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明薇抬头看他。陈璋同样一身红衣，短发精神干练，整个人散发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你也很帅啊。”明薇回敬道。
    两个主演并肩前行，准备拍摄。
    开始是新郎去女方住处接新娘，到了男方家中，一对儿新人拜天地夫妻对拜。摄影工作人员围在旁边，穆廷州、肖照只能站在导演身后，当明薇、陈璋夫妻对拜时，穆廷州心口忽然一疼，犹如针扎。
    “没事吧？”时刻留意挚友的肖照，很快便注意到了穆廷州的异样。已经进了腊月，南方阴冷潮湿，穆廷州额头竟然出了汗，脸色也不对。
    “无碍。”痛感一闪而逝，穆廷州摸摸额头，皱眉说。
    拜完天地，最后一幕，是洞.房戏。
    两次合作，明薇与陈璋已经培养出了默契，演夫妻越来越像了。
    “！”
    布置喜庆的新房，俞婉音穿着那身喜服，懒懒地靠在床头看高长胜的账本。如今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容易脸红害羞的俞家大小姐，经历过数年卖艺不卖身的青楼生活，也开枪暗杀过汉奸鬼子，俞婉音早已从小白花蜕变成了张扬成熟的红玫瑰。
    高长胜发达了，但他性格还是当年那个糙汉，一进新房，人便火急火燎冲到床边，直接往新娘子身上扑。
    “可盼到这一天了。”丢了她手中账本，高长胜双手攥着媳妇手腕举到头顶，俊脸几乎与她相贴，目光火热。
    “从哪天开始盼的？”俞婉音美眸似水，笑着审他。
    高长胜装模作样想了想，咧嘴笑：“从那天我在船上等生意，远远看到一个穿黄衫的小娘们开始，当时我就想，这丫头长得真水灵，要是能搂到被窝睡一觉，我高长胜这辈子便值了。”
    俞婉音呸他：“第一次见面就想那个，流.氓！”
    高长胜放声大笑，笑着笑着，他往媳妇胸口瞧瞧，眼神陡然变得危险起来：“光想想就叫流.浪了？那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流.氓！”
    说着猛地低头，埋在俞婉音右脖颈，狼似的亲.吻。
    剧情是亲，陈璋当然没真亲，只是借位看着像罢了，但他的呼吸吹着明薇脖子，明薇那里最怕痒，一下子破功了，笑着推他。陈璋赶紧挪到一旁，两人都笑。
    高导演只好喊卡，等主演们调整情绪。
    肖照扭头看穆廷州，穆廷州眉头紧皱，俊脸刷白。
    肖照担心了，拉拉他胳膊：“不舒服？”
    穆廷州抿着唇，黑眸始终望着床上的新娘。
    明薇已经躺下了，与陈璋继续刚刚的戏份，其实很简单，这里也是后期要穿插男女主相识过程片段的，所以明薇、陈璋换了几个看似激.情的拥抱姿势，整部戏便正式杀青。
    从床上下来，明薇长长松了口气，一抬头，却见高导演身后，穆廷州正复杂地望着她。
    “你没事吧？”离开拍摄场地，肖照去取车了，明薇站在路边担心地问。虽然她跟穆廷州分手了，但该关心的还得关心。
    穆廷州半晌未语，就在明薇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穆廷州忽然抬手，点了点心脏的位置，垂眸道：“观公主拍那种戏份，臣心中堵塞。”
    从她打扮成新娘露面的那一秒，他胸口便一直堵着，苦闷难解。
    他苦闷，明薇正缓慢愈合的心，也被他这意外的一句，重新撕开，酸的她想哭。
    她不说话，穆廷州转身，瞥见她红红的眼圈，知道她并没有表现地那么豁达快乐，穆廷州压在心底半月的话，突然找到了宣泄口。远处有工作人员四散走开，穆廷州看见了，但又仿佛那里什么都没有，眼中只有她。
    “臣有一惑，一直想问公主。”
    明薇心惊，头朝他那边歪歪，疑道：“你说。”
    穆廷州紧盯她脸，幽幽道：“公主归还臣的玉簪，是因为公主厌恶臣了，还是担心某天臣会变成影帝，忘了公主？”
    明薇苦笑：“你明明知道。”
    穆廷州是知道，但他同样不甘：“公主只忌惮影帝，可否考虑过臣的感受？如果臣终将沉睡，永不复醒，那公主是否揣度过，臣沉睡之前，会不会心有所系，心有所憾？”
    她是公主，他是臣子，若公主心里没他，他再倾慕，也会恪守规矩，绝不再纠.缠公主，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公主为了另一个人疏远他。如果他会活到白发苍苍，那他为何要放弃公主？如果他终将消失，那他为何不珍惜，与她相处的有限时光？
    ☆、第041章
    心有所系，心有所憾。
    杀青宴上，剧组成员举杯共饮欢声笑语,明薇应付地天衣无缝,脑海里却全是穆廷州的话。
    “在想什么？”陈璋端着酒杯在她身旁落座,“今晚大小姐，好像一直在出神。”
    明薇回以一笑：“以前叫我公主,现在喊我大小姐,下次再合作,会不会又改了新称呼？”
    陈璋与她碰杯：“改来改去都是昵称,我真正的朋友,她叫明薇。”
    明薇突然丢了魂。
    她脸上红润瞬间褪色,陈璋吓了一跳：“你……”
    明薇想伪装,豆大眼泪却掉了下来,她迅速擦掉,不好意思道：“我先上去了。”说完重新摆出笑脸，尽量自然地走向宴会厅入口。
    陈璋目送她,瞥见不远处穆廷州跟了上去,他才收回视线,心情沉重。最近这三个月,他与明薇相处时间最长，因为喜欢，他情不自禁关注明薇，明薇与穆廷州的小甜蜜他看得出来，明薇与穆廷州冷战，他同样感受的到。
    陈璋烦躁地喝酒。他喜欢明薇，他希望她开心，即便是在别人怀里。
    “公主……”
    “先别说话。”
    宴会厅外，明薇头也不回地打断穆廷州，微笑着来到电梯前。
    穆廷州以守护地姿态站在她旁边，想到她刚刚擦泪的动作，他突然愧疚，一定是他说错了话。
    明薇带穆廷州去了她房间。
    “太傅，我想清楚了，咱们俩再无可能。”背对他抹掉眼泪，明薇就站在玄关跟他说话，“我这么说，跟你什么时候变成影帝没关系，跟你将来会不会忘了我也没关系，而是我刚刚意识到，你心里装着的，根本不是我。”
    眼泪再次夺眶，明薇掩饰不了，也不想掩饰，甚至不给穆廷州辩解的机会：“为什么你出车祸后会认为自己是太傅？因为你入戏太深，你放不下明华公主，车祸醒来，你对我的所有好，都是因为你把我当公主。没有这个前提，你不会抱我离开婚宴，不会心甘情愿当我的助理，不会替我端茶倒水……归根结底，你想照顾的是公主，你喜欢的也是公主，根本不是我明薇！”
    被一个高大俊朗的二十四孝太傅捧成公主，多浪漫啊，浪漫得她飘了起来，明明决定断开了，又被他一番告白弄得摇摆，幸好陈璋一句无心之语提醒了她。她是明薇，太傅爱明薇，她心疼他是应该的，太傅爱公主，她还心疼屁啊！
    答应复合，就是答应继续陪穆廷州演公主太傅的戏，但她不是公主，过去的三个月算她糊涂，再继续陪他玩陪他疯，那非但她接受穆廷州当助理、帮他恢复记忆的初衷没有实现，连她这个正常人都也被传染生病了，染上他给的公主病。
    视线模糊，明薇拿出手机给肖照打电话。
    还没拨号，手机突然被人抢走。
    明薇没抢，对着他胸口冷笑：“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满脸泪，穆廷州心疼地无以复加：“若臣让公主如此痛苦，只要公主开口，臣马上离开……”
    “好，戏也拍完了，明天你跟肖照便回去吧，以后都不用再来见我，我留在你别墅的东西，我会托朋友帮我带走。”明薇只求他快走，还喜不喜欢，会不会不舍，都不重要，这段感情糊里糊涂，他是谁他爱谁，她分不清楚，累得也不想再分。一刀下去，彻彻底底断了，对她对影帝都好，至于太傅，他本就不该存在。
    “臣，遵命。”退后几步，穆廷州将手机放到桌上，回来路过她身边，穆廷州顿足，歪头看她。
    明薇扭头。
    “惹公主伤心落泪，是臣之罪，但有件事，臣必须澄清。”移开视线，穆廷州声音平静无悔：“臣视你为公主，故尊之敬之，初时无半分杂念。公主纯真烂漫勤勉刻苦，臣方心动，公主质问臣究竟钟情于谁，臣也不知，臣只知道，臣一生只动一次心，情之所系，绝非公主称号。”
    明薇努力憋着泪。
    身后他弯腰行礼：“今后不再侍奉左右，望公主珍重，罪臣穆昀，告辞。”
    这一次，他真的走了。
    穆廷州离开不久，肖照过来敲门，明薇现在见不得他们任何一个，见了，她控制不住。
    “廷州要我订明天的机票，你们……”
    “订吧，这阵子谢谢你们的照顾。”明薇躺在被窝，遮着眼睛讲电话。
    女孩声音沙哑可怜，一听就知道肯定哭了很久，肖照同情，但身为经纪人，他考虑的更多，沉默片刻，他尽职尽责地提醒她：“之前廷州与你形影不离，明天一走，媒体肯定会大肆报道揣测，你想过怎么回应吗？”
    明薇没想过，她想的全是他。
    “要不，我们晚几天再走？你还有配音工作……”
    “不用了，配音我一个人能搞定，你们走吧。”明薇害怕，怕再看到那张脸那双眼，她会反悔。
    “后天吧，明天让沈素送个助理过来，我也要跟她商量商量怎么回应媒体。”肖照冷静地说。
    明薇让他看着安排。
    第二天，沈素、穆廷州母亲窦静，都来了。
    明薇化了淡妆，与沈素去穆廷州客房开会。
    她与穆廷州的“私.情”只有肖照知道，窦静完全相信肖照的话，见到明薇，她诚恳道歉：“这几个月廷州给你添麻烦了，现在廷州想通了，愿意回家养病，那我就接他回家，但我跟肖照都很感激你，薇薇以后有空多来看看伯母，工作上遇到难题，可以找肖照，他人精着呢。”
    明薇笑着道谢。
    谈好了，明薇、沈素送穆廷州三人去搭电梯。
    “薇薇再见。”进了电梯，窦静笑着朝明薇摆手。
    明薇礼貌微笑，眼睛始终看着窦静，电梯门缓缓合上，只剩最后一条缝了，她终究没忍住。可是已经迟了，她只看到一道黑色身影，那人的脸那人的眼，迅速被电梯挡住，接下来是电梯下降的声音。
    “……罪臣穆昀，告辞。”
    曾经那么温柔待她的太傅，就这么走了。
    ~
    穆廷州他们离开酒店时，受到闻讯赶来的记者围堵，当穆廷州三人登上飞机，那段视频也传到了网上。
    明薇靠在床头看，视频里，穆廷州戴着墨镜，薄唇紧抿。
    肖照替母子俩回答问题。
    “穆先生现在离开，是恢复记忆了吗？”
    “没有明显恢复，不过明薇一直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廷州，多谢明薇，廷州现在不再抗拒治疗，所以我们计划出国治疗。”
    回答了一个问题，立即就炸出更多记者追问。
    “如果治疗没有进展，穆先生还会继续当明薇的助理吗？”
    “穆先生恢复后，会怎么看待这段经历？”
    肖照先送穆廷州母子进车，车门关好了，他推推眼镜，对着话筒道：“廷州何时康复，目前谁也说不清楚……明薇积极配合我们帮助廷州，期间多次忍耐廷州的无理取闹，这份大度与友谊，我与穆家都会记得，希望将来与她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明薇笑了，肖照真会说话，这是帮她造势呢，用影帝的人情，尽量维持她在片方那边的吸引力。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很残忍。
    曾经热邀明薇加盟的几个潜力项目，陆续收回邀约，或是将明薇的主演改成女配。粉丝那边，说实话，明薇主演的两部作品都没上映，没人知道她的演技如何，新增的几百万粉丝都是穆廷州带来的，如今穆廷州从她的世界离开，明薇微博下的评论趋势大变，支持她的粉丝开始减少，跑来冷嘲热讽的反而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