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几个人光是看到道具就吓得抱头痛哭，哪里还面瘫得起来，气得导演将她们统统赶了回去。
    后面的人听到描述也哭着不肯去。
    这下事务所就很尴尬了：资源抢到手了，没有人敢去接。
    现在在撂挑子已经迟了，除非事务所敢得罪剧组并且给自己惹下一个糟糕名声。于是在导演下了最后通牒之后，事务所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团里唯一不抗拒的人就只有季宁宁了。反正总得出一个人，也别管她什么想法，让她硬着头皮上。
    恰逢季宁宁闹自杀，正好安抚她了——的确是好资源，她这个水平居然能抢到手，还敢有什么不满？
    即便并不喜欢季宁宁，人一清醒路溪就要充当坑她的角色，她心里多少有点愧疚；荀书雪就很坦然了，其实这个角色原本也跟她没多少关系，她连试镜都不敢，可最终被季宁宁拿走了，她硬是像被人生生剜了块肉似的，不仅反反复复鄙视季宁宁走了狗屎运，还颠来倒去地骂：
    【丑八怪】
    【丑八怪早点退团好了】
    【不知道有什么勇气留下来的】
    【我要是长成你这样我都没脸见人】
    【要是电影上映之后观众看了以为bloom都是这水平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
    必须再次说明：起码昨天闭眼之前的乔宁还是长得很漂亮的，连恨她的黑她的媒体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可以说她一直被人捧着在，“丑”这个词几乎与她绝缘。
    而现在，季宁宁彻底地体验了这种感觉……竟然有些酸爽。
    要是搁以前她肯定冷笑着把自己的脸凑过去让群众用雪亮的眼睛来评判了，现在她实在没这个底气。偏偏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其实荀书雪什么都没说），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荀书雪非要来膈应她，她就膈应回去。
    于是在荀书雪回应说：“是啊，你就好好躺着别折腾了。”的时候，季宁宁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只要组织有需要，即便我病入膏肓，也义不容辞！”
    十七岁的小姑娘，还不太懂得遮掩自己的情绪。
    路溪和荀书雪听了这番铿锵有力的表白后都傻眼了。
    第2章
    季宁宁人是躺在病床上，实际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大概这跟季宁宁其实也不敢自杀有关系——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多深仇大恨和绝望，非得采取这种决绝的方式不可。顶多是觉得前路无光，又被身边的人一激，才因为咽不下气冲动了一把。
    没准当时再多想几秒，就没胆子吞安眠药了。
    当然，就算真吞了，量也不大，这不分分钟就被救回来了？
    只是救回来的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季宁宁了。
    或许跟心理状态也有关系，路溪和荀书雪来过之后，季宁宁下地基本已经没问题了。她面带微笑地在病院溜达，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乍一看就跟领导巡逻似的。
    明明前一天还是始终紧锁眉头要死不活的模样……护士看着她这幅模样忍不住啧啧称赞：“bloom的感情真好啊，路溪一来探望，季宁宁就恢复得这么好。”
    “跟路溪有什么关系？”季宁宁问。
    小护士没有理她。
    但季宁宁看到了她内心的弹幕：
    【我要是看到路溪这样的小天使，就算生了病也会立马好起来！】
    ……好吧，看来长着一张好看的脸，还能自带救死扶伤的buff。
    季宁宁很快联系了她的经纪人段丽。段丽是个很干练的、三十出头的女人，因为对季宁宁自杀一事过于失望，她接电话的时候语气一直冷冰冰的，连接电影的事情都不上心。季宁宁提起了，她还说：“你想清楚，这不是你心血来潮想去玩一把的时候，你去了代表的是bloom的形象，稍有差池回来就是千夫所指。”
    段丽算是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到了这个份上，事务所为了保全颜面，是一定要派一个人出去不可。但这并不代表她为团队牺牲就该得到嘉奖，要是在剧组表现得不好，在外被人骂就不说了，回来也只会被骂给bloom抹黑。
    总而言之，就是去担责任的。
    当然，表现得好的确是个机会，可要是这么简单的话，怎么会变成一个谁都不愿意接的烫手山芋？
    毕竟是亲手带过季宁宁的，段丽说话即便不中听，还是在为季宁宁着想的。
    隔着电话，季宁宁看不到她的弹幕，只觉得会为她指出利弊的，应该是个好人。她这个人一般是不愿意让好人失望的，便微笑道：“段姐，你放心，演戏我有经验。”
    “……”段丽缓了一会儿才问，“你有什么经验，你从来没拍过片啊？”
    段丽作为季宁宁的经纪人，从她入行开始就跟在她的身边，自认为对她了如指掌。何况电影资源对bloom来说都很罕见，要有了，早被人气高的几个瓜分完毕，哪里轮到季宁宁过。
    但现在的季宁宁，有着段丽所不知道的丰富经历：她曾拍过无数影视剧，其中不乏一些鸿篇巨制、传世名作……
    虽说都是靠刷脸进去的。
    而且她的确没拍过恐怖片。
    季宁宁在简单的接洽后就收拾好去剧组报道了。她这个人不大能闲得住，尤其在得知季宁宁的情况并不乐观后，就野心勃勃地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证明自己。
    据说长期处在高位的人，陡然被人拉下马，精神上都得崩溃，除非能够想方设法地回到原地。季宁宁现在就有点这个意思，她向来走在街上都是万众瞩目，必须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才避免围追堵截的命运，现在大大方方地去超市购物都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难得有个认识的，内心也在说“这难道是季宁宁吗看上去果然比路溪丑多了”……
    太气人了！季宁宁不服！……不服也没用。
    她咬牙发誓她要重回娱乐圈之巅！
    虽然是走过一回的路，却比上回要艰难许多。为此季宁宁还好好盘算了一下她现在的处境和接下来成名的方式。
    以前那些媒体说乔宁情商低，这也难免，她长得漂亮，什么都不做就有人前呼后拥，当然不用费心去处理人际关系。现在她没有了任性的资本，必须好好考虑她该以什么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冷酷无情型、傲娇型、知书达理型、无理取闹型……
    一个明星会表露在镜头前的，或多或少都是塑造出来的形象。至于能不能博取观众的喜爱，纯看个人造诣如何了。
    相对而言，八面玲珑的人最为妥帖，可惜以季宁宁的本性，实在做不来圆滑。于是在深入剖析现状后，她决定剑走偏锋，开辟一条和标准明星不大一样的路。
    不成功，便成仁。
    总之季宁宁就在经纪人段丽的陪同下来到了剧组。段丽念叨了一路，弹幕也飞了一路，季宁宁又要听又要看，已经被折腾得有些疲倦了。不过剧组对她而言就是战场，踏入战场的一瞬间，她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和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季宁宁看到片场每个人的第一眼时，就看到了他们身上的弹幕开关。她当然一一打开了，然后她就看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弹幕：【什么时候休息啊想吃麻辣烫】【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到现在女主都定不下来，这是要搞事情啊】【瞿导都得糖尿病了还天天兜里揣一堆糖……】【这个片拍出来就是纯恶心人的】【道具组牛逼】【女主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把膝盖献给道具组】
    目前季宁宁见过的人中，除了路溪这个知名up主能获得一堆粉丝刷屏的弹幕之外，其他没人气的up主，身上基本只有自己发的弹幕。
    不过剧组最大的腕儿、本片的导演瞿鲲鹏明显也是个小有名气的up主，除了粉丝对他作品的溢美之词外，还有片场工作人员的评价。
    这时候季宁宁发现对别人的评价其实是重复的，同一句话在评价者那儿显示为自己的弹幕，在被评价者那儿显示为别人发的弹幕。所以在瞿导身上季宁宁看到了很多重复弹幕，就像是将工作人员的集中到了一起：【瞿导都得糖尿病了还天天兜里揣一堆糖……】【糖尿病患者又在作死】【明知道自己糖尿病也不克制】【瞿导又在吃糖】【醉了好歹一个知名导演怎么天天吃糖】
    看完之后季宁宁发现她快要不认识糖尿病和糖了……
    看来大家对瞿导的坏毛病怨念颇深。
    其实看得到别人内心的弹幕不算是一件好事，譬如之前季宁宁看到的麻辣烫天气预报什么的，这样的无关信息实在太多。只是如果不看的话，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小心漏了什么。
    从海量信息中筛选出有用的部分，工作量无疑是巨大的，一路看来季宁宁简直头痛欲裂。
    更别提其中还有些气人的，如果搁以前季宁宁早跟人骂起来了。
    实在是她现在的地位不允许……也没那个脸跟人对掐了呀。
    所以在面对瞿导的时候，季宁宁咬牙让自己完全无视瞿导见到她时新刷出的一句【bloom最后就给我找出了这么个人？糊弄我呢，还没我闺女好看】……她勉强露出标准微笑，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并代表bloom其他同胞向瞿导献上最真挚的问候。
    不管长得怎么样，这态度还是不错的。
    的确是没人了。瞿导也知道再逼下去就得破罐子破摔，便自以为宽容地摆了摆手，示意季宁宁去试镜。
    季宁宁心里那个气啊，这导演架子还挺大的，你一个拍恐怖片的，就该找个长得渗人的女主才契合主题好吗？找个漂亮的，别人还以为你就是挂羊头卖狗肉，买了票进来就是等女主尖叫着，下一秒就扑进男主怀里然后发生某些不可言说的剧情呢……
    抱怨归抱怨，季宁宁还是忍耐着去试镜了。瞿导连路都懒得跟她指，可见也没太把她放在心里，好在季宁宁态度亲和地一路问了过去。工作人员不知道她是偶像，基本都好声好气地给她指路，季宁宁顺利地来到了……道具组所在的办公室。
    为什么是道具组呢，之前路溪和荀书雪就说了，她们来试镜就是被过于逼真的道具吓走的。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季宁宁没有直接骂瞿导就是想拍以恐怖题材为卖点的色情片了——瞿导虽然在选角上对于长相有偏好，长得像路溪这样的，他偏偏能狠下心不要。
    他本质上还是想挑个能演恐怖片的，最主要看的不是脸，而是能不能压住场子。不然他也不至于花大价钱在道具上下功夫。
    从路溪告诉她这回事，到现在站在道具组门口，季宁宁给自己做了漫长的心理建设。
    她这个人虽说不太怕神神鬼鬼的，也许是经历了穿越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倒是信了几分；抛开这个不说，一打眼看见血腥的场面，她很难保证自己不尖叫——就算能控制心理反应，生理也不行啊。否则bloom一大堆小姑娘怎么能一个都挑不出来？
    为了不像她们一样，季宁宁必须得忍。
    装得心里不在乎了，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她得牢记女主是个面瘫角色，哪怕是一个大活人在她眼前被残忍地杀死，她也不能流露出一丝胆怯。
    抱着复杂的想法，季宁宁谨慎地推开门——
    她忽然就乐了。
    因为片场的人太多，季宁宁懒得挨个开启弹幕，就设置了自动开启。如何设置这里就不提了，总之那之后季宁宁看谁身上都是自动飘弹幕，如同推开门之后同情向她望过来的道具组成员：【又有来送死的了】【作为道具组的一员表示其实我都不能忍】【怎么可能有不怕的女孩子啊】【再这样下去甭拍了直接把道具一放就够吓人的了】【就不能现场给人打个马赛克么？】
    马赛克这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季宁宁也不知道为什么道具们身上也会飘弹幕，但显然是触了众怒，其身上的弹幕密密麻麻的一片，远胜于片场最受欢迎的瞿导。
    只不过从上到下排列的整整齐齐，内容都差不多：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就跟打了一片马赛克似的，那些据说能吓死人的道具她一个都看不见！
    第3章
    道具组的人本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季宁宁瞥向那些道具的。
    他们对自己制作的道具已经麻木，不觉得很可怕，反而觉得看人被吓到很有成就感；不过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后，他们也不再觉得那么新奇了，有些脸上还露出了悲悯的神色。
    即便如此，他们也无一例外地安心等待着尖叫响起，有经验的已经提前戴好了耳塞。
    然而在等了半天之后——
    季宁宁顶着一张女主角式的面瘫脸：“什么时候开始试镜？”
    道具组：“……”
    一片哗然。
    其中有个活泼的年轻人十分自来熟地蹿上来，拍了拍季宁宁的肩膀：“你行啊，小姑娘胆子真大！没事，这状态拍戏绰绰有余了，现在不需要装……”他还以为季宁宁强忍着恐惧，在敬业地饰演女主一角呢。结果季宁宁幽幽地瞥了他一眼，倒是把他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