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回头路不通向未来

    埃尔夫在台上抱着自己的头哀嚎了起来，就像一只受伤的狼。他捶胸顿足地说：“那一次，人类军队本来说是即将大规模溃败，我们都欢呼不已。可是没过多长时间，灵氏军队惨败的消息就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
    埃尔夫金色的眼睛变得血红，“可是，几天过后，全国的报纸都在歌颂灵氏军队的又一次伟大胜利，你们知道为什么吗？灵氏军队败退途中对位于灵氏王国南陲的双子城的西城进行了屠城，把所有居民的耳朵都割了去申报战功！”
    “我的老父亲、母亲、妻子、三个孩子，全部都被杀死了，我的大女儿才八岁，长得那么漂亮、可爱，我的二儿子虽然天生腿脚不爱好，可是我们都很爱他。我的小儿子才刚满月……只有我一个人逃出了地狱！”
    埃尔夫已经泣不成声了，他嚎啕大哭了起来，过了很久才恶狠狠地说：“我辗转到了白雪城，向我所供职的司法部控诉了军队的恶性，换来的是什么？我被扔进了死牢，等待行刑。还是我的几个同事凑钱贿赂了监狱看守，抓了一个可怜的无罪的人顶替了我。我一路逃到玫瑰领。”
    “从那一天起，我就已经抛弃掉了全部的信仰，彻底成了在地狱里徘徊的恶鬼！”埃尔夫冷笑着说，“你们真的以为精灵王国是你们温暖的家？如果是的话，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类世界！为什么费尽力气把家人接出精灵王国！”
    “在你们考虑对精灵王国进行援助前，请所有居民考虑，有几成能到人民手里！请精灵居民先考虑，你们吃饱饭才几天！请人类居民先考虑，他们的刀剑离开你们的脖子才几天！自从踏足玫洛薇的这一刻，我就和精灵大陆没有半丝关系，我是新大陆新王国的新公民！”
    埃尔夫向观众举起了右手，发出了惊天的怒吼。台下众多的精灵高喊道：“新王国，新公民！新王国，新公民！新王国，新公民！”声音几乎要掀翻会议中心的屋顶。
    说到这里，埃尔夫脸色突然平静地像夕阳一般，他径直走向了叶苏，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叶苏：“国王陛下，对不起，在任职审查前，我隐瞒了自己的部分经历，现在特向您递交辞呈。能为您这样伟大的王效劳，是我毕生的荣幸。”
    叶苏站了起来，扶住了向他深深鞠躬的埃尔夫，微笑着说：“感谢你为玫瑰领和王国所作的贡献。”他的心里却失望至极，没想到孤立派的干将居然这么能打。这下子，共生派可就悬了。
    埃尔夫转身慢慢走出了会场，银色的头发似乎突然间变成了灰白色，整个人的背都佝偻了下去，脸上满是蔼蔼的暮色，担任法务大臣期间无限的活力全都消失了。
    文教大臣辛灵走上了讲台，此时，所有人都还沉浸在亨克斯和埃尔夫两人演讲所引起的狂热中，都在议论纷纷，会议中心里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可是，文教大臣是见过世面的，她几句话就让会场里安静了下来。
    “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新大陆新王国新公民了？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能离开精灵大陆独立建设新家园？你们还真以为玫洛薇光靠自己就能实现永续繁荣？”
    哄哄闹闹的会议中心里再次变得雅雀无声，看着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头戴三朵白花、面色严肃的文教大臣。
    辛灵拨了一下右耳边的头发，开始阐述她的意见。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坚定：“我是玫洛薇的文教大臣，之前，我是玫瑰领的教育大臣，再之前，我是玫瑰领学院的副院长、人文系主任、历史课老师。别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孤立主义死路一条。”
    “人类与精灵之间经历过多次残酷的战争，给无数家庭造成了永恒的伤痛。可是，这不能成为我们永远沉浸在悲伤中的理由，也不能成为我们盲目仇外的理由。在时任领主大人决定接收精灵难民时，我们所有大臣都是有疑虑的。结果呢，人类与精灵的融合促成了近百年来人类文明的又一次飞跃。对不起，是共生文明的飞跃。”
    “我相信，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文明飞跃带来的力量。过去我们苦苦研究发电技术而不得，精灵出现后，电灯让我们的夜晚不再黑暗。过去我们被封闭在玫瑰领中，谋生都难，与精灵开展贸易后，我们逐渐富了起来。过去，我们只有近海捕捞能力，后来，我们乘着精灵造的轮船发现了新大陆，建立了新王国。”
    “现在的问题，不是精灵大陆离不开我们，而是我们离不开精灵大陆。我问过商务与税收大臣，自从搬离精灵大陆后，我们的各项进账显著下降，外贸一项更是跌到了零。不要以为这是短期的阵痛，如果我们选择与精灵大陆切断关系，代价将大得所有人难以想象。”
    “文明有其自然进程，战争既摧毁了文明，也催化着文明。我是人类，但我也是妻子，是母亲，我何尝不希望能够生活在永久的和平中。但我们也要想清楚了，与精灵大陆隔离，我们获得的只是虚假的安全，新王国会慢慢丧失活力。精灵大陆的发展可远远没有到头。说不定多少年后，新大陆将再次远远落后于精灵大陆，后果可想而知。”
    “和解共生的前景很美好，道路却很难走，族群之间的积怨、精灵王国内部的矛盾都会让我们觉得此路不通。但是在叶苏领主和国王的带领下，我们还是试探着迈出了步子，并且越走越远。诚然，回头路会更好走，更让我们觉得心安，但那头连着的不是未来，是末路。”
    “孤立主义的最初表现形式是我们玫洛薇王国拒绝与精灵大陆开展任何形式的来往。后来会怎么样呢？它慢慢会变质成排外主义，仇视一切外来的东西。再后来，它会变成种族主义，刚才相互拥抱的精灵和人类，或者是你们的后代，终有一天将会陷入无休止的争斗与厮杀。”
    这时候，坐在辛灵正前方的一个年轻的人类观众突然站了起来大喊道：“你有什么根据？这不过是你的臆想罢了！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现场安保人员控制住了。
    辛灵拦住了安保人员，一脸祥和地说：“这不是臆想，是历史。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的历史上，都出现过这样的事件。考虑到精灵和人类使用着同样的文字和语言，我怀疑人类和精灵在历史上出现过这种情况，共同居住在精灵大陆的兄弟反目成仇……这个目前确实是臆想。”
    辛灵说完后，那个人类观众就被拖了出去。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军服的观众站了起来，浑身颤抖地说：“我请问你，大臣阁下，您经历过战争吗？你知道战争带来的创伤吗？如果没有，很抱歉，你说的就只些慷他人性命之慨的大话！”
    辛灵平静地看着他，“我没有经历过战争。”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军人放肆地笑了。接着，整个会议室里都发出了嗡嗡嗡的笑声。
    辛玲说：“但是我经历过战争带来的创伤。我头上三朵白花就是我的三个儿子在陪同国王陛下赴北境征伐神级魔兽前送给我的。他们走之前对我说，‘妈妈，如果我们回不来了，您就把这三朵花戴在头上，带我们好好看看新王国的样子。’”
    那个军人闭口不言了，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辛灵身后的亨克斯啪地站了起来，惊愕地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您……”
    辛灵笑着说：“为什么我不悲伤，是吗？因为我的儿子说我笑的样子最漂亮了。而且，他们终于可以和他们的父亲在天上团聚了。人类的平均寿命不过五十岁，我已经四十七岁了。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家就要团聚了，我没有什么可悲伤的。”
    说到这里，辛灵离开了讲台，走到了叶苏的身边，叶苏、艾薇儿和红玫都站了起来。辛灵平静地看着叶苏红红的眼睛，微笑着说：“国王陛下，您不用为他们难过。他们是军人，为领区和国家战死是他们的天职。他们是凡人，没有什么力量，帮不了您太多。但他们都尽力了。”
    叶苏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他们……很英勇……他们是为掩护人类和精灵同伴牺牲的，一直拔剑战斗到最后一刻。对于您……您的损失，我……我很……难受……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您。”
    辛灵摇了摇头，轻轻地说：“历史上文明的进步只有两种方式，激进的方式是战争，温和的方式是竞争，不管哪一种，都与那些故步自封的国家无缘。我无意影响您的判断，以您的智慧，自然会作出正确的决断。我是来向您传达他们留给您的遗言的——‘国王陛下，我们想被安葬在自己战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