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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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乖跟着启谟和罄哥,前往衙坊的静公宅。
    目送赵启谟、李果、罄哥离去,果娘想赵提举这孩子看着相当沉稳,仪貌过人,果子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他的缘分。
    赵启谟在前走,李果跟在身后,李果身后,还有个罄哥,就仿佛怕李果闹别扭又跑掉一般,要在身后阻拦。
    不过一路,李果虽然一言不发,态度也还顺从,跟着进入静公宅,登上二楼。
    小孙早在二楼楼梯口张望,看到将李果请来,他笑说:“果然,还得启谟亲自去请。”
    李果低着头不语,想着小孙应该早就知道启谟要回京的事,才会一脸笑意,丝毫不难过。
    赵启谟书房,摆上瓜果点心,倒上饮子,三个伙伴席地而坐,在一起闲聊。也就是小孙和启谟聊天,李果和罄哥闲扯,李果心里还懊恼着赵启谟,不肯搭理他。
    待小孙离去,李果仍背对赵启谟坐着。
    “还在生气?”
    赵启谟走到李果对面坐下,李果无处可闪,气鼓鼓往嘴里塞食物。
    “还怪我不早告诉你?我要提早一月告诉你,你恐怕一月都要给我脸色看。”
    赵启谟叹息着,对于离别,他设想过很多方式,也猜想过很多情景,今日这幕是他最担心的。
    “你不告诉我就罢了,之前还特意不理会我。”
    李果控诉,他是想明白了,赵启谟这人反反复复,枉费他一番情谊。
    这也是事实,赵启谟没有辩解,他从茶果盘中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里,慢慢咀嚼。
    他在想,怎么分别,才不至于留下遗憾,然而他也无能为力,分离已成事实,而且李果反应也很激烈。
    “不说啦?被我说中了吧。”
    李果生气抱胸。
    赵启谟目光落在李果手腕上的五彩绳,他神情一滞,这物品,不时出现在他梦里。
    “你若是还要和我赌气,那我明早一走,许多话,你也将听不到。”
    赵启谟为自己倒茶,他其实拿李果没有什么办法,将李果喊来,也不过是自己心里在乎,不想一句话也没说上,就这么离别。
    李果拿走启谟的茶碗,捧着咕咕喝下,他刚塞满一嘴的饼干,喉咙干涩。
    “我这次回京,若无机缘,此生,你我恐怕再难相遇。”
    赵启谟轻轻说着。
    李果双眼对上茶碗中的茶汤,用力揉着眼睛。
    “然而,我长大后,可以到闽地寻你;你长大后,亦可到京城找我。”
    赵启谟拿过李果茶碗,再次倒下一碗茶,他轻轻呷上一口。
    “我与你,交换一件信物,即使成年后,相互遗忘,见到信物,总还能忆起当年的情谊。”
    赵启谟话语刚落,罄哥便用盘子端来一件饰物,是件镂花的金制香囊,小小一个,异常精美,香囊状似鸡心,顶端有一孔,用于佩挂。
    “此物,我幼时佩戴,相伴多年。”
    赵启谟牵过李果的手,将香囊放入李果手中。
    “此物有避邪驱灾之效,你好好保存。”
    李果捂住香囊,捧到身前打开双掌,细细端详着,神色哀伤,再不见之前的怨愤之情。
    “启谟,我没有这么贵重的物品跟你交换。”
    李果眼角泛红,低头将香囊捏在手心。
    “你手腕上的五彩绳,可愿赠予我?”
    赵启谟自从认识李果,李果手腕上便总戴着条绳子,绳子上拴着一个小小的花钱。
    “这个吗?”
    李果恍然,将手腕上的五彩绳脱下。
    “嗯。”
    赵启谟点头。
    “启谟,你手伸出来。”
    赵启谟听话将手臂伸出,递到李果面前。李果推高赵启谟的衣袖,将五彩绳系绑在赵启谟手腕上。
    “我娘说这是压胜驱邪用的,也陪伴我很多年。”
    这一晚上,李始终闷闷不乐,到此时才绽出笑容。
    “我会好好保存它。”
    赵启谟拉下袖子,将五彩绳遮掩。
    “启谟,等我以后有钱,就去京城找你。”
    李果握住赵启谟的手,就像一个承诺。
    “若是遇到困难,你可告知小孙,我与他有约,让他多照拂你。若是王鲸趁我不在,找你麻烦,你可将此信递予王晁。”
    赵启谟起身,走至书案,从书案上取来一封信。
    “启谟,舍不得你走。”
    李果大力拥抱赵启谟。
    “人生分分离离本是寻常事,不要过于悲伤。”
    赵启谟将手臂收拢,揽着李果的肩。
    “明日平旦,记得到西门来,还能相见一面。”
    赵启谟叮嘱。
    这一夜,李果翻来覆去,做着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当年因为偷剪末丽和赵启谟在桓墙上追赶,可是那桓墙特别长,两人你追我赶,从早跑至晚,没有尽头。也梦见在汪洋里,赵启谟变成一只鲛人,说他要住在海里,不肯离开。李果急得痛哭,拉扯着要他上来。
    从梦中惊醒,太阳已照在窗外。见到灿烂的光芒,李果想到“平旦”之约,连忙滚下床,穿上鞋子,一口气追出西城门。
    “果子,你要去哪!”
    果娘在身后的喊叫,李果置若罔闻。
    李果跑得很快,很快,拼命地跑,奔出城郊,寻觅不到队伍影踪,他悲从中来,大声呼叫着:“启谟!”
    城郊的荒草野花,在风中摇摆,曲折的小道,绵延向前。
    李果慌不择路,被石子绊倒在地,顾不上磕疼的脚趾,蹭破洞的布鞋,他竭力往前追。
    不知道跑了多久,汗流浃背,头昏脑涨,他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脚指头在流血,染红半只鞋,已毫无知觉。
    李果追到城郊山寺附近的小道上,他惊喜听到一阵马铃声,就在山脚下,一行行人在缓缓行进。
    “启谟!”
    李果爬上石头,站在高处大声嘶叫。
    山道上的白马铃铛声声响着,马上的男孩急忙扭身,仰起头。
    “启谟!”
    李果欣喜若狂,涕泪交加,他气竭声嘶,眼泪爬满脸庞。
    白马上的人似乎笑了,他用力的挥着手,示意着:回去回去。
    终于行人走进竹林,连带那匹白马,逐渐消失于李果眼前。
    (第一部 完结)
    第二卷
    第40章 背井离乡
    落玑街南面有条不起眼的街道,住着许多番商,这些番商衣着风俗各异,言语不同,来自海外不同的国家,这一带,被称作番巷。
    番巷和落玑街间由一条不起眼的石子路衔接,并不宽敞的石子路两侧种植刺桐,春日开着鲜红的花卉,煞是好看。
    挨着番坊,耸立一座堪称宏伟的建筑——真珠楼。
    真珠楼是此地最有名的酒楼,就是市舶司官员宴请番商、贵客也是在此处。
    登上此楼,可眺望远处海港,停泊的帆船尽收入目,远山黛绿,云雾缭绕,海水衔接天际。
    傍晚新雨,真珠楼前的饮子铺稀寥几个顾客,铺主人老杨正在摇晃竹伞,将积水摇落。柳树葱嫩中,行人纷纷行走,或进或出,一堵东城门,隔开了城外的风帆和鱼腥味。
    王员外一身华服,腰缠金带,指上戴着两枚异域风情的宝石戒指。他人高马大,魁梧强壮,再兼之这一身派头,也难怪有城东霸王之称。
    去年冬时,这位商家子迎娶海月明珍珠铺黄氏的大女儿黄月娘,宴席摆满真珠楼,听闻黄月娘的妆奁有数百万之多。强强联手,出尽风头。
    知情的人,倒要说这是表面风光,王员外风流成性,男女不忌,不只在家中养着娇柔的舞姬、俊美的小厮,还不时去逛妓馆。几番把已有身孕的黄月娘,气得又哭又闹。
    此时,王鲸意气风发,独自一人走过真珠楼,进入番巷,身旁一个随从都没有。
    刺桐花悄无声息飘落,落在王鲸肩上,帽上,王鲸用力拍落,他似乎心情极好,不禁哼起小曲。
    他走到一处大宅的木门前,举起戴着宝石戒指的手,轻扣门环。房门随即打开,探出一位肤黑矮小的仆人,赤脚无衣,就在胯处缠条布。
    仆人叽里咕噜一通,王鲸听不大懂,只是跟着走过游廊,进入一间布置华美的房间。酒案上摆满珍馐,一位胡姬,一位秀美少年正在等候他。
    这是处客馆,入住的人员纷杂,馆主只管收钱,其余皆不管,本来番巷便是三不管地。
    少年面容俊秀,身体修长,皮肤白皙,他披发结辫,白袍紫带做胡服打扮。胡姬蒙脸露腹,穿着轻薄的丝制品,俏丽活泼。
    王鲸目光在少年和胡姬身上打转,最终还是朝少年走去,满眼惊艳说:“这般待我,也是盛情。”手指摸上少年脸庞,轻蹭他红唇,低头便要吻。少年连忙用手臂推开,温声说:“莫着急,且先饮酒,这一晚长着呢。”
    王鲸乐呵呵说:“好好!”搂着少年坐下。王鲸落坐,舞姬立即缠过来,温香软玉扑到王鲸怀里。
    一阵轻柔乐曲响起,被当成背景的两位乐人奏起胡乐,舞姬拈上一块乳酥,含在嘴里,对喂王鲸,王鲸肥厚的大手在舞姬腰身拍、屁股上搓揉,显然舞姬已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少年起身侍立倒酒,不时劝饮。
    王鲸惬意躺在软床上,胡姬捧着金杯递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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