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永安侯夫人乔氏仁慈，将那丫鬟送回了家，还给了银子安置，哪知道那丫鬟后来怀了孩子，求上门来。
    这下乔氏不能忍了，只接纳了孩子进门，那丫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进府里来的。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后来那丫鬟被永安侯暗中给处死了。那个孩子正是江清音的母亲大林氏。
    孩子是无辜的，乔氏待大林氏也算仁厚，将其与自己的嫡女林氏养在一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大林氏长成之后感念嫡母，对妹妹林氏也十分照顾。后嫁给了当时的一甲第十名的进士江文焕为妻。江文焕任江州知府，大林氏跟去江州成了知府夫人。可好景不长，大林氏就死了。
    据说是得了什么病，具体是什么病，甄婠就不得为知了。江文焕暴露出了负心汉本性，夫人才死就忙将美妾扶正，可怜江清音身份尴尬。许是早就察觉到丈夫秉性，大林氏生前曾给妹妹林氏修书一封，请求照拂这个唯一的女儿。
    因而大林氏一死，江清音就被接到了护国公府，当成了正经的表姑娘养着。林氏生性仗义，顾念旧情。对外甥女儿十分照顾，就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可是谁又会想到这个被林氏当成亲生女儿养大的外甥女儿竟是个狼心狗肺之人，从小到大不知道坑害过甄婠这个嫡亲的女儿多少次。若非重生归来，就是甄婠自己也不信。
    自己这个娇弱文雅的表姐，竟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小人。
    旁的暂且不说，光是多次挑拨自己跟甄嫣之间的感情就可见江清音用心险恶。原是护国公府发新衣，几个姑娘自是不必说的。
    可江清音却跟甄嫣看中了同一件儿，甄婠觉得表姐是客，应当让给表姐，可甄嫣是个霸王性子，哪里肯依？
    江清音倒是远远躲到了一边儿，甄婠却被甄嫣一把推到了地上，磕到了头，结果前世那个自杀的甄婠却回来了。
    甄婠缓了缓心绪，抬起头，笑眯眯的望着甄妍，“是呢，我好多了。”
    甄妍微微一愣。这个堂姐从小性子寡淡，从不与人亲近，只与表姐江清音要好一些，与她也是淡淡的，只与妹妹甄嫣势同水火。
    因而见她醒着，甄妍其实是有些忐忑的。就怕她忽然说出什么，以妹妹甄嫣的暴脾气，保不准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两人虽只比甄婠小一个月，可长幼有序，护国公府最讲规矩，再者甄婠身上有伤，若是再闹开了，还不是她姐妹两人吃亏？总是伤了两房的和气。
    甄妍年纪虽小，可却十分早慧，对于这些早就看得十分清楚。因此一直想做妹妹跟堂姐的和事老。可偏偏两人谁也也不买账。如今好不容易堂姐松口了，甄妍连忙说道：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好了我跟小嫣就放心了。”甄嫣也张大了嫣红的小嘴巴吃惊的看了甄婠一眼。随后又是一阵轻哼，将小脑袋别到一边去。
    “姑娘可要摆早膳？”白鹭掀了帘子进来，见三姐妹气氛融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妍妍跟小嫣用过早膳了吗？”甄婠主动说道。前世她不懂与这姐妹俩交好的道理，这一世却不能再糊涂了。
    护国公府长房与二房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是同气连枝，前世甄婠被休弃回家，若非是爹爹跟二叔倾力相助，她一个被休弃的妇人，又怎能好好地回护国公府？
    可贵的是二房的二哥，还有甄妍，甄嫣姐妹俩也没有落井下石。她原本打算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却被江清音威胁，自尽而死。
    结果害得三哥四哥去刺杀襄王替她报仇，哪知道被逮个正着，全族获罪。
    原本二房是可以免罪的。二房的二哥甄锦琛年少有为，娶了顺德皇帝的亲妹妹，十公主灵妱公主。却坚持为甄家求情，顺德皇帝大怒，将其斩杀。十公主灵妱公主贞烈，随即追随而去。使得顺德皇帝跟太后对甄家愈发恨之入骨。
    因而这一世，她必得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好歹，万不能再将自己往火坑里面赶了。
    “我跟小嫣用过早膳了，不过我倒是想尝尝婠婠这里的早膳。”甄妍笑得亲近，俏皮地说道。甄婠心里一动，转身吩咐白鹭。
    “那就多摆两副碗筷，再多准备些糕点，蜜卤子，小嫣就喜欢吃这些。”
    说完，笑眯眯的望着甄妍跟甄嫣。甄妍笑得越发甜美，甄嫣的小脸儿却红了起来，跟焖红的大虾似的。
    “谁喜欢吃糕点了？娘亲说了，吃多了会发胖。”甄婠跟甄妍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甄妍跟甄嫣虽说是双胞姐妹，可除了模样，哪里都不同。甄嫣嘴馋，喜爱吃甜食，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甄婠却知道她没少吃。怕是恼羞成怒了。
    “好了好了，不过是白说一句，你若是不喜欢，我跟婠婠吃不就好了。婠婠摔了个大跟头，正好补补身体。”甄妍白了她一眼，说道。
    甄嫣瞥了甄婠一眼，小声说道：“谁说我不吃了……”
    碗筷很快就摆了上来，三四道小菜，清炒三丝儿，酸笋干儿，青葱豆腐，清炒小白菜。并三个精致堑刻着莲花的银碗，三双竹筷，一大碗熬得白糯糯的白粥。
    另还有红糖米糕，一小碗玫瑰卤儿，兔儿形状的豆沙包。瞧着就十分喜人。甄婠下意识的看了甄嫣一眼，果然见她咽了一口口水。
    姐妹三人痛痛快快的用了一碗粥，甄婠胃口极好，又添了一碗，甄嫣瞥了她一眼，“你不怕胖了吗？”
    甄婠哼了一声，“我太瘦了，才不怕胖。”
    “那我也再添一碗，我每日要抄女则与女诫，也不怕胖。”甄嫣不甘示弱。
    “那我不吃了。”甄婠放下碗筷。甄妍跟甄嫣都好奇的望着甄婠，为什么忽然又不吃了。却听她认真的说道：“我要是都吃了，你就不够了。”
    甄嫣一张小脸顿时又涨红了。甄妍“噗嗤”一声，放下碗筷，捂住嘴巴笑了起来。吃了一顿饭，姐妹三人明显亲近了许多。
    丫鬟撤了碗筷，三人又高高兴兴的用了水果，甄婠毕竟不是真正的五岁孩子了，要想讨好两个五岁的孩子还是容易的。而甄嫣虽然霸道，可到底是孩子，忘性大，小孩子的喜好也十分纯粹。
    喜欢了就喜欢了，讨厌就是讨厌，而甄妍呢，一直想做和事老，这个时候正好合适。姐妹三人难得的十分和谐。
    这个时候百灵掀了帘子进来，“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表姑娘来了。”甄嫣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一边还用眼睛瞅甄婠。
    却见她面色不变，“让她等会儿，我跟两位妹妹正说着话。”
    百灵有些意外，可还是应了一声出去了。江清音刚想进来，却见百灵福了福身，将甄婠的意思跟她说了。江清音今日穿的是一件半旧的青色竹纹比甲，草青色的裙子，梳着花苞头，簪着白玉串成的串儿，映衬着小脸儿格外白嫩。
    她年纪虽小，可却出落得十分白嫩可爱，看上去楚楚动人，长大了也必然是个美人儿。
    一听甄婠叫她等，觉得奇怪，以前她来甄婠房里，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通传一声，都能立即进去。就算是看到什么喜欢的，随手也能拿走。
    要等的还是第一次。不由皱了皱眉头。她身后跟着香巧和香杏会意，立即问道：“可是百灵姐姐听错了？我们家姑娘每回来看大姑娘，都没有叫等着的？”
    百灵虽不知道大姑娘今日为何要表姑娘等着，可却知道大姑娘跟表姑娘一向要好，因而对江清音也十分客气，说道：“是大姑娘亲口吩咐的。不如表姑娘稍坐一会儿，奴婢再帮您通传。”
    江清音微微一怔，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这个表妹想要做什么？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在护国公府，她不过是个寄居的表姑娘，得罪不起甄婠。“既然表妹不方便，那我便先回去了。”百灵脸色不改，“那奴婢去回姑娘。”
    江清音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雅岚苑。
    百灵回去回了甄婠：“姑娘，表姑娘说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第三章 前尘
    甄婠没有说话，百灵机灵地福了福，退了出去。
    甄妍与甄嫣望着甄婠的目光却愈发稀奇起来。甄婠与她那表姐江清音一向要好，今日却不见她，江清音竟也是个清高的。叫她等还不愿意了。当真是叫人稀罕了。
    甄婠却想起前世，她为人虽然冷淡，可对江清音却称得上是推心置腹了，哪怕是甄嫣说她一句不好，甄婠都会护着她。就怕这个客居在国公府的好表姐受到委屈。
    可到了最后她才知道，江清音从小就心机深沉，惯会装作柔弱的模样，利用甄婠的同情心挑拨她跟甄嫣甄妍之间的感情。
    这也就罢了。那个晚上，江清音深夜来访，道出了她多年的谋划，甄婠才知道，当年她跟襄王世子，后来的襄王萧清越的那一场孽缘原本就是江清音设计的。
    只是江清音原本寻的是一个寒门学子，假装救她性命，其实为的就是毁她清誉，只能下嫁寒门。
    可没有想到将萧清越牵扯了捡来，甄婠虽说是毁了清誉，可成为了襄王妃，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入府之后受尽萧清越的冷遇，也算是如了江清音的愿。
    那个时候江清音常常到襄王府来看她，甄婠现在才明白。江清音哪里是来看她，不过是为了看她有多么落魄罢了。
    想她虽然性子冷淡，可容貌出落的倾国倾城，才华也十分出众，求亲之人几乎踏破了护国公府的门槛。
    反观江清音这个寄居的表姑娘，求亲的多是一些寒门学子或是小门小户的庶出公子，因此她心生妒忌。两人同为永安侯府的外孙女儿，凭什么一个只能嫁入寒门，而另一个却一生荣华富贵？
    江清音甚至还说出了当年她娘死的时候对她说的话。她恨，恨乔氏害死她的生母，恨乔氏假惺惺的对她好。恨林氏天真单纯，恨整个永安侯府的人无情无义。
    所以她也假装对林氏好，为的就是给自己的女儿铺路。不得不说大林氏是成功的，她成功的利用了旧情将女儿送进了护国公府。
    大林氏是个可怕的女人，一生伪装良善，嫁到江州生了江清音之后，日日夜夜告诉她，要为她的亲外祖母报仇，告诉她，她原本可以是护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可偏偏被甄婠抢走了。告诉她，她本不该只是一个小官儿的女儿。
    前世的甄婠听到这些真相之后，一直无法接受。她原本就是个冷淡之人，可自己真心实意对待的人却如此待她？这叫她如何能接受？
    可是甄婠知道，江清音没有说谎，她恨她，一直都恨。
    甄婠到现在都还记得江清音的表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双擅长伪装的眼睛，就跟那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般，割得人血肉模糊。
    如果只有这些的话，甄婠是万万不会自杀的。因为她还有爱她的家人。江清音后来还是嫁给了一个寒门学子，新科榜眼柯世林，柯世林是一个极有野心之人，后进入翰林院，成为了新帝顺德帝的心腹。
    江清音说新皇要清理朝中势力，几个国公府势必要进行一番清理，护国公一支与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柯世林有心就能在新帝面前为护国公说话，可是条件是，必须要她死。
    甄婠答应了，结果她死后漂浮在空中，却看到了江清音将她的死快速的散播出去，三哥四哥去襄王府寻仇，当场被逮，护国公成为了第一个被清理的对象。
    甄婠才知道自己又中计了。她只恨自己蠢。
    幸好还有重生的机会。这一世，要远离前世的悲剧，远离江清音是首要的事情，然后再是远离襄王，也就是如今的襄王世子萧清越。
    萧清越是襄王唯一的一个嫡子。
    先帝在时，襄王是先帝最宠爱的十皇子，与哥哥太子同是皇后嫡子，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襄王自然是全力支持自己的亲哥哥太子上位的。
    可奈何当时的皇后梁氏早逝，母族梁国公府式微，因而皇位被当时的皇贵妃之子三皇子所夺。太子被杀，襄王却活了下来，还得了这么一个讽刺的封号“襄”，“襄”乃“助”。可太子没能成功继位，襄王又谈何帮助呢？
    如今时过境迁，三皇子成了如今的明德皇帝，当年的皇贵妃文氏如今成了太后。为了控制襄王，将文家的一个嫡出的女儿指给了襄王为妃，也就是萧清越的母亲。
    这对襄王来说是多么讽刺的事情。然而这位嫡女其实本身也不差，容貌出色，才德出众。可单单是一个文氏女的出身便注定得不到襄王的爱。
    文氏不得夫君宠爱，生下萧清越之后郁郁寡欢，很快就去世了，襄王带着爱妾游山玩水，对萧清越的死活从不理会。
    太后到底记挂着萧清越的母亲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对他十分怜爱，可从小无父无母的萧清越却因此变得性格冷漠，喜怒无常。
    许是同病相怜，萧清越与明德皇帝先皇后程氏之子三皇子萧清景，五公主灵秀公主交好，后来助三皇子登位，可惜也失败了。后来登位的是继皇后姜氏之子，六皇子萧清沐，为顺德皇帝。
    如今重生回来，她不过五岁，明德皇帝尚在壮年，如今应当是明德十四年。
    不过护国公府传承多年，在朝中虽说是与各方势力都有纠葛，可是祖父生性谨慎，并没有牵扯进储位之争，甄婠不明白前世为何顺德皇帝要拿护国公府开刀。或许顺德皇帝只是单纯想要清理一番当朝的势力，正好拿她的死作为导火索而已。
    只是不管如何，江清音不该恨她，大林氏也不该将上一辈的恩怨压在女儿稚嫩的肩膀上面。甄婠并不同情江清音，不同情大林氏，更不同情那个被外祖父处死的丫鬟。她们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难不成作为丫鬟，爬主子的床是对的，而主子处置了就是错的吗？
    难不成外祖母好吃好喝的把你大林氏养大了是错的吗？难不成护国公府就该给你江清音白吃白喝，还要任你欺负吗？
    说句不好听的，大林氏本就不该存在，更何况江清音。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甄婠也没有办法。
    而这一世，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若是江清音还要按照前世的计划走，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毕竟现在是在护国公府，江清音年纪还小，若是连现在的她都对付不大，那也实在是白死过一次了。
    甄婠微微发愣，就见甄妍拿小手在她面前摆了摆，担忧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嗯？我没事。”甄婠脸色复杂的表情慢慢褪去，恢复了一个五岁女童该有的模样。
    姐妹三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你当真不理江清音了？”
    过了一会儿，甄嫣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地问道。显然在她小小的心里，甄婠将江清音这个表姐看得比她这个堂妹还要重要。
    其实这也是甄嫣讨厌江清音的一个原因。小女孩儿都有占有欲，虽说甄婠原本与她就不太亲近，可好歹两人是嫡亲的堂姐妹，若是甄婠与谁都不亲近，甄嫣或许也不会说什么了？
    凭什么你只亲近江清音一个人？那我就偏偏只讨厌她一个，只跟她作对。可是现在甄婠忽然不跟江清音好了，她又觉得奇怪了。为什么忽然不跟她好了呢？
    “咱们自家姐妹说话，叫她进来做什么？”甄婠理所当然地说道。
    前世甄婠是真正的将江清音当做是自家姐妹的，可这一世，江清音的分量简直就连白鹭她们几个丫鬟都不如。
    说起丫鬟，那个叫做画眉的，前世就是江清音的帮凶，后来还爬上了萧清越的床，当真是恶心到甄婠了。
    甄婠身边的丫鬟都是母亲林氏精心挑选的。白鹭原本在母亲身边调教过，年纪最大，如今十三了，也最是稳重，其余的三个大丫鬟都不过十一二岁，百灵机灵，喜鹊活泼，这个画眉嘴巧手巧，会做点心也会哄甄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