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总之季宁宁在帅照的围攻下，还是神志清醒地查到了唐慎己的经历，其中就有黎鹏。
    唐慎己夺得奥运会男单金牌的那一届，还和黎鹏搭档在团体赛中打双打，最终两人一起站上最高领奖台。
    然而，这个看似前途无量的黎鹏，却因为怎么也无法超越唐慎己，愤然出走国家队，转而为他国效力。
    唐慎己曾经和黎鹏关系要好，黎鹏此举对他的打击着实不浅。不少球迷都猜测，唐慎己退役得那么早，不仅是因为伤病，更是因为黎鹏。
    真相是什么，季宁宁并不清楚，只是现在看来，黎鹏的确是横在唐慎己心中的一根刺。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季宁宁自然乖乖噤声。
    一时无话，两人便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拍摄现场……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唐慎己就皱眉了。
    正是沈迎夏初来乍到，扛不住高负荷的训练，憋着眼泪快要不行，崔奉扶着她温声安慰的时候。两人便是自此冒出感情的萌芽，一路磕磕碰碰一路相互扶持一路拼搏前进。倒是从侧面烘托了乒乓球手的不易，以至于最后两人双双夺冠并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时，引得无数读者潸然泪下。
    可惜这温情一幕，在唐慎己看来实在碍眼。
    唐慎己手一挥，就把吴导叫了过来：“这演的怎么回事，不是女队的训练场地么，其他人还在训练，怎么突然跑了个男队的过来？还一直在讲话，就没人管他们？”
    谭铭是给了唐慎己特权没错，可唐慎己不当一回事，剧组更是不当一回事。眼下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吴导也有些错愕：几时轮到唐慎己对他指手画脚了？何况，大家要看的不就是帅哥美女的感情戏吗，谁还会在这个时候管什么逻辑要什么球队的纪律？
    但瞥见对方一脸凶相，吴导仍是好声好气地解释：“路过，路过嘛，男主角要不是正好看见女主角受了委屈，剧情也没办法发展下去呀，情急之下安慰她很合理！小唐你体谅一下，虽然我们请你来就是让你指正电视剧里不符合现实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都得按着现实来对不对？”
    “你们要是拍其他的，我倒是不管现实不现实。”唐慎己闻言冷冷一笑，“但非要拍这个部分的话，我人又正好在这里，就不能看着你们这么乱来——她到底受什么苦了？就是欠收拾！真要怕受苦就别来国家队，赶紧收拾包袱回家去算了！”
    “……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吴导也有点被他高高在上的气到，索性一甩剧本，“你自己看，原著就是这么写的，剧本也是这么改的，我们只要按着拍就行了！你要是不满找原作者找编剧呀，冲我撒气做什么？！”
    唐慎己还真翻了翻：“哦，女主还拿奥运冠军了……”他抬头瞥了眼沈迎夏如花似玉的脸，又看了看她捏在手里的球拍，似笑非笑道，“这演员怕是没碰过乒乓球吧，真当奥运冠军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沈迎夏脸一红，倒是没有反驳，只是不太服气地说，“这不是拍电视剧吗，又不是纪录片。像您这样专业的人毕竟是少数，根本不会吹毛求疵。”
    “基本功还成吹毛求疵了，”唐慎己哼了一声，“我又没让你上场来真的，你倒是抱怨上了。”
    从情感上来说，季宁宁绝对是支持唐慎己的，即便电视剧不是现实，也不能连对现实的基本尊重都没有，尤其当唐慎己这个当事人还在现场的时候，他怎么能容许他的骄傲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来践踏。
    但从理智上来说，唐慎己脾气也着实差了点，他一个退役运动员，空有冠军头衔，即便有谭铭撑腰，可谭铭天高皇帝远，现在哪轮得到他在剧组发号施令？
    他看不起吴导，吴导还看不起他呢：“我是导演还是你是导演？一个门外汉，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拍过那么多剧，都是这么拍的，收视率从来没差过，你觉得你能比我更懂？要都像你这样，这戏还拍不拍了，收视率还要不要了？……”
    “那就不拍了嘛。”唐慎己慢悠悠笑道，“吴先生，您请便吧。”
    吴导一愣，才反应过来唐慎己是要直接让他走人！
    凭什么？
    吴导虽然见人都是笑呵呵的，那也是在娱乐圈里混出来的习性，实际心里根本没把唐慎己这个退役冠军当回事。何况他不管在网上怎么被人骂，拍出来的剧收视率的确高，那就是王道，那就是走到哪都备受青睐，在这个领域上他怎么容许一个不知所谓的年轻人挑衅他。
    还想让他走——吴导当即冷笑道：“唐慎己你真行，仗着你和谭总的那点交情就开始在我的剧组里作威作福？我告诉你，我是谭总亲自请来的，他绝不会让我走，不信你打电话问。”
    作为收视保证之一，吴导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也很清楚唐慎己是个随性而为的运动员，谭铭却是个商人。商人重利，绝不可能为了一点虚无的情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超乎吴导，甚至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唐慎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忽然间笑得前俯后仰。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诡异了。
    吴导压着脾气等了会儿，却见唐慎己变本加厉地笑瘫在棋盘上，摆好的棋子被他伸手一拨，哗啦哗啦掉了一地……吴导有点忍不了了：“你笑什么？”
    “我笑你把华昌当成了谭铭的私人物品，把其他人都当成了幌子，”唐慎己一边笑一边直起身，语气轻慢又不容置疑，“很不巧，《乒乓》这个剧是华昌出品的，而不是谭铭。所以可以让你滚蛋的那个人除了谭铭——”
    他指了指自己，两道斜飞入鬓的眉毛高高挑起，刹那间流露出赛场上特有的势不可挡的锐气，连见惯了世面的吴导都被他震住。
    “还有我。”
    唐慎己道。
    第25章
    “简直荒谬！”
    吴导气得发抖，直接拨了谭铭的电话，打算质问他唐慎己是怎么回事。
    剧组的其他人也停止了工作，眼巴巴地望着这边，那场面竟像是中国观众在电视机前屏息等待着萨马兰奇宣布北京申奥成功。
    而谭铭在耐心听完吴导长篇累牍的愤怒抱怨后，竟也真的镇定地说：“吴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深感遗憾。但唐慎己说的没错，华昌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地方。”
    吴导原本还挂在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他是来找谭铭伸冤的，哪想到他想象中一定会偏向他这方的谭铭居然如此“铁面无私”。他禁不住拔高了声音，反唇相讥道：“难道就该是他说了算的地方？！”
    “按规矩来说，是这样的。”但谭铭那沉稳冰冷的声音，怎么听都听不出一丝吴导期待的情绪，“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我也只能代表我个人跟你说一声抱歉。但事已至此，你只能按照合约……”
    “谭铭，”吴导忽然粗暴地打断了谭铭的话。他原本一直恭敬地喊谭先生，这会儿实在忍不住直呼其名，“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从一开始就是想耍我吧！？”
    谭铭可疑地顿了一下。
    然后才让低沉的叹息从手机里传出：“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简直像是在安抚胡闹的孩子！
    吴导气得面红耳赤，失去理智地挂了电话。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唐慎己这么有底气！
    吴导一直以为唐慎己只是来作为专家来指正电视剧里关于他擅长领域的一些小细节，那么他的职责就仅在于此，即便他和谭铭关系再铁，剧情都走向都和他毫无关系，更不是他能够操控的。
    但谭铭这番话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唐慎己出现在剧组，根本不是奉了谭铭的命来当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他根本就是一个“谭铭”！
    实际上，吴导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
    投资商，一向就是出了名的我掏钱，不管有理没理，你就得按照我的规矩办事。
    从影视业兴起到蓬勃发展的今天，没少出现投资商依着自己的喜好任性篡改剧本增减戏份或者指定演员之类最终毁了一部好剧的例子，但有什么办法，拍电视剧少不了花钱，而且是大笔大笔的花，那不就是谁给钱谁是老大？
    别说是开除一个导演，就是投资商看不惯了把剧组全给解散，只要他愿意糟蹋他的投资，在场的人再不乐意又能怎么办？
    然而那个人变成了吴导一直不以为然的唐慎己，感觉就很微妙了。
    何况他还真没有见过像唐慎己这样胡来的人，这样一来，他不能拍完这部指定会红的剧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现在被华昌扫地出门，以后即便碰上的不是唐慎己这样的顽石，再想合作也难了，业内诸多看不惯他的人更是会借机落井下石……
    全剧组都在盯着吴导看。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像是透过放大镜聚焦在他身上，烧得他脸上一片燥热。
    他从业以来，最多最多也只是被丧心病狂的原著粉追着砸鸡蛋，却从未受过现在这样的羞辱！
    他的自尊心决不允许他顶着金牌导演的光环而来，却像个丧家犬一样被赶走。他羞恼之下，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真像个孩子一样赌气道：“随便你们！有本事就把我丢出去啊！我不走，反正我不走！”
    举座哗然，谁也没想到吴导真是豁出去了！
    但他们还真不可能把人丢出去……
    “丢？”
    唐慎己嘿嘿一笑。
    他勾着嘴角，气定神闲地看着吴导，忽然间将双手收在一起，咔擦咔擦地捏起拳头。吴导心慌意乱地抬头，正好看见他胳膊上瞬间鼓起的结实肌肉。
    “用不着丢啊这么麻烦——你们别拦着啊，我把他揍一顿就没事了。”唐慎己认真地说。
    集体噤声。
    唐慎己的长相原本就仿佛含着煞气，面无表情的时候已经很可怕了，现在虽然脸上带着笑，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凌厉，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再加上他还毫不遮掩地说了这样的话，吴导顿时如坐针毡。
    “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怎么敢……”吴导想起崔奉常说的那一套，不由着急忙慌地说。
    可唐慎己眼神一点变化都没有，吴导还真没什么底气。
    他想起这原本就是个刺头儿。
    别看唐慎己刚刚强调纪律强调得那么义正辞严，他自己在国家队的时候可不怎么服从管教，还因为打架被国家队退回去过，只是后来又招回来了。
    现在没了约束，吴导是一点都不怀疑唐慎己会拿他开刀。而他这钝化的身体怎么跟国家队当年那帮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比……
    吴导越想越坐不住，眼见着唐慎己一步步逼近，笑容仿佛是闪着寒光的刀子，他终于一跃而起，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
    唐慎己见此，不由失望道：“我好久没跟人动过手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机会，怎么跑得这么快……”
    剩下的人集体一寒：这种暴力分子以后还是要离远些好！
    其实唐慎己一开始只是不满，没想真做得这么绝。但吴导张口闭口都是用收视率来压他，好嘛，他知道吴导的剧部部高收视率，也知道吴导顺应市场的拍法无可厚非……那他不只能以毒攻毒了？他想撤了看不顺眼的导演，也是他的自由。
    在他的想法中，根本不存在他糟蹋了一部剧的设想，因为他觉得吴导拍出来的根本不能看，那么还不如他自己亲自来；他有一种迷之自信，就算他对电视剧一窍不通，可拍出来再烂也烂不过吴导……
    至于结果出来之后华昌公司会不会责怪他任性毁了一个很有希望的项目，唐慎己根本没有考虑，所以季宁宁也无从得知。她只能暗骂这个疑似华昌高层的家伙实在是太有钱任性了，不过她喜欢。
    季宁宁早就看吴导不顺眼了，只是心里有所顾虑不敢直接抨击，现在有唐慎己一耍威风，她心里也暗爽不已。
    但是，必须要考虑的一个问题是，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毫不夸张地说，既然吴导能成为金牌导演，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市场的选择，一定程度上代表的就是整个社会的风气。那么，仅仅靠撤掉一个导演，有用吗？换一个导演，真能比吴导更好吗？
    ……答案季宁宁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自从开了个头之后，现在的唐慎己极端放飞自我，仗着自己已然曝光的身份胡作非为，顺着他的心意任意支使剧组，把本来还算正常的拍摄状态弄得一团糟。
    《乒乓》原来只是个爱情剧，唐慎己却似乎打算往纪录片的方向拍。他在剧组的众目睽睽之下，抱了一筐乒乓球砰地一下摔上桌子，又拿起乒乓球拍，十分嚣张地说：“现在开始，挨个过来接我的球。能接住的留下。”
    这算什么？
    大伙儿真心被这一波三折弄晕头了：他们只是个剧组啊，答应我们安安静静地拍戏，不要弄成乒乓球选拔赛好吗？
    唐慎己却不管不顾，还点了个名：“季宁宁你先来。”
    季宁宁只能顶着所有人的注目走上前。
    “阿己……”
    她哭丧着脸，本想劝几句，唐慎己的球却已经朝她砸来。
    唐慎己一手从筐里取乒乓球，一手发球，那速度竟快如闪电，恐怕连发球机器都比不得，季宁宁只看见一连串小球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串在一起，彼此牵引着毫不间断地从筐中飞出，有力地落在桌面，响起一阵有节奏的乒乒乓乓。
    没办法，季宁宁只能硬着头皮，凝神打了几个回去。
    “你合格了，”唐慎己放下球拍，“下一个。”
    “我现在做不到……但以后还可以尝试吗？”崔奉举起手。在唐慎己的气场前，他难得地有些羞怯，“我会好好练习，直到可以接到再进组。”
    “行啊，”唐慎己点点头，又道，“要是有人觉得怎么都无法做到，直接走人，我也不拦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看向了沈迎夏。
    这是要把主演也给逼走了？
    沈迎夏只感觉一口怒气憋在胸口。她何尝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同样觉得不可置信，但有了吴导的前车之鉴，她一点都不怀疑唐慎己也会将她扫地出门。
    真搞不懂，这样他还打算拍什么？拍出来还会有人看吗？
    也许是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觉得留下谁来拍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