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眼下，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然有些口干舌燥，话头堵在嗓子眼里含糊地怎么都说不清楚，越是着急越是解释不清。
    于是，她只能仓惶地揪着丈夫的衣襟领，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
    却不曾想，一个冷然的身影堵在了他们的身后。
    一身军装的塞勒斯英俊的面容沉冷，从苍绿色帽檐下抬眸望向两人的眼神更是含了几分危险警告的意味，直接沉声道：“你们不是想要揭露顾家小少爷的身份？就是现在。”
    他的声音一落，几名凯恩家族的卫兵就从四面包抄上来，紧紧地将两人压在中间，逼迫着她不得不向着那处风景明媚、光鲜亮丽的宴会中央走去。
    中年妇人的脸霎时间惨白了起来，豆大的汗珠涔涔地从额头涌出，不等走到几大家族族长的主桌前，就先软了腿。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远处，正午的日头将她晒得眼前发黑，只见模糊的人群中赫然传来了一阵欢呼雀跃声，仿佛是某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公然在众人的视线下，向着另外一人求婚，周围挤挤挨挨地站了不少围观欣喜的人群。
    中年妇人努力眨了眨眼睛，心下悄悄攥紧了手指，将自己的掌心掐的一片生疼。
    直到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没有了退路。
    王储殿下的出现，蓦然间打破了宴会的平淡宁静，宴会中的众位宾客向着他望来，几位大家族的族长更是脸上扬起了笑意，准备同对方亲善地寒暄几句。
    不曾想，在看到海登身后的一队人时，众人的笑容忽然一止，声音猛地掐在了嗓子眼里，偌大的草坪上悄然沉静。
    就连那边正对着亚历克·凯恩下跪向顾涵求婚的热情欢呼声，也收到这边的影响，忽然一停滞，众多围观的豪门子弟年轻人齐齐侧头向着这处看来。
    在眼睁睁地瞧着一对衣着憔悴寒酸的中年夫妇被压到现场中央的时候，所有人都猛然愣住了，不知道王储殿下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但偏偏，海登冰冷无情的脸色，似乎比所有人都更加的难堪，不禁让宴会现场的众人纷纷诧异。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唯有顾涵一人的脸色，倏然苍白了起来。
    他紧张地几乎呼吸都猛地窒息，身前正举着戒指下跪的凯恩家族长子亚历克·凯恩以为他是不虞求婚被打断，站起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看王储殿下有什么命令，却不曾知晓顾涵此时怕的正是被海登领来的那两个陌生人。
    “海登殿下，您这是？”
    亚历克·凯恩的父亲当即起身，疑惑地询问道他的用意。不料，听到他的问话，王储殿下的脸色非但没有任何的好转，反而更加的冷了下去。
    他的目光扫过宾客席上，直直地落在顾家的家主顾鸿嵘脸上，声音冰冷地问道：“顾家主，您难道就不打算对我解释一下吗？”
    顾鸿嵘一脸懵然。
    被他点名叫起来的时候，他犹然心中茫然，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沉凝思量的目光紧紧地落在那两个被领来的陌生中年贫困夫妇身上，快步走过去，低沉着声音问道：“你们是谁？”
    闻言，中年妇人虽未见过他，但是好歹在电视上也见过几次顾鸿嵘的脸庞，对他与自己丈夫同样的黑发黑眸印象深刻。更何况，她的目光飞快瞥到孤身站立在一旁的苏潭，猛然心下一沉，知道这便是顾家的家主。
    但是——
    她憋闷在心里的那些实话，对顾家，对小侄子，对凯恩家族都说得出来，却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这点利害，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当即，她的脸色就是一僵，浑身身体僵硬地呆立在原地，对着无数道审视逼问的目光，对着顾鸿嵘虎视眈眈紧皱的眼神，对着海登冰冷的视线，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就愣生生地说不出来。
    最终，只能暂且逃避地努力低下头，慌乱缩着脚摆手道：“没、没事——”
    立在人群中，顾涵的心紧绷地提到了嗓子眼里，动弹不得。
    然而，中年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听到旁边的人群中，一道干净澄澈、带着心酸难受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用为难她了，我听到她刚才在门外说的话了，我——”
    众人惊疑的目光下，只见苏潭眼眶泛红，脸上难堪地扬声说道：“她说，我不是顾家的小少爷！”
    当场，所有人齐齐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虽然并未公开，但是网络上的各种传言，王储殿下的公然表态，今日顾家大少爷顾钦亲自将苏潭携手领进凯恩家族的做法，已经从丝丝种种的迹象宣告，苏潭就是顾家失踪十八年的另一个亲生小儿子。
    现如今，竟然有人公开上门指正，苏潭不是顾家的小少爷，那岂不是再说顾家认错了人？
    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会犯？
    霎时间，在场的众多宾客神色各异，纷纷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唯有，顾涵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紧紧地提起了心。
    他的眉心紧皱，迷惑不解，无比确信这两人就是自己多年未见的叔叔和婶婶。虽是早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但是他怎么也不能忘记儿时两人对自己鄙夷欺压的面孔，化成灰也不能忘掉。
    可眼下，他们怎么会说苏潭不是顾家的小少爷，找上门来认亲？
    当即，顾涵的心里就起了重重的迷雾，忍不住向着塞勒斯将军看去，心中暗暗怀疑难道这是他的安排？
    面对着这一对中年夫妇，顾鸿嵘的脸上无比地难看。他怒视瞪着这突如其来莫名的一出戏，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两名演员？
    “谁说你不是顾家的儿子的？”顾鸿嵘出人意料地怒声开口，厉声反驳道。
    当即，就让中年夫妇哑然无声，惊愕地看着他，忽然从他冷冽的表情中看出了一点缘由。
    顾鸿嵘冷笑道：“这年头，骗子都能公然骗到顾家这样的家族头上了？不知道你们的胆子都多大？”
    中年妇人声音一噎，立时明白过来他是要将自己两人打成诈骗欺诈犯，彻底否决这样的事情。
    要是真容他如此做了，恐怕自己非但没有落着好，更是要被这些冷血无情、吃人不眨眼的豪门给投进监牢！
    立时，中年妇人心中一警，狠狠地攥了一把，急声仓促地高喊着反驳道：“您可不能随便给我们编排罪名！那可是我们的亲侄子！不信，您尽可以查基因比对验证！”
    这话她本不该说出口，可现在不说，眼瞧着就要被人反咬一口，定然吃不了兜着走。眼下，中年妇人干脆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口气脱口而出就喊出了真相。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口，更是一片哗然。
    “亲侄子？王储殿下的未婚妻不是顾家的亲生子？”
    “我早就瞧着这个双生子的说法有猫腻了？怎么十八年前没有听说过顾家生出了一对孪生子，十八年间的搜寻中更是提都没有提到这一点，偏偏此时与王室的婚姻近在眼前，才突然冒出来了这个说法？嗤，根本就经不起推敲！”
    “可不是，说不准就是先前认回家的顾家小少爷与王储殿下不睦，婚事告吹，顾家才起了另认一个儿子的打算，硬生生地就要将于朗曼家族的联姻延续下去！这份心思真是……啧。”
    一时间，现场的各式低语声压都压不出，顾鸿嵘近乎觉得自己背后都被焦灼鄙夷的目光给烧出了洞。这几十年的顾家家主生涯中，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当下间，便对眼前这嚣张放言是苏潭亲人的两人，痛恶不已。
    他紧拧着眉心，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被对方扣死了这座帽子，否则顾家的声誉就将毁于一旦。
    立时，顾鸿嵘对着两人冷声逼问道：“你们说苏潭是你们的侄子，倒是说清楚他是何时与你们相处过？在哪里长大？怎么上的学？如何来的帝都？”
    他就偏生不信，不能在对方的话头里找来弱点。
    不成想，他的质问一出口，那对寒酸刻薄的中年夫妇反倒先愣了。“苏潭？”
    中年妇人失声惊疑道。
    “我们找的顾家小少爷，明明叫顾涵。”
    霎时间，现场轰然震动。
    第78章 啪啪打脸
    “你们找的不是我？”
    站在一旁的苏潭立时把雾蒙蒙的眼泪收了收, 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诧异和愣神。
    他匆然而急迫地看了海登一眼, 忽然，在对方的招手示意下, 跑了过去。
    宴会上的诸人均是一愣，只见刚才还一脸冰冷的王储殿下，此时却蓦然间眼神柔和了下去, 拥抱住怀里的小少年不住地安抚对方。
    只听，少年清亮而委屈的声音念着道：“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是来找我的呢。”
    所有人：“……”
    站在一旁的顾钦不禁摇头失笑，微微抿了抿唇角，心想两人好歹演戏也要演全套。这剧情中途陡然一翻转，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出秀恩爱的戏码。
    闻言, 海登勾起了唇角, 眼神低敛而柔和, 等再抬起头时，看着不远处格格不入的中年夫妇两人目光多了几分冷然, 沉稳有力地发话。
    “他不是顾涵，你们认错人了。”
    没想到, 对方也是一脸懵然，恍然才震颤着一颗心, 发现自己刚才认错了人。
    “不是顾涵？”中年妇人急急瞪大了眼睛，来回地打量着苏潭, 瞧着他黑发黑眸和清秀的相貌, 分明是自己小侄子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来之前, 她还特意找了网上的新闻，仔细看了又看，认准了小侄子现如今的外形相貌才有备而来，决心将人认个痛快。
    不成想，一下星际航班，她就和丈夫遇上了好心人，一路将他们给领到了凯恩家族的范围内。望着高大巍峨雄壮的凯恩庄园，她的心底当下就起了几分喜色和贪婪，决心闹上一闹，混进入找人。
    那时，一抬头，她就猝然看到门口匆匆闪过的苏潭。
    霎时间，她也没来得及多想，瞧着苏潭慌不择路、矢口否认逃离的样子，认准了他就必定自己的小侄子。
    没有料想到，这匆匆的一眼却是看错了人。
    立时，中年妇人就忍不住惊震地狠狠瞪大了眼睛，满心不可思议。“你怎么就不是顾涵？你长得分明就是他的样子！”
    听到这惊震拔高的一声质疑，苏潭倒是坦然大方地从大表哥怀里抬头，哪有先前的半点被人找上门来强行认亲的小可怜模样？
    他扬起声音，瞧着两人，想了想，似是想起了什么，直接率直地开口道：“对了，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他一回头，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一脸苍白的顾涵，当即弯了弯眸子，伸手指向那个方向。
    “就在那儿！”
    霎时间，凯恩家族宴会现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立在亚历克·凯恩身旁的顾涵脸色白的不见血色，黑漆漆的眸子如同浸了水一般，沉沉落落。
    亚历克·凯恩紧皱着眉头，攥着还未送出去的求婚戒指，俊朗坚毅的脸色绷紧。
    他沉眸望向立在自己身边的顾涵，细致地发现自己即将迎娶进门的未婚妻，顾家的小少爷，顾涵身体僵直，像是整个人都被冰封住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顾涵——”
    亚历克声音冷沉地质疑而询问地看着他，当下便让顾涵的心底发冷。
    顾涵紧紧坠着一颗心，极力深呼吸一口气，作出同样错愕的样子，急促而无助地抬头看着他，语气恳切委屈地求助道：“我不认识他们！”
    这句话说出口，不出所料的看到亚历克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却是并未打消疑窦。
    即刻，顾涵面色惨白，慌乱无措了起来，茫然无助地看了看宴会现场众多宾客，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几晃，像是被忽然万般敌对刁难的小兽，重重地刺伤了他的心。
    “真的，我真的不认识他们。”他咬紧了下唇，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悲愤的红潮，带着无比的委屈和难堪，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见到他的这副样子，就连站在他身边冷然疏远的亚历克也忍不住心中轻颤了一下，被他受伤的神情触动了几分。
    在场的众多人，更是缄默无言。虽是再未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眉眼间思量怀疑的神色却是挥之不去，看着顾涵的眼神甚为复杂。
    孤零零立在宴会中央的中年妇人猛地眼皮重重一跳，陡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她极力压抑着心里的心惊肉跳，打量向另一个立在人群中一身鲜亮、满身上下精致低调的黑发少年，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和自己心里的印象以及在电视新闻中看到的人，对上了号。
    此番一对比之下，和先前她错认为的那个少年真是像，但两个人的气质却是决然不同。
    中年妇人咽了口吐沫，对着更显柔弱孤苦无依的顾涵眼神闪烁了几分，心里渐渐笃定这才是自己真的小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