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基本上灵魂就是什么样子的。这会儿的赵美华，身体就是一块一块拼接成的，有些地方还拼错了，明显是背部蝴蝶骨的地方，被放在了小腹部分，大腿则是放在了小腿下面。
    黄警官眼神询问，手机能挂上了吗？
    夏知秋点点头，黄警官赶紧将手机收起来，擦一把冷汗，要不是他一直听夏知秋为问赵美华要不要回去看看父母，他还真想不起来这一招。
    更幸运的是，在派出所听说这是个家暴案之后，很有先见之明的将女方父母的电话也给记住了。
    很多家暴案子里，女方受伤，男方都是不会管的，还要女方的亲属出面才能去医院。
    “走吧，咱们去看看你父母。”夏知秋伸手，在她身上摸了一下，白色的光芒从上而下，将赵美华给变成了最开始的样子。长发飘飘，白色的短款羽绒服，黑色的裙子，黑色的长筒靴。
    眉眼弯弯，笑起来就像是有花儿开放。
    “剩下的报警就行了，现在小区里面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你们只管让警察过来。”夏知秋叮嘱道，黄警官赶紧点头，又抓着夏小九问：“符纸呢？给我一张吧，万一等会儿还有什么孤魂野鬼呢？”
    夏小九看夏知秋，见夏知秋点头了，才从裤兜里掏出来两张符纸，一张给黄警官，一张给苗警官。分别收费一千元，留下银行账号等转账。
    “她爸妈是在另外一条路上，有个幸福港湾小区，比较老的小区了，26号楼五楼502。”黄警官说道，夏知秋点点头，带着夏小九下楼。
    走廊里的灯罩是爆掉了，但灯管还是好好的，这会儿也都亮起来了。电梯那边也是完好，夏知秋伸手按了一下，就站在一边等着电梯上来。
    大晚上的，尤其是今儿晚上整个小区的人估计都是昏睡过去了，所以电梯到的还是挺快的，夏小九冲黄警官摆摆手：“有缘再见，拜拜了。”
    一路无话，想到冰箱里的那些肉块，还有现在还在昏迷的楼下的楼下的女人，还有不知道死活的楼下的楼下男人，夏知秋忍不住叹口气。
    家暴的男人，坚决不能要，这种东西就像是狗皮膏药，粘上去就想撕不掉，要是硬撕下来，肯定是要受伤的。
    别说什么他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会改正之类的鬼话，那都是放屁，家暴这种事情就像是吸毒，是会上瘾的。是永远不可能改掉的，只会越来越厉害，打的越来越严重。
    到了幸福港湾那边，刚上了楼，就见502室的房门是打开着的。夏知秋心里一紧，生怕这两位老人家也出事儿，赶紧的进去，就见沙发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听见脚步声，那老头赶紧抬头，然后按着茶几起身：“你们是……”
    “您是赵美华的父亲吧？”夏知秋问道，就这一句，那老头眼眶就红了，往夏知秋身后看了好几眼：“她，她是不是……”
    声音哽咽，问不下去了。夏知秋张张嘴，也有些不忍心开口。
    抿抿唇，索性给赵美华渡了一些灵气过去，让她自己显露出身影来。
    “美华！”看见闺女的身影，老头迅速上前一步，赵美华也哭：“爸爸！”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头伸手去抓闺女的手，然而，直接穿过去了，他不死心，继续抓，一次次的伸手，一次次的穿过去落下，来回七八次，他一手捂着胸口，脸色难看，身子晃了几下，就想往后倒去。
    赵美华赶紧去扶，也是直接穿过去了。幸好夏小九身形灵活，将老头给接住放在了沙发上。
    赵美华本来不想说，可抵不住自家爸爸一直问，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原来，她听从了夏知秋的劝解，已经拿定主意要和王国强那渣滓离婚，却没想到，在联系律师的时候，被那渣滓的母亲听见了，那老妖婆立马就找了王国强告密。
    王国强死活不愿意离婚，就将赵美华给关在家里，用那老妖婆的话说，就是教训，用家法，要教赵美华一个乖，让她不敢提离婚。
    赵美华也是性子倔的，被打的太疼，就咬死了要离婚，又诅咒那老妖婆不得好死。惹的王国强更加愤怒，一时没收住手，就将赵美华给打死了。
    那老妖婆和王国强真不愧是母子两个，打死了人就要想办法遮掩，怎么遮掩呢？炖了，然后将肉汤散给野狗野猫吃，这样谁都找不到尸体，到时候就说是赵美华自己和人私奔了，这样警察也就没办法了。
    商量好之后，母子两个齐心协力将赵美华给分尸了，然后尸体塞到了冰箱里。
    赵美华本来就死的不甘愿，又听到那母子俩的狠毒计划，又亲眼见到自己的尸体被分成了肉块，当时就化成了恶鬼。
    她先杀死了那老妖婆，老妖婆年老，根本斗不过有戾气的赵美华。
    背了一条人命在身之后，赵美华实力大涨，又将王国强给杀死，同样的，尸体也是分成肉块。连着杀了两个人，赵美华就有些丧失了神智，于是，她就将整个小区的人都给弄昏迷了。可偏偏她还记得夏知秋对她的一点儿帮助，临杀人之前，却又有些清醒，就想给夏知秋打电话道谢，顺便说自己不用帮忙了。
    等电话打过去，她又迷失了神智。
    这也是夏知秋接连两次接到电话，但电话里都没有人说话的缘故。
    本来这会儿赵美华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可偏偏，楼下的楼下，也是个渣男，刺激到了赵美华，赵美华就打算杀掉所有打老婆的男人。
    也是夏知秋他们到的及时，要不然，那楼下的楼下的两口子，估计已经没了性命在了。
    “是我的错，我没有将你带走。”赵美华的爸爸开始哭：“我没本事，我明知道他会打你，我竟然没有带你走，美华，美华，我的美华啊……”
    老头正哭着，卧室里忽然出来个老婆婆，一脸惨白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美华怎么了？”
    说着转头看夏知秋他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和美华，是什么关系？”
    老头伸手：“我们的美华，没了啊，没了啊！”
    老婆婆整个人就滑坐在地上了：“没了？谁没了？怎么就没了呢？美华呢，我闺女呢？美华去哪儿了？她不是说今天会回来的吗？她怎么还没回来？”
    “妈。”赵美华也哭，她刚才说完，夏知秋的灵气不够用，身形就消失了一会儿，这会儿又出现，那老婆婆就立马扑过来了，却是直接从赵美华身上穿过去了。
    和那老头一样，又是不死心的实验了好几次，这才猛然大哭起来：“我的美华啊，我的美华啊，你这是要了你妈的命啊，我错了啊，我不该说让你忍一忍的，那个畜生，他怎么能这样呢？我错了啊，我不该觉得离婚丢人啊，我不该觉得女人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啊，我不该啊，我后悔啊，我宁愿你离婚，只要你活着啊，美华！”
    赵美华也哭，她爸爸也哭，她妈妈也哭，一家三口哭成一团。
    夏知秋扫了一眼放在电视柜上的照片，再次忍不住叹口气，也有些想不太明白赵妈妈的心理，按说，就这么一个闺女，应该是无论如何也要照顾着的，可顾忌这顾忌那的，不让闺女离婚，现在好了，闺女没了，她心里，也不知道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想着又想到夏花，这会儿都会有人觉得离婚丢人，那张志鹏消失的那些年，夏花是怎么熬过去的？村子里的那些个人，可比这城里人八卦多了。
    想到夏花为了她受了许多委屈，夏知秋就再一次发誓，她这辈子，定会保护好夏花的。
    第108章
    一来赵美华已经报仇雪恨，赵美华是怎么死的，王国强母子就是怎么死的。二来有赵美华的父母在一边劝解，他们虽然也是愤恨懊悔，却也知道，赵美华必须得投胎，否则，停留在人世间，早晚有一天灵魂要么消散要么黑化，黑化之后，等着她的还是被人给打个魂飞魄散。
    夏知秋帮着将赵美华的灵魂给送走，告别了还在痛哭的老夫妻两个，又折返回了赵美华所在的小区。
    “要找王国强母子的灵魂？”夏小九在一边问道，夏知秋点头：“他们两个的灵魂要是还没被赵美华给吃掉的话，那赵美华身上的罪责就能少一些，帮人帮到底，咱们接了这一单的生意，就要做到底啊。”
    夏小九有些可惜：“这次就只得了一些功德。”
    “功德可是金钱买不来的。”夏知秋挑眉，伸手戳他腮帮子一下：“给你三十万，买你三点功德，愿不愿意？“
    夏小九迅速摇头，功德可是天道给的，他要是用来交易，被天道知道了，那下次天道可就不一定给他功德了。
    “哎，那对老夫妻真可怜，以后咱们要是有了闺女，谁要是敢打她，我就打死那坏蛋！”夏小九岔开话题，夏知秋嘴角抽了抽，谁会给他生闺女啊，简直就是……太自说自话了。
    绕到那小区，正好遇见警车出来，他们在老夫妻那边耽误了将近两个小时，也足够这边收集信息已经将尸体弄出来了。黄警官摇下车窗和他们说后续：“楼下的那一家没什么大碍，女的是被那男的打的脑袋流血了，人还活着，那男人则是昏迷了，脑袋缺氧，加上后来摔的那一下，估计是要瘫痪了，这次的事情比较恶劣，剩下的你们就不用插手了。”
    夏知秋点点头，冲他摆手：“那再见了。”
    黄警官正要将车窗摇上来，忽然又顿住：“你们不是去送那个赵美华的鬼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赵美华又回来了吗？”
    “没有，我们是来找王国强母子的。”夏知秋笑着说道，又摆摆手：“剩下的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了，反正人也都已经死了，你赶紧的回去吧。”
    黄警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顿住了。伸出手来晃了两下，这才将车窗给摇上去。
    夏小九嘀咕道：“他也不怕他那车子上的人觉得他是傻子。”说什么鬼魂灵魂之类的，正常警察会相信这些事情吗？
    “大概会相信。”毕竟还有个苗警官在呢，和黄警官比起来，苗警官就是个为人十分可靠十分值得信赖的好警察了。哦，也不是说黄警官不是好警察，他就是还年轻，性子还有点儿跳脱。
    进了大楼，这次的感觉和之前可就不一样了，楼外面有来来往往的车辆声音，仔细听还能听见有些人家的电视声或者走动声。夏知秋微微笑了一下，刚才的那些昏迷，也不知道警察那边是怎么解释的，全楼道煤气泄漏？
    “王国强，速速过来！”摆好了东西，夏知秋连声喝道，三遍之后，屋子角落里才出现一个淡淡的身影，旁边还跟着个年老的灵魂，肯定是王国强的母亲了。这两个灵魂，估计被赵美华吃掉了不少，虽然还能看出来是王国强本人，但那灵魂暗淡了许多，和正常灵魂相比，好像吹一口气就能将他给吹散了。
    夏知秋也没心情去问他后不后悔之类的，反正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直接跺脚开了地府的门，一挥手，那两个灵魂就掉进去了。
    夏知秋收拾东西招呼夏小九：“咱们走吧，这次的事情算是完了。”
    夏小九亦步亦趋的跟着夏知秋，不去说这些让人感觉沉闷的事情，而是说点儿轻松的话题：“这么晚了，你肚子饿不饿？咱们要不要去吃点儿东西？”
    夏知秋正要点头，忽然想到冰箱里的那些肉块，还带着血丝……有些恶心。
    “不去了，你要是肚子饿了就自己去吃吧。”夏知秋忙摇头，夏小九眨眨眼，了然，又笑道：“那咱们回家自己做吧，煮点儿面条，你帮我做？”
    夏知秋正想拒绝，就听见夏小九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再看看夏小九的脸。就算不是个美男子，自家的宠物肚子饿了，也是应该煮个夜宵的。
    在夏小九期盼的视线中，夏知秋微微点了点头。
    “需要我帮你剥蒜吗？”
    “需要我帮你洗洗小葱吗？”
    “需要我给你拿几个鸡蛋吗？”
    “要不要小青菜，冰箱里除了小青菜还有别的，你需要哪一样？”
    夏知秋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夏小九就凑在一边问东问西的，夏知秋一律摇头：“不需要，不需要，谢谢，你安静一点儿就可以了。要是你自己喜欢吃蒜的话，你就剥两个自己吃，我不吃。”
    十分钟不到，两碗面就煮好了，相当简单，挂面加鸡蛋，清汤面。夏知秋吃惯了夏花做的饭菜，对自己的手艺，只有两个字可以评论——将就。但夏小九就吃的津津有味，连连夸赞：“真好吃，知秋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我记得以前你的水平也就是能煮熟面条，至于味道，不是太熟就是不太熟，这次的就是正正好，熟了还筋道。”
    夏知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飞快的将自己的吃完，伸手点了点夏小九：“快点儿，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我帮你刷碗？然后我再回去。”夏小九拖拖拉拉的，被夏知秋一个白眼甩过去，只好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明天让我当个跟班吗？你们看完房子难道就不打算去逛街吗？到时候我可以帮你拎包啊，你确定真的不需要吗？”
    夏知秋冷酷无情：“真的不需要，就算逛街，我们女孩子要买的东西，也不能让你跟着去，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就要放大招了！”
    夏小九忙点头，可点完头还期期艾艾的站在那儿，夏知秋真无语了，伸手要推他出门，却没提防，夏小九往前一倾身，一个放大的脸就凑了过来 ，没等夏知秋反应呢，一个温热的，湿漉漉的唇就贴在了面颊上。
    夏小九这个亲人的，比夏知秋这个被亲的反应更大，夏知秋还没怎么样呢，就只是瞪着眼睛看他，夏小九却已经红了脸颊，眼睛都带着几分羞涩：“晚安，知秋。”
    然后，没等夏知秋说话呢，就一蹦一跳的离开了，真的是一蹦一跳，恨不能窜到天花板上伸手摸两下灯泡！
    夏知秋站在原地看他按电梯，又转头冲她笑，别说，笑的还挺好看，至少，夏知秋看了这个笑容，刚才被偷亲而生起的不自在和怒气，就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看电梯门关上，夏知秋也跟着关上房门。站在玄关没急着往里面走，而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热热的，好像刚才的那个触觉还在，温温的，软软的，是她从没体验过的感觉。
    夏花对她虽然百般好，但这个年代的父母，大多都是很含蓄的，别说是亲亲了，自从她读初中，连个拥抱都没有了。
    感觉，好像挺不赖？
    夏知秋忍不住笑了一下，嗯，觉得自己态度变得太快了，明明前两天还说要考虑一下呢，结果今天被亲了一下，就有点儿想投降了。
    不过，这个转变好像也不坏，理性讨论，夏小九或许是和她很般配的。不提上辈子，也不说之前她将小九当宠物养活的那两年感情，只从职业上来说，一个神婆，一个妖怪，将来还能一起出任务，一起赚钱，一起赚功德。
    他能保护她，她也能照顾他，说起鬼怪之类的事情，他不会觉得她在胡扯，她也不会觉得他难搞。这算是变相的有共同话题？夫妻之间，共同话题确实是很重要的，总不能结婚之后除了说一些家庭琐事，就再没了别的话讨论。
    更多的，关于生死的问题，这个其实才不是最重要的。夏知秋作为神婆，虽然寿命不可能太长，顶多了活个一百二，但她有功德在身，死了之后灵魂能去地府当个公务员啊，不对，她现在就已经是地府的公务员了。
    她死后可以当个鬼差啊，或者，再加把劲儿，功德积攒的更多点儿，死后当个山神庙仙什么的。
    夏知秋一边收拾厨房一边胡思乱想，等刷完牙洗完脸，才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她还没明确的说要和夏小九在一起呢，怎么就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了呢？甚至连死后的事情都考虑了，可真是……想太多。
    这样一打岔，她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按下去了，睡觉睡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早上八点钟被门铃给吵醒，夏知秋顶着乱糟糟的鸡窝一样的头发去开门，毫不意外，外面是拎着豆浆油条的夏小九：“我给你买了早饭，你吃完了再去找韩云云。”
    夏知秋点头，再晃去卫生间洗漱。夏小九不死心，堵在卫生间门口继续游说：“万一你们不认路，我还能帮着你们问是不是？或者你们要看房子的时候，那些人看你们是两个小姑娘，说不定会骗你们什么的，有个男人在，他们肯定不敢说假话……”
    “你能做的这些我也能做到。”要是有人敢骗她们，她就打死那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