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明华公主退了一步，似欲放弃，但她还是不甘心，想要一个答案。
    “跪下。”她深吸一口气，冷声说。
    太傅单手撩起衣摆，面容平静地跪了下去。
    明华公主一步步走向他，太傅看她一眼，闭上眼睛。
    明华公主颤抖着按住他肩膀，一点点低头，视线模糊，她看不清楚，嘴唇印在他唇上，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早就料到的，这个吻究竟是要确认他心思，还是给自己留个念想，她自己都分不清楚。
    离开的那一刹那，公主的眼泪滑下脸庞，落在他唇角。
    太傅面如刀刻，未起任何波澜，袖中双手却攥得隐隐发抖。
    “你果然不喜欢我。”失魂落魄的，明华公主却笑了。
    “公主国色天香，臣不敢高攀。”
    明华公主还是笑，背对他笑。
    “公主还有吩咐吗？”太傅低着头问。
    明华公主双手捂面，擦了好久，她才扬着头，一边笑一边落泪：“有啊，我与平西侯世子两情相悦，太后不喜我，还请太傅帮我安排出嫁事宜……嗯，好事成双，我与驸马大婚之期，就定在太傅迎亲同一日吧。”
    最后一个字说完，明华公主不哭了，身姿轻盈地转身，朝跪在那里的太傅俏皮笑：“其实我第一喜欢太傅，第二才是世子，既然太傅已经心有所属，我就不缠着你了。太傅的喜酒我是喝不到了，提前祝您与夫人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吧。”
    不等太傅开口，这一次，她先走了，脚步轻快。
    只留太傅跪在原地，跪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孤寂凄凉。
    ~
    这场戏比较艰难，拍摄完毕，张导给两个主演放了半天假。
    明薇回酒店睡了一小觉，洗个澡依然有点怅然若失，一个人无聊，她又跑去片场看戏了。
    穆廷州没她的闲情，独自在套房看剧本。
    肖照来找他，解决两件正事，他开始八卦：“换个女主演，你也同意拍那场吻戏？”
    在别人看来，上午太傅与公主悲情的吻都算不上吻戏，但肖照清楚穆廷州对女人的抵触。
    “要换女主演了？”穆廷州头也不抬，目光沿着台词移动。
    肖照习惯地推眼镜：“假设要换。”
    穆廷州放下剧本，非常认真地看过来：“为什么要假设？”
    肖照：“……当我没说。”
    ☆、第011章
    “！”
    洞房花烛夜，驸马在前面宴客喝酒，明华公主一身红装坐在新房，自斟自饮。
    一杯又一杯，她不敢停，怕停下来，会控制不住去想今晚另一个新郎。太傅与锦儿交杯共枕的画面，无异于一把匕首扎在她心上，又疼又酸又涩。
    眨眼一壶酒喝得片滴不剩，明华公主晃晃酒壶，自嘲一笑，放下酒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床榻走去，最后一头栽在床上。大红的龙凤喜被，大红的嫁衣，公主肤白如雪，一头青丝水藻般铺散开来，恍若瑶池醉酒的仙子。
    驸马来了，看到床上他深深恋慕的娇小公主，他情不自禁笑，只是，当他走到近前，发现公主醉红的脸上残留泪水，他嘴角笑容便慢慢地凝固，眼底腾起复杂的情绪，波涛般涌动。
    “明华。”
    看了许久，驸马缓缓坐下，俯身轻唤。
    明华公主睁开眼睛，迷离的目光先落到男人一身大红喜袍上，她稍稍扭头，慵懒又茫然地往上看，入眼的，是她心心恋恋的太傅。长眉挺拔，面容平静，深潭般难以琢磨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欲语还休。
    “太傅？”明华公主喜上眉梢，高兴地坐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浑然不知，这只是幻象。
    太傅罕见地笑了，眉眼温柔：“你我已经成亲，公主忘了？”
    明华公主眨眨眼睛，呆呆地想想，忽的笑了，羞涩地低下头。是啊，她嫁给太傅了。
    短暂的羞涩后，明华公主欢喜地扑到男人怀里，紧紧抱住他，孩子气地撒娇道：“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说完仰起头，贪婪地端详头顶的男人。
    美人如花，娇艳欲滴，太傅轻轻摸摸她乌黑的长发，忽而抱着明华公主倒了下去，半边身体都压住了她。
    好重……
    明薇闭着眼睛吐槽，今年之前，她怎么都没料到她第一次被男人压，会是这种情形。
    帐中光线很暗，因为镜头拍不到明薇，明薇可以休息，穆廷州却还得再演一小段。注意到明薇紧紧皱着的眉头，穆廷州尽量用左肘撑着床，再慢慢抬腿，让双脚也离开地面。作为一部正剧，洞房戏到这里也就结束了，穆廷州不用再做其他动作，但就算一动不动，他还是通过身体相贴的地方，感受到了明薇的柔软。
    胳膊软，腿软，胸口软，看起来纤细瘦小的女人，抱着压着却有种圆润感，舒服地让人想捏一捏。
    “good！”
    思绪被打断，穆廷州立即松开明薇，抽身离去。
    明薇长长地松了口气，撑着床坐起来，就见穆廷州已经走到房间中央了，张导演笑着朝她点头：“拍的不错，今晚就到这儿，大家收拾收拾回酒店休息吧！”
    明薇彻底放松下来，跟着助理去卸妆，累得谁都不想关注。
    越累睡得越香，这晚明薇睡得猪一样，顶层套房，穆廷州同样顺利入睡，只是睡着睡着，他做梦了。梦里他是太傅，洞房花烛的太傅，一开始好像还在演戏，他牵着病怏怏的锦儿进了新房，但戏到这里，突然改了剧情，盖头挑起，新娘子竟然变成了明华公主。
    “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
    明华公主热情地钻到他怀里，笑盈盈地对他说，然后，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身体柔软的女人，重复又规律的动作……
    穆廷州陡然惊醒，空荡荡的豪华套房，只有他呼吸急促。
    大概一分钟后，穆廷州揉揉额头，开灯，去浴室洗澡，顺便换了一条四角裤。
    第二天早五点，穆廷州准时醒来，刷牙洗脸，等肖照过来，两人下楼用早餐。这个时间，绝大多数宾客都在睡觉，电梯一路下降，快到三楼，速度却慢了下来。
    肖照推推眼镜，颇有兴趣地猜测：“会不会是明小姐？”
    穆廷州头往左偏，电梯门打开，他随意瞟了一眼。
    “嗨~”明薇正要打哈欠，认出里面的两人，她忙换成一个灿烂微笑。
    肖照笑：“早。”
    明薇下意识看向穆廷州。
    穆廷州薄唇紧抿，视线在她脸上转一圈，马上就移开了，好像多看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明薇习以为常，只管跟肖照说话。
    穆廷州不看她，却听到了她的声音，清润酥软。可同样的声音，传进脑海，却变成了梦里的另一句话：“穆廷州，这是拍戏，你别这样……”
    忆起那荒唐梦境，穆廷州浑身僵硬，他演过反面人物，但从未拍过强迫女人的戏，怎么莫名其妙做那种梦了？
    乱七八糟的，根本不符合他人设。
    ~
    明华公主嫁人前的戏份比较多，中期戏份轻松，六月下旬，明薇利用三天空档，回苏城了。
    明强来高铁站接大女儿，快五十的男人，身材保养得非常好，高大健壮，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结实有力。他留着板寸头，脖子上戴着一圈金灿灿亮眼的粗项链，手腕上同样有块金表，浑身散发着“土”豪的气息。
    “爸！”老爸鹤立鸡群，低头看手机，明薇故意绕个圈子，然后从后面用力拍老爸肩膀。
    听到女儿的声音，明强先咧开嘴，只是一回头，看到瘦了一圈的明薇，明强立即黑了脸，老婆的消息也不回了，瞪着一双虎眸训明薇：“破翻译有啥好当的，累死累活一个月工资还不如我给你的零花钱多！回家吧，啥也别干了，早点把肉养回来。”
    《大明首辅》还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知道女主演具体信息的人并不多，明薇没告诉家里人，准备正式宣传或电视剧播出的时候，再给家里人一个惊喜，这样明强当然误会女儿是做翻译太辛苦，累瘦了。
    “工作不累，我故意减肥的。”明薇笑着挽住老爸手臂，打听家里情况。
    明强不上当，一路都在审问女儿在帝都的生活，具体到明薇一日三餐都吃什么。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一座高档临湖住宅区。
    二十多年前，明强只是个开汽车修理厂的小老板，文化程度只有初中，但他看着粗，头脑却精明，还特别擅长结交各路朋友，于是赚的钱越来越多，三年前开了一家名车4s店，生意红火。明薇外公曾经嫌弃女婿五大三粗的，觉得女婿配不上他才貌兼备的女儿，如今早把女婿当亲儿子看了，隔三差五要见上一面。
    “怎么这么瘦了？”从厨房出来，看到大女儿，江月同样诧异地问。
    明薇假装没听见，嬉皮笑脸地拍马屁：“妈今天真好看。”
    江月嗔了女儿一眼，端着菜盘走向餐桌。四十出头的女人，穿一条淡青长裙，身段玲珑纤细，根本看不出年纪。乌黑的头发用玉簪绾在脑后，简洁素雅，下面露出一段修长优美的雪白脖颈，风韵动人。
    明薇撒娇地凑过去，嘴馋想先抓菜吃。
    江月嫌弃地打女儿手。
    明强目不转睛地看着娘俩，薇薇小时候就像江月，现在长大了，无论五官还是气质，娘俩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江月温柔似水，薇薇的柔里却掺杂着一股倔劲儿，只要她认定的事，十头驴也拉不回来。
    就像他与江月希望女儿在南方读大学，别去帝都，女儿非要一个人北上，离家千里。对此，明强头疼又自豪，觉得薇薇脾气随他，可偶尔明强又控制不住地想，薇薇是不是随了那个男人，那个江月不肯告诉他身份、他仅凭蛛丝马迹推断应该住在帝都的人。
    “姐。”卫生间门打开，明桥走了出来。
    “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明薇热情地抱住刚刚高考结束的妹妹，还摸了摸妹妹头发。
    明桥性格偏冷，跟亲姐姐也不会太热络，看眼端着菜走出来的母亲，她低声道：“汽车工程。”
    明薇惊呆了。
    “你看，你姐也不赞同，哪有女孩子去捣鼓汽车的？”江月放下菜盘，不悦地瞪着小女儿。
    明桥低头不语。
    明薇看看自己的冷美人妹妹，却记起小时候妹妹就喜欢去家里的修理厂玩，这摸摸那摸摸，没一会儿准弄得满身油污。别的女生包括她喜欢好看的裙子喜欢洋娃娃，妹妹只喜欢汽车模型，并且得到了老爸的支持。
    明薇很开明，既然妹妹喜欢汽车，那读汽车专业也挺好的。
    “我啥都没说。”明薇立即澄清，然后躲去卫生间洗手。
    午饭一家人就明桥读什么专业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三比一，江月的反对票无效。饭后江月生闷气，一个人去厨房收拾，不准两个女儿插手，明强厚着脸皮赖在厨房哄老婆，明薇跑到妹妹房间聊天。
    “读t大吧，姐也在帝都，有空就去看你。”撑着胳膊趴在床上，明薇开心建议妹妹。她偏文科，读的语言系，妹妹从小就是理科天才，动手能力超强，高中她一个音乐盒坏了，交给妹妹，一会儿就给修好了。姐妹关系好，明薇希望妹妹离自己近点。
    “能录取就去。”明桥早有计划。
    明薇笑，妹妹可是今年的省理科状元，进t大妥妥的。
    在家住了三晚，假期结束，明薇重返剧组，一边拍摄一边学习，时间过得忙碌而充实。
    转眼到了八月，天气转凉，历时五个多月的《大明首辅》剧组，终于迎来了最后几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