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临近山顶还有三十几阶的时候，欧阳雨凝笑着对风默说：“枫默弟弟应该没爬过山吧？”
    “嗯。”风默点头。
    欧阳雨凝微微一笑，“其实，这座山的设计理念里，原本后面这一部分是没有围栏的，因为只有勇于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爬上顶峰的人，才是勇者。我示范给你看看，就像我这样，”
    她说着便松开了一直攥着围栏的手，挺直着腰往上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风默，“枫默弟弟要不要试试？如果你一直都靠着保护才爬上山，这趟旅途就有些遗憾了，没有那种畅快的感觉，也领会不到这个项目背后想要教会你的事。”
    风默对上她殷切的目光，眨了眨眼，虽然他并不觉得被枫无凛带着爬山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女孩都这样邀请他玩了，也是好心。他完全没听出来欧阳雨凝的话外音，只以为对方是真的在建议他尝试新的玩法。
    想到枫无凛就在身边，也不怕会出事，便点了点头，“枫无凛，我可以试试看吗？”
    “可以。”枫无凛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安抚地说：“我就在阿默后面看着，不会让你摔了。”
    “嗯。”风默放心下来，松开和对方交握的手，紧走了几步和欧阳雨凝并肩而行，两人都没有扶着栏杆，仅凭着自己身体的平衡勉力往上走。欧阳雨凝不停地在给他讲述这座山的来历，风默听得很认真。
    他觉得还挺好玩的，这座阶梯确实足够陡峭，直直往上走有一种罕见的刺激和惊险感，但是又因为知道枫无凛在后面看着他，没了后顾之忧就更加放心。
    在离目的地还有十个台阶的时候，欧阳雨凝已经快说完当初设计阶梯的初衷了，她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继续走的风默，视线转到青年脚下的阶梯上，微微一笑。
    快速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她闭上了嘴，话音刚落，前面的风默后脚踩着的台阶就突然崩了一块，紧接着风默整个人都往后仰，下意识想到枫无凛就站在他背后，便压住内心的害怕强制镇定了下来。
    然而他身体只倾斜了一瞬，就被快步上前的欧阳雨凝抓住手往回猛地一拽，直直面朝下往台阶上摔，而欧阳雨凝则因为反作用力往下倒，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风默并没有摔在台阶上，枫无凛及时拦腰托住了他的身体，大手勾着他的腰使力往上一拽，就被勾着往后摔，倒在对方怀里。
    枫无凛稳住风默后将他托抱起来放到台阶上坐好，低声匆忙地叮嘱了一句让他乖乖坐着别动，就转身迅速往下去追欧阳雨凝。
    欧阳雨凝足足往下滚了十几阶才停下来，这还是因为她伸手抓住了栏杆底部才止住了身体向下翻滚的趋势，额头被磕得裂了个口子，正慢慢流着血，由于她穿的是无袖半身裙，手臂和裸着的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枫无凛快速赶到她身边将她小心地扶了起来，见到她身上的伤势不觉皱了皱眉，掏出兜里干净的手帕按在她渗血的额头上，见女孩一直蜷缩着身体发抖，无声无息的，便沉声道：“尽量保持清醒，坚持一下。”随即拿出手机拨了最近一个急救站的电话，迅速交代清楚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挂了电话。
    他不知道欧阳雨凝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没法移动她，只好把人半抱着靠在腿上，视线却转向不远处还在台阶上方乖乖听他话坐着的风默身上，有些担忧对方是不是被吓到了。
    正忧虑着，手下半搂着的女孩就突然扑进了他怀里，随即全身发抖着低泣，呜咽着道：“枫默弟弟……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对我……我都说了那边有问题不要走……”
    枫无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108章
    欧阳雨凝并没有说太多话，然而仅仅是含沙射影的那三句，就足够让人联想到很多额外的东西来。
    枫无凛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抬眼看着不远处的风默，面沉如水。
    急救站离得并不远，这边的爬山项目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地势险峻可能会有意外发生，虽然他们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但旅客难免会有疏忽，本来这边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专人负责看管，确保游客的人身安全，然而今天不知为何值班的人都没有出现，枫无凛扫视了一遍小路前后，注意到这一点，眸中戾气涌现。
    急救小队队长接到枫无凛的电话便惊得差点摔了手机，被挂了电话后惊魂未定地转头质问身后的助手，“你们负责那边安全的人都死哪去了？！让你们值班你们都在干嘛？！赶紧派人过去！”
    助手一脸苍白地答应，快步走了出去吩咐值班医生带队过去，伸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硬着头皮又回了办公室，一五一十地交代，“队长，今天值班室那边的人本来是按时过去换班了，但是庄园主管那边派人说让值班的员工撤回来，因为项目总负责人在那边有事要办，不想被打扰。”
    “有事也不能在安全问题上疏忽！”值班室队长暴跳如雷，指着助手的鼻子怒骂，“我跟你们怎么说的？值班的人绝对不能有空缺！出了事谁来承担？主管直接听命于欧阳大小姐，她能力卓越可是别忘了她才刚刚成年。你们就这么由着她胡来？”
    中年男人气得直拍桌子，喘了口气接着下命令，“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就说明这事不想泄露出去，你们知情的全部给我记好了，今天我什么都没听见，上面要是没追究你们就把事情烂肚子里，要是追究起来，就如实上报，人家是欧阳家千金就算犯了错也无关痛痒，你们要是错了，后果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
    “是是是。”助手连声答应，他觑了一眼上司的表情，挣扎片刻还是战战兢兢地问：“队长，这次是主管那边的意思，不一定和欧阳小姐有关吧？会不会欧阳小姐其实根本不知道？”
    “她知不知道重要吗？如果枫总真查起来，你们把事情上报，出问题的是主管那边，枫氏自然会派人继续查下去，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该怎么处理上面的人都会有分寸，反正责任不在你们。”男人冷笑了一声。
    欧阳雨凝不让手下通知他，摆明了就是想出事了让他们值班室背锅，可是他身上背着的不止是自己的前途和职业生涯，还有手下所有员工的工作机会，有些人丢了工作无异于断了家庭生计，由不得他不重视。人家贵族小姐就算犯了错也会被原谅，无关痛痒，他们这些人失去的却是工作，能比吗？
    助手听了男人的话也想到了背后的道道，身上的短袖制服都被冷汗浸湿，默默地不敢再替欧阳雨凝说话。
    中年男人又吩咐了几句后就带着助手出了门，匆匆往事故现场赶，他毕竟是值班室负责人，就算责任不在他，他们值班室没人在那边值班却是事实，他依旧得承担责任。
    却说枫无凛那边打完电话，急救站的人不到三分钟就赶到了，然而比他们更快的是颜倾情。几乎是欧阳雨凝忍着痛说完那句话后，他就到达了两人身边。
    跟枫无凛交换了一个眼神，颜倾情精致漂亮的脸上冷若冰霜，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想从男人手里将欧阳雨凝抱过来，然而女孩却更用力地揪住枫无凛腰间的衬衫，整个人窝在他怀里不愿意放手。
    感觉到枫无凛身上暴涨的戾气和达到冰点的气势，颜倾情不再像之前那样事事顺着欧阳雨凝，他几乎是强硬地把女孩从枫无凛怀里抱出来，同时动作尽量平稳以避免加重她的伤势。
    欧阳雨凝挣扎着不肯离开，纤细的手指抓着枫无凛的衬衫不放，她只是刚刚说话的时候有些抽泣，如今已经完全收起了眼泪，却依旧掩盖不了她此刻的脆弱。
    枫无凛神情冷漠，伸手拉开女孩的手，无视她哀求脆弱的目光，对着颜倾情点了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着径直站了起来朝风默的方向走去。
    欧阳雨凝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眼圈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起来。
    就算救了你最宝贝的弟弟也换不来你的关注吗？
    就算疼得不行依旧逼自己坚强起来，也不能让你另眼相待吗？
    就算我暗示了他有可能是伤害我的人，你也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漂亮的丹凤眼缓缓闭上，一滴晶莹的泪珠悄无声息地滑下眼角。
    颜倾情垂眸看着女孩的脸，第一次有些讥讽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做无用功的自己，还是执迷不悟的欧阳雨凝。
    他们几个人前前后后明示暗示了多少遍风默和枫无凛真正的关系，以欧阳雨凝的双商，要理解简直轻而易举。她之所以一直被蒙在鼓里，只是她自己想被“蒙在鼓里”。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哪怕所有现象所有事实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她都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了欧阳雨凝这样的性格，她根本不会放弃，所以欧阳函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她，不是没想过直接告诉她一切，只是欧阳雨凝的手段……作为兄长和朋友的他们太了解了。
    倘若让她直面挫折，恐怕这事会被捅出去，风默之前未成年，如今要上大学，心智又不成熟，他作为枫家二少，多少媒体在时时刻刻盯着他，更别说这种事的另一个主人翁是枫无凛。
    无论是规则还是那个女人，最终目的都是让世界走向回到正轨，这意味着枫无凛喜欢风默是不被允许的，在没有足够的把握对抗这两者之前，枫无凛绝不允许风默冒险，于是守护枫无凛爱上风默的秘密就成了他们所有知情者心照不宣的责任，他们要保护风默。
    “适可而止吧。雨凝，别让他有机会讨厌你。”颜倾情淡淡地开口道，“别总以为枫无凛什么都不知道，他知道的远比我们多得多，不说只是有他的顾虑，你做的事，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你又知道什么？”欧阳雨凝声音虚弱，她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却还是重新睁开眼，转头望向远处，目光那抹熟悉的背影上，久久无法收回。“我最厌恶……无望的等待，所以我选择自己争取，就算最后败了，也不后悔。”
    “你最不该动的人就是风默，再有下一次，枫无凛不可能还容得下你。本少也不劝你，跟你商量有什么意义？执迷不悟。”颜倾情勾唇笑容迷人，“下次我要是发现了，你可就别想逃了。”
    “疯子。”欧阳雨凝皱眉。
    “呵呵，半斤八两。”颜倾情看起来很开心，笑意却未达眼底。
    ————
    风默在欧阳雨凝拽住他的时候就愣了，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来救他。
    毕竟当时枫无凛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以男人的身手和反应速度，他就算摔下去也完全不会有危险，欧阳雨凝站在他后面应该看得很明白才对。而且风默就算真的很瘦也已经是个成年男人，欧阳雨凝居然能单手把他拽上去实在是令人惊讶。
    被枫无凛抱到台阶上坐着，风默还有点懵，只是眨眼之间摔下去的人就变成了欧阳雨凝，他反应慢整个人还是茫然的。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看着下面的两人，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想下去看看又记得枫无凛让他好好待着别动，便按耐下来，只是密切关注着下面的动静。
    枫无凛大步跨上台阶，走到风默面前蹲下来摸他的脸，轻声问：“阿默吓到了？”
    “没。”风默握住放在脸上的手，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在后面，不会摔倒。欧阳雨凝怎么样了？”
    “应该没大碍，额头磕破了皮。”枫无凛伸手将人揽到怀里拍了拍，“刚刚是踩空了？”
    “好像不是。”风默回头看了看，指了指那块坏了的台阶，“塌了。”他有些纠结地问：“我那么重吗？一踩就塌了……”
    枫无凛捏了捏风默的脸，脸色终于柔和了一点，“没有，可能是本来就有问题。回头让工程师来看看。”
    风默点头，回过头后瞥到不远处的人，又担心起来，“我们去看看吧。流血应该挺严重的。”虽然欧阳雨凝救他反而弄巧成拙，但是对方救了他是事实，风默只会感激她，不会去考虑她做的到底有没有用。
    他很少会对一个人有偏见，也很少真的讨厌一个人，哪怕之前吃醋了，他对欧阳雨凝也没有恶感。
    枫无凛揽着他站起来往下走，神色难辨，只是平静地开口道：“颜倾情看着，她不会有事。”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意外还很难说，至少目前为止他就发现了不止三个疑点。而且欧阳雨凝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每一句都将风默摔倒的原因归咎到青年身上，她当时到底有没有提醒，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阿默，你摔倒之前，欧阳雨凝有没有提醒过你？”枫无凛将人揽紧，让他走在靠山壁的那一边。
    “什么？”风默皱了皱眉，“她在和我讲设计……嗯对，设计阶梯的初衷。”
    “那她有没有提醒你那个地方危险不要继续走？”枫无凛问。
    “应该有，也可能没。”风默看了一眼枫无凛，眼神有些无辜，“她说：枫默弟弟你走路要注意。然后台阶塌了。”
    枫无凛脸色阴沉。如果是那样的话，欧阳雨凝确实提醒了风默，但是她只说“走路要注意”，风默反应一向慢半拍，根本不可能意识到她要表达什么，毕竟注意的点到底是要看路还是别踩那一层阶梯，并不明确。而且走路小心这句话，他自己也经常和风默说，青年早就习以为常了。
    “怎么了吗？”风默疑惑，“枫无凛，这件事……是不是我做错了？”
    “不是。”枫无凛安抚他，“阿默没问题。别乱想。”
    “哦。”风默抿唇，过了一会儿还是犹豫地问：“欧阳雨凝救了我，我要怎么……嗯，怎么感谢她？”
    风默在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经验，且不说他与人相处本就极其笨拙，欧阳雨凝又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就更加无措了。只是他完全忘了上次女孩落水的时候是他救的，两相抵消，其实就算不特意感谢也没有什么问题。
    枫无凛却没有回答，眼神幽深。如果风默知道了欧阳雨凝刚刚说的话，还会这样不介意吗？
    枫无凛几乎是在脑海里冒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转头捏了一下风默的下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下巴上淡淡的红痕。
    要是别人肯定会介意，然而风默？只怕他根本就听不懂那几句话后面暗含的意思。
    “有时候迟钝一点烦恼也少一点。”枫无凛低声自语，见风默疑惑地看着他，便沉声道：“好好看路，别开小差。”
    两人来到颜倾情身边的时候，欧阳雨凝已经被他抱上了担架，急救站的人小心地抬着她往山下走，风默和枫无凛忙跟在后面。
    颜倾情打量了一下风默，见他精神奕奕的没什么问题，下意识松了口气。
    没办法，他担心老乡都已经成习惯了，要是风默出事他还得头大。
    欧阳雨凝很快被送到了岛上的医院医治，枫无凛通知了欧阳函几个人后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颜倾情，当然，他那些怀疑并没有直说，不过就颜倾情的情商，也全听出来了，何况，对于欧阳雨凝的事，他知道得远比枫无凛多得多。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目前来说越逼她放弃她就会越执着，我认为风默的真正身份还是别让她知道比较好，雨凝……真逼急了就是她大哥也压不住她。”颜倾情神色冷淡，“当然重点不在于她身上。规则的问题，我没法给你明确的答复，你需要自己去试探。”
    枫无凛拧眉沉吟不语，见风默乖乖坐在椅子上喝奶茶，墨玉般的眼睛眨也不眨，说让他好好喝完就真的听话地坐着不动，眉头不由松了松。
    颜倾情也瞥了一眼，脸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他低声道：“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就这么看着风默，恐怕谁也生不起气来。一不搞事二好养活，重要的是全心全意。他既然不知道雨凝说的话，那就别告诉他了，这些烦恼如果我们都解决不了要轮到他来操心，那我们几个废了算了。”
    枫无凛不置可否，眼神却很满意。“阿默自然是最好的。”
    颜倾情一见他又化身“炫默狂魔”，顿时一脸冷漠地转身。他一个被拒绝七次的人并不想看枫总炫宝。
    直到天黑，风默一行人才回到别墅，欧阳函留在医院照顾欧阳雨凝，本来颜倾情坚持要留在那守夜，结果被残忍地拒绝了。颜羽看不过自家二哥这么憋屈的样子，上前拉着人离开病房，跟着风默他们上车。
    一切收拾完后风默又赤着脚去卧室里坐着弹钢琴，枫无凛则坐在一边边听边看书。
    只是刚刚弹了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枫无凛放下书去开门，是杨瑾。
    “咳，那个……”杨瑾瞥了一眼正在弹琴的风默，见青年完全没有回头的迹象，才压低声音道：“刚刚叶止过来说，风莫丢了。”
    “怎么丢的？”枫无凛问。
    “他之前一直嚷嚷肚子饿，叶止就带他去厨房找吃的。”杨瑾嘴角抽了抽，“然后风莫说要去上厕所，叶止刚好在给他煮面，想说大门关了外面又有保镖，他也跑不出去，就让他自己去，结果一去就没回来。”
    “查到逃跑路线了？”枫无凛问。
    “没有。别墅里窗户都设计得很高，以风莫的身高就算他加了椅子也爬不出去，大门还是好好的，保镖把别墅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就差总裁你的卧室没查。”杨瑾看向室内。
    枫无凛思索了一下，点头，“你进来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