。
    田果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床边微亮的光线里。花白的头发,黑色干净的对襟棉小袄……
    “姥姥?”田果惊喜,匆忙坐起来,拉住姥姥的手,“你好啦,我就知道刚才是噩梦啦。”
    姥姥不说话,只淡笑看着她。
    “姥儿,我这几天太忙,每天回来都晚,是我的错,以后我早点回家,好吗?”
    姥姥微笑点头,手一下一下摸着田果的头发,田果闭上眼睛,享受姥姥掌间那小小的温暖。
    然后,梦就醒了。
    她再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灰色屋顶还有斑驳的墙壁。新年时她许过愿,攒一笔钱,然后翻修房子。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她看到了焕然,坐在床边,头歪靠着墙壁,月光映着他的脸,一侧明亮一侧黑暗。
    也不知为什么田果就哭了起来,焕然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田果哭,赶紧将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发,亲着她的脸,“哭吧,小果儿,哭吧,哭出来心里痛快。”
    这一夜,田果哭了睡,睡醒了又哭,焕然一直把她搂在怀里,说着暖暖的,安慰人心的话。
    “以后,我就一个人了。”在黎明时分醒来的那次,她忽然悲哀地说。
    他捧起她的脸,让那双泪眼看向自己,“不会。”他一字一句,“你还有我,知道吗,还有我。”……
    姥姥的后事全由焕然帮忙办理。
    下葬那天,胡同里去了不少人,蝌蚪,周燕,丫蛋,长江,王大妈,李师傅和张扬也来了,田果已经哭干了眼泪,倒是张扬哭得很凶,站在墓碑前,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周燕不停骂他,田果看着他俩,也不知为何突然就笑了。
    焕然看田果笑了,也不顾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有伤风化,搂在怀里吻了她额头一下。笑了就好,小果儿,苦难终会过去,你要的幸福,以后我给你。
    小年过后没几天就到了除夕。
    丫蛋和周燕都是回老家过年,两家人临走时,都来劝田果跟他们一起去农村散散心。
    “姐,你一个人在家多闷啊,跟我走吧,下乡过年可热闹了,镇上还有集市,里面啥都有卖的,可热闹了,咱们可以赶着驴车一起去赶集。”丫蛋说。
    而周燕是跟着父母一起去上海探望亲戚。“小果儿,跟我走。”她拉着田果的手,久久不松开,“咱们先去上海,等过了春节你也别着急回来,我带你去苏州和杭州玩两天,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咱们多玩几天,等回来时天气也就暖和了。”
    两人的好意,田果表示感谢,但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北京过年。
    除了丫蛋和周燕,院子里也有不少邻居选择去亲戚家过年,还没到除夕,院子里就变得已然空空荡荡。
    因为家有丧事,田果没往窗户和门上贴喜庆的春联和福字,所以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时,如若不是外面一阵又一阵的炮竹声,突然升腾的烟花,和小孩子们不同于往日的欢笑声,还真不觉像在过年。
    今天除夕,焕然却值夜班。也是觉得不能陪伴田果过春节心里有愧疚,昨天晚上,他待到很晚都舍不得回去。
    “你走吧。”最后还是田果开了口,“都11点了。”
    “我不走。”焕然抱着她,下巴蹭蹭她的脸,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枕着清冷的月光,没有情/欲,只有温暖。
    他把她蹭得痒痒,勉强笑了笑说:“再晚,婶子就该着急了,而且你明天值夜班,现在回家能好好睡一觉。”
    自从姥姥去世,吴珍也暂时放下偏见,这几天家里无论做了什么好吃的,排骨啊,红烧肉啥的,就让唐思佳端过来一碗,田果忽然觉得自己得识相一些,以前太任性,只顾跟焕然恩爱,没有考虑别人,尤其是吴珍的感受,她是长辈,是婆婆,对于未来的儿媳妇她肯定有自己的标准和要求,田果想,她和焕然其实不用那么着急,也不用爱的这么猛烈与目中无人,应该给吴珍以及钮家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也算是一种礼貌,反正时间还早,他们有的是机会证明彼此相爱。
    听到田果提到母亲,焕然说:“我妈那边没事,你不了解她,其实她心肠特软,昨天还跟我唠叨让我多陪陪你,这院人少,她怕你一个人住不安全。”
    “把门锁上就没事了。”她不觉有什么危险。
    焕然皱眉,心想田果心真大,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把门锁上就安全了吗?告诉你,如果对方是李逵,你锁十道门也拦不住!”
    “那你在这里就能挡得住李逵了?”田果抿嘴笑,有些事啊,她比谁都想得开,真要是倒霉,老天也帮不了她。
    不知为何,田果又想到了姥姥,眼眶注满泪水,怕焕然担心,强忍着没留下来。
    焕然的眼睛看着屋顶,搂住她肩膀的手又紧了紧,说:“我是挡不住李逵,但能拖延一阵,好让你赶紧跑。虽然我好今年不练武了,但童子功还在,那天给你表演一个徒手空翻,哎呀,就现在吧,正好今天穿的运动裤。”
    说着,焕然从床上爬起来,跳到地上,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就表演起了徒手空翻。
    “慢着点!”田果怕他摔着。
    焕然不理,像只猴子似的在屋里折腾来折腾去,临了,还做了一个京剧武松的亮相,“怎么样,我?”
    “帅!”田果想笑,嘴角扬起的时候,泪水也掉了下来。
    ☆、第097章
    除夕夜。
    田果不饿,熬了袋牛奶就爬上了床,斜倚枕头,被子盖好,电视机打开,春晚刚刚开始,跳舞,唱歌,相声,轮番登场,可她脑子里想的只有姥姥。重生后的第一个春节竟是这样,哎......
    窗外炮竹声连天,是渐入佳境的年三十,隔壁院子里,唐思佳在哪儿大喊:“爸!放窜天猴!”。
    过了一会儿,随着“嗷”地一声,一颗闪亮的小火球点亮夜空,孩子们欢呼起来。
    电视机里,年轻又漂亮的李谷一老师正在唱《乡愁》。
    乡愁,这两个字让田果恍惚,曾经以为这里就是故乡了,但随着姥姥的故去,似乎很多东西也一并带走。
    大过年的田果不想悲伤,又看了几个节目然后关上电视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敲门:“小果儿!”
    一开始田果以为是幻听,知道看清窗帘上印出的模糊人影。跳下床,跑过去,伸手打开门就看到了被烟花映红的焕然。
    “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呗!”他不含糊,一脚踏进屋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保温杯。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焕然先去看了看炉火,见烧的挺旺,才放下心来,摘到手套,冰凉的手摸摸田果的小脸,问:“这么早就睡觉了?”
    “好凉。”田果打掉那团冰坨,“现在几点?”一个人在家就不会太在意时间。
    “十点多了吧,我九点半从厂子骑车出来的。”焕然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杯,几丝蒸汽腾起,夹杂着一股肉香扑面而来。
    田果往里一瞧,惊讶:“饺子!”
    “羊肉馅儿的,我们单位食堂除夕做的福利,快趁热吃吧。”焕然跑进厨房拿过碗筷和米醋,“对了,家里有二锅头吗?”
    “想喝?”
    “嗯。”
    “一会儿你还得回单位上班呢。”田果怕他喝多影响工作。
    焕然吻一下她嘴角,解释说:“没事,王刚帮我值班呢,他让我多陪你一会儿。赶着天亮前回单位就行。”
    大过年的欺负人家单身汉不太好吧……
    小酒拿热水一烫,田果又用木耳,鸡蛋,黄花,里脊肉炒了一道木须肉做下酒菜。饺子倒在盘子里,花生,瓜子摆上桌,电视机重新打开,正播马季的相声。焕然举起烫热的酒盅,合着窗外震耳欲聋的爆竹声,说:“春节快乐,小果儿。”
    “春节快乐。”田果的声音有点抖。
    酒杯相碰,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二锅头太辣,田果第一次喝,又因为速度快,不免呛得咳嗽。“慢点慢点。”焕然帮她轻轻拍着背,“吃口饺子压压。”田果很听话的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好吃吗?”焕然问。田果嘴里鼓鼓囊囊,说话不方便,只连连点头。焕然说:“那你给我夹一个。”说完,张开嘴巴,一副“饭来张口”的表情。
    田果无奈,从盘子里挑了一个看起来馅儿最大的饺子放进他嘴里。两个人跟傻子似的呵呵笑起来。
    吃过饭,焕然回了趟家,他没说几点回来,田果想除夕一年就一次,肯定要等零点钟声响了他才能回来,结果,还差5分12点时,焕然跑了回来。而此时,窗外已是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夜空腾起一团又一团的璀璨的烟花,北风将灰白色的烟灰吹向远方。
    “快到虎年了。”他说。
    “嗯。”
    “许愿吗?”
    “嗯。”
    “你能别老说‘嗯’么?”他皱眉。
    田果想了想,说:“行吧。”
    嘿!焕然无奈,把她抱在怀里,先是无言看着窗外,然后就吻了起来。嘴里有二锅头的余味,接吻就像喝酒,两个人都醉醺醺的,不知是因为吻还是因为酒,或者都有吧,辛辣的酒在血液里奔腾,在彼此唇间开出一朵朵热烈的小花,田果忍不住“嗯”了一声,像是忽然吹响的冲锋号,焕然将她打横抱起。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因为一个恰到好处的绊脚倒在床上。
    “小果儿,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他莫名感到歉疚。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发间相握,轻轻吐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想等了……”爱谁谁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何况,她也一直在等待这一刻,这是水到渠成应该发生的事。
    零点钟声响了,原本昏暗的屋子被窗外烟花点亮如白昼,他的眼中也有烟花亮起,璀璨流星。
    “会疼吧?”他忽然停下。
    “那得做过才知道。”她笑了,觉得他好蠢。
    “我怕你哭。”他皱眉,强忍着不发力。
    田果想了想,说:“我争取……不哭。”
    他笑了,在一片热舞欢腾中,攻占了他早已向往的城池。那里宛若仙境,那里美如世外桃源,他欲罢不能,他□□。
    “我要死了。”他喘息着。
    “我也是。”她用吻激励他继续前行。
    焕然眼前出现了一片火海,汹涌澎湃,有流星划过来,像是炼钢飞溅出的星子,滚烫,璀璨,要人命。他扑向那片火海,挣扎着起身又倒下,反反复复。终于,他融化成了一滩软软的水……
    虎年了,窗外一片寂静,屋里也一面寂静,春晚早已结束,屏幕变成七彩圆盘,像一只眼睛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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