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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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局摆在了堂屋里,只是仲春时节的北京夜里也很冷,门都关着。里面暖气开的很足,室内宽敞,所有玩乐设施一应俱全。
    王寅与陆鹤飞来的时间刚好,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男男女女,年纪大小不一,王寅给陆鹤飞挨个儿介绍了一番,要么是公司老总,要么是文化艺术圈里的大家,一圈下来除了三两个与陆鹤飞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之外,没有一个平庸之辈。王寅把他带在身边儿,意思不言而喻,无非新人初来乍到今后还得仰仗各位抬举。
    另一层是,这是我王寅的人——这个意思非常微妙了,之前王寅没做过什么太大的举动,今日在他的社交圈里一传播,八成明天早上全世界都知道他陆鹤飞跟了王寅,以后定会飞黄腾达。这么做的坏处是,陆鹤飞是跟那些肮脏龌龊之事洗不清关系了,而好处是,王寅给了他一张黄金做的长期饭票。
    保质期多久不知道,这跟王寅对陆鹤飞存留的兴趣时长有关。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陆鹤飞识相点,就应该不问前程的好好跟着王寅,抓住现在。
    有王寅作陪,陆鹤飞自然是整场饭局的焦点人物,大家都是世故的体面人,不会明面上把陆鹤飞怎么样。推杯换盏之间都是夸奖陆鹤飞一表人才。顺便还询问几句王寅上哪儿挖到的宝贝。
    陆鹤飞样貌出众,不单单体现在皮肉上,骨相也极好。他没有时下当红小生们身上油头粉面的黏腻味儿,甚至看上去都不是性格好的那一类型。他看别人的眼光总是带着戾气,说不上是谁欠他的,也说不上是自己多么的不痛快。但是这个样子一点也不讨人厌,配上他那张几乎没什么瑕疵的脸,碰撞出一种独特的让人疯狂的黑暗气质。
    他给人一种很强的冲击力,帅的充满了攻击性,稍微脆弱一点的都会被他击的溃不成军。这样一点足以让陆鹤飞在娱乐圈琳琅满目的漂亮面孔中脱颖而出,填补相当大的一块市场空白。
    他可以飞扬跋扈,也可以风流浪荡,甚至可以阴郁黑暗,但唯独不会是对你俯首称臣的那个。人都是贱皮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陆鹤飞恰巧就是可以满足别人的这种心理诉求。
    饭局过后,王寅跟他的几位朋友留下来打麻将,陆鹤飞本来以为他们这些大佬会像香港电影里演的那样围在桌前玩扑克。王寅笑着跟他说,你懂什么,打扑克赌的性质太重了,太看重输赢,而打麻将呢,大多时候就是在洗牌出牌,一圈时间很长,足够东拉西扯聊闲天,这才是他们需要的。
    “小飞,来,在我这儿坐着。”王寅落座,“你看他们今天说话那样儿,好像我要了你是占你多大便宜一样。你倒叫我瞧瞧,你是不是我的宝贝?”
    他这话弄的陆鹤飞特别尴尬,别人都是美女作陪,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要学着婀娜的身段歪歪曲曲的坐在王寅身边儿么?
    “老王,你看你把小飞挤兑的。”张熙说,“哪儿有你这么使唤人的?”他是个知名编剧,写的电影拿过奖,陆鹤飞是知道他的。
    王寅说:“疼还来不及,哪儿能使唤?”他补这一句,虽是半开玩笑的,也算还给点陆鹤飞面子。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牌局就开始了。只是他们聊天大于打牌,牌局就显得漫不经心。
    “哎,老王,你去年年会上说的那个特神秘的项目,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悄悄?”张熙说,“年底年初各大影视公司和视频网站的装逼大会都把自家的片单亮出来看了看,你怎么还没动静?难道是没钱了?”
    “是啊。”做媒体的赵志毅说,“就光一堆神秘兮兮的通稿,怎么什么都没见着?”
    王寅一边儿看牌一边儿说:“影视剧计划不是都公布了么,还缺什么?”
    “那个电影啊。”坐在对面的傅文说,“怎么,不给小飞安排个角色?”
    “还在筹备呢。”王寅说,“你们也知道的,拍电影,又烧钱又烧时间,光是剧本打磨就没个准儿,不是我卖关子,等准备好了自然大宣特宣。赵总到时候别忘了给个头版头条。至于小飞嘛……”他看一眼陆鹤飞,“他能不能成才,还得看你们赏不赏这个脸呀……诶,小飞,帮我摸张牌。”
    陆鹤飞依言伸出手去对面摸了一张递给王寅,王寅习惯性的先用指腹摸一下纹路,反拍在桌面上:“暗杠,红中。”他笑着又朝陆鹤飞使了个颜色,“去,帮我再摸一张。”陆鹤飞只得再去摸,这一次,王寅跟他说:“你翻开看看。”陆鹤飞把牌竖在王寅面前,一张发财。
    只听“哗啦”利落的一声,王寅把自己的牌面全都推倒:“杠上开花大三元,给钱给钱!”
    其他三家巨是惊讶,纷纷感叹王寅好运气。
    王寅笑道:“哪儿是我运气好,牌是小飞摸的,是他有福。”
    陆鹤飞坐在那儿,真不知道王寅到底琢磨什么呢。
    他们打八圈牌,打完之后都快后半夜了,其他人带来的都是姑娘,姑娘们在一起聊的总不见得陆鹤飞还去插嘴,他只能无聊的跑去一边儿玩游戏。等结束的时候他都困的要睁不开眼了。
    王寅拍了拍他,叫他去洗把脸醒神。冷水打在脸上叫陆鹤飞一下子就清醒了,王寅打了个哈欠,掏烟的时候顺手把车钥匙丢给陆鹤飞,说:“你开车吧,我乏了。”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大街上,王寅闭目养神,模模糊糊地对陆鹤飞说:“我为你做局,你倒好,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就是王先生的接风洗尘?”陆鹤飞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接风洗尘呢,活像是……”
    “活像是情色交易,怕我把你转手卖了是吧?”王寅接着他的话说,“今天已经够文明够清淡的了,你还想怎样?这还没带你纸醉金迷呢,往后的日子,你还有的学。”
    “学什么?”陆鹤飞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扭过头来靠近王寅:“您今天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寅还是眯着眼,都不带睁开的,随口说:“给你点好处。”他沉默了一阵,才睁开眼睛,一只手摸上了陆鹤飞的脸颊,“那天打疼你了吧?”
    陆鹤飞觉得说不疼显得特别矫情,说疼吧,又像是在跟王寅撒娇一样,于是乎他只能选择沉默,目光直视王寅。可是他所看到的王寅的眼神开始涣散了,叫他不确定王寅是否真的在盯着自己。只听王寅说:“小飞……”他后面想接什么句子,但是没说出来,这样低声的呢喃,好像王寅只是想亲昵的叫一叫陆鹤飞的名字一样。
    “王先生,回家睡觉吧。”陆鹤飞回了一句,重新启动了车子。
    王寅每次来陆鹤飞这里的时候都不好,到家时候都快凌晨了,谁还有功夫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王寅洗了把脸就霸占着床睡着了。
    这儿就一张床,陆鹤飞没地方去,他人高马大睡不了沙发,想都没想就睡在了王寅身边儿。他一路开车回来这会儿已经困过劲儿了,平时一个人睡觉不觉得什么,现在两个身量都不小的男人躺在一起,床就显得拥挤了很多。陆鹤飞觉得这里以前肯定只住过女人,或者身材瘦小的男人,要不然不可能是这么一张床。
    他又想,可是于渃涵也很高呀。他看王寅和于渃涵之间的暧昧关系,远不是“朋友”二字可以解释的通的。纵然于渃涵这个人铁血强悍的很,但是王寅仍旧很宠于渃涵,是男人宠女人的那种宠法儿。他不知道王寅有没有这么对过别人,可一想到王寅在这张床上曾跟那么多人翻云覆雨,陆鹤飞就更睡不着了。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记恨的,权当是心理洁癖。
    黑暗的夜晚非常安静,连呼吸声都听的真切,陆鹤飞支起身来面对王寅,王寅睡的很熟,没察觉到一丁点身边儿的动静。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薄薄的衣服下面似乎都能显现出肌肉的线条走势。
    这是非常具有男性魅力的外表与身躯,被时间淬炼过,被生活打磨过,由里到外散发着想让人接近的气息。陆鹤飞真的蹑手蹑脚的靠近了王寅,近到呼吸都吹在了王寅的皮肤上,他脑中闪过了奇异的画面,一向玩世不恭带点冷漠的王寅,在床上又是怎样的呢?
    是凶狠霸道,还是热情如火?他会对床伴儿非常温柔么?还是永远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一股无名热潮在身体的深处涌动,陆鹤飞用力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不再看王寅,强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赶快入眠。
    有些气息闻到了,鼻子会记住;
    有些画面看到了,眼睛会记住;
    然而有些念想,一旦动了,心里就会埋下一颗种子,无数次的想起记起谈起,就像是在给这颗种子浇水,助它成长一样。
    那就再无收回去的可能了。
    不论你愿不愿意,也不论你自己是否真正的意识到。
    第10章
    王寅一夜无梦的睡到了快中午才睁眼。他没着急起床,看着有点熟悉的室内装潢先是反应了一阵,这才想起来自己睡在哪张床上。
    “小飞?”王寅张嘴嗓子有点哑,没人回应他,便又叫了一声儿,“人呢?”
    外面大门有开门的声音,陆鹤飞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手里拎了两个袋子。他看王寅醒了,就打了个招呼:“早上我看您还在睡觉,就出门买了点东西。”
    “买的什么?”
    “吃的。”陆鹤飞回答。
    王寅往袋子里看了看,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小孩儿喜欢的垃圾食品。他们当偶像艺人的需要有严格的身体管控,很多食物都在禁止食用名单上。可是像陆鹤飞这么大的男孩子,哪个不喜欢可口可乐跟炸鸡汉堡呢?虽然他们正是多动的年纪,吃多少热量都能给消耗掉,可是也不能太放肆吧。他估摸着陆鹤飞是这段时间没人管,自己就放飞了。
    “没事儿别瞎吃。”王寅说,“你胖一斤肉在镜头上都能显出来十斤。”
    陆鹤飞说:“我每天都有锻炼。”
    “那也不行。”王寅把袋子里的内容都翻了一遍,很是嫌弃,“去,我把手机拿来。”他是要叫外卖,这附近有一家地地道道的砂锅粥,再配点小食,很适合他这种半宿没睡觉的中年人恢复一下身体机能。
    其实王寅自己会做饭,手艺很好,也爱研究,一些自己喜欢吃的菜色做的与那些高级厨师无异。可惜能吃到的人少之又少,因为王寅鲜少有那般悠闲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可以请进家里来品尝他手艺的人。
    把人请到家里来,花费一天的时间精力,细心为他亲手摆一桌宴席,真的到足够亲近才可以。
    “今天天儿不错。”饭后,王寅躺在客厅的榻上闭眼晒太阳,“北京没春秋,前后可能也就俩礼拜,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年到头最好的日子,也就是这俩礼拜的事儿。哎——”他长叹一声,“最是人间留不住啊……”
    陆鹤飞本来坐在他身边儿,然后又靠近了一点,低头看王寅,电视里放着的背景音让这一切显得不是特别生硬:“怎么忽然伤春悲秋的?”
    王寅睁眼,手指在陆鹤飞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道:“哪里伤春悲秋了?我只是平常的感慨一番,真伤春悲秋的你又听得懂么?二十来岁的年纪不要不懂装懂。”
    “那您呢?”陆鹤飞追问,“您二十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么?”
    “我?”王寅思考,得出结论,“反正不跟你一样。”
    外面的阳光晒的他很舒服,让他一下子回忆不起来二十岁的自己是怎样的一种……那些话要怎么说呢?需要找如何的词汇来形容呢?王寅一下子什么都抓不住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他跟陆鹤飞讲的,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个位置的人,其实很多话都压在心里,讲不出来了,百转千回最后只能聊些风花雪月,再化成一声深沉无奈的叹息,散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可是也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一声声的叹息其实是最尖锐的刀锋,一次次割破了喉咙,直到那些所有柔软的细腻的皮肉全都在腐烂之后长出新的铜墙铁壁,他才能若无其事的这样呼吸。
    “你今天是不是没事儿做?”王寅开口问道。
    “嗯。”陆鹤飞点头,“刚回来,楼姐说让我歇两天。”
    王寅看了一眼时间,从榻上起来,陆鹤飞也被他带的坐直了身体。王寅去洗了把脸醒神,出来说:“走,带你出去逛逛,这么好的天气别浪费了。”
    “……好。”
    王寅开车带着陆鹤飞出门,他又不爱逛商场,也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他口中的出去逛逛其实就是带着陆鹤飞去喝下午茶。选的地方是京兆尹,就在雍和宫边儿上,建筑风格也是一派京城里的朱门大院,跟街对面的宫殿融为一体,就连空气里的香火味儿都透着几分禅意。
    “这里夏天来好。”王寅跟陆鹤飞说,“天棚鱼缸石榴树,滋润的很。”他往里走了一步,进了院儿里,忽然就停下了,陆鹤飞顺着王寅的眼神看过去也很惊讶。
    只见于渃涵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一起,一脸僵硬的微笑,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显然是男女约会。
    “要过去打个招呼么?”陆鹤飞问道。他本以为王寅看到于渃涵和其他男人约会会非常不爽,可是王寅浮现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跟陆鹤飞说:“不用,她肯定是有她的自己的事儿,咱们吃咱们的。”他口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坐在了于渃涵他们旁边儿的位置,对方说什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显然于渃涵也看见他们了,但是她也没说话。
    王寅不落声色的快速打量了一番那个男人,穿的挺正式,但是堆砌了一身奢侈品,像是把家底全都穿出来了一样,说话时的动作神态也很注意,可在王寅眼里就是特别的装逼,油头粉面的,像是个耍杂技的猴子。
    他心里默默感叹,老于何时变成了这种品位?
    “小飞。”王寅压低了声音,用只有陆鹤飞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看于总对面坐着的那个男的,打扮的像不像丧葬司仪?”
    陆鹤飞也看了一眼,没忍住笑了一下:“像。”
    王寅评价:“一看就是不知道国外哪个野鸡大学毕业回来自以为是的海龟。”
    陆鹤飞说:“可我没听见他说话夹英文啊。”
    王寅说:“你继续听着吧。”
    果不其然,于渃涵跟那个西装男聊了句什么,于渃涵非常含蓄地说:“我觉得这个东西,形式远大于内里。”
    “no no no。”西装男摇头说,“i don’t believe you。”他可能是想表达“我不同意”这个意思。
    王寅正喝茶呢,一口水差点噎嗓子里,连陆鹤飞都低头忍笑,肩膀抖动。
    那俩人看上去来了一会儿了,可没点喝的。于渃涵觉得实在是兜不住了,就招呼服务生过来点东西。那个西装男菜单都没看,对服务生说:“给我一杯whisky。”
    服务员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非常礼貌的对他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现在不提供whisky。”
    西装男惊讶问道:“国内的下午茶没有whisky么?”
    本来这里环境就很清净,大家聊天的声音也都很小,他这样大声一问,周围瞬间都没有人说话了,安静到尴尬。
    于渃涵低下了头,青筋都要起来了,随便点了两杯茶就叫服务生离开了。
    “我好久没有回来过,真的都不太熟悉了呢。”西装男喋喋不休地说,“包括一些习惯啊,我都很难适应了。之前去听音乐会,感觉在国内一点氛围都没有,演出结束之后观众竟然都不起立鼓掌。”
    于渃涵扯了扯嘴角:“因为会挡到后面的人看谢幕。”
    王寅“咳”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天,陆鹤飞知道他在强忍,因为自己也快绷不住了。
    “那于小姐平时还有什么爱好么?”西装男问,“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于渃涵说:“我看的比较杂。”
    西装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说:“我最近最爱的电影就是coherence,就是,嗯……”他努力回想中文,“就是彗星来的那一夜!”
    “嗯。”于渃涵附和的点点头,很明显连这个话茬都不想接。
    西装男追问:“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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