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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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那片草谷里的几群羊毛都收了一遍,顺便把地上的羊粪也捡了,真是什么都不放过。
    从这里往自家山地去,那是熟门熟路。哪想到,刚到后山大河边上,就瞧见自己费了大力气弄的堆肥被散得到处都是。她之前用林间土混了各种草、粪、烂树叶、木头渣堆成连山堆,等着以后用在田地里的。这会儿一看,被拱塌了七八垛,只看边上的蹄印和这样子,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老冤家干的。
    她就想不明白了,你一猪,该干嘛干嘛去,怎么就总跟我不对付呢?上回拱塌我的鸡舍鸭舍,这回又毁我堆肥,这堆肥可不是一个事儿,这关着往后十几亩地的收成呢!这仇可结大发了。
    先压了火,用神识把堆肥收拾好。这活儿她越干心里火气越大。怎么回事儿呢?堆肥堆老了,里头会有各种虫,尤其是蚯蚓。这东西能活土肥土,最要紧不过的了。这会儿叫野猪给拱散了肥堆,她用灵境收拾起来容易,可灵境不收虫子啊,这又得多费一道手脚。更别说还有些蚯蚓被翻出来落在滩石上都晒成干了。真是越想越火大。
    好容易把肥堆大致恢复了,她就开始顺着脚印粪便寻那些野猪去。
    一路跟着脚迹、新拱的土、树皮的擦痕、食渣猪粪在山间走了得有十几里地,从北山绕到了南山,在大山半山腰发现一片极大的山坳。这山坳里乔木稀疏,高草繁茂灌木丛生,两道溪水自边上流过,在底下洇出几片泥潭,是个向阳背风的好地方。灵素散开神识探去,发现这地方竟是个野猪窝,足有七八十头大大小小的猪,吓得她背上一凉。
    这家伙,若是七八十头一块儿往自己“苦心经营”的后山去,怕不是江山不保?不行不行,得想想法子才好。这地方挺大,野猪虽多,好似也不是一家的。它们总不会没事喜欢到处乱逛,想来无非是为了地盘或者口粮的缘故才会往远处去。
    过了两日,野猪们没有发现自家山坳里的泥潭里忽然长出了许多芋魁,山坳上沿还生出许多柞树构树野果树来。这报堆肥被毁之仇的法子还真是新鲜得很呐。
    第二日一早,她就挎着个篮子往三凤楼去。
    进了里头直奔自家师兄,大师兄瞧她挽着个篮子神神秘秘的样儿,想着是师父交代的事儿她记心上了,颇觉欣慰,略缓了面色走过去。
    果然灵素一揭篮子上盖着的遮布,露出里头几个草编小筐来,她拈了个菌子递给大师兄道:“师兄你瞧瞧这个,可真香,这要怎么做好吃?还有这个,这个……”说话间一只手上都快抓满了。
    大师兄看了也是眼睛一亮,拿过那个紫色带小窝的蘑菇道:“这是紫花脸,这可难得,你这运气,这都是草里长的,还得好土,哪儿弄来的你?!这菌子香气浓,若是晒干了再发开,香更浓。配荤物熬汤才压得住这味儿。”又指着另外两个道,“这个是黄杏儿,这个是白雷子,你这都跑多少地方弄来的!都是好东西。这黄杏儿一股子杏子香,白雷子肉厚又细嫩,都是稀罕东西。”
    灵素问道:“都得晒干了才好?”
    大师兄道:“寻常庄户人家若采着了,多半干制了来售卖,鲜的少见。若是酒楼里得着了,多半当日做加菜,给老客报信请尝,热闹热闹。”
    看灵素愣神,大师兄接着道:“这些菌子撕小块,直接用素油慢火熬出菌油来也是绝品,真是有银子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灵素听了眼睛不由得一眯,又说了几句当令食材的闲话。正好送来酒楼的各样鲜材下头已经都收拾得了,来请大师兄过去瞧了,好定今日的菜牌,大师兄便先去了。这三凤楼的规矩,每天都是看了采买到的食材,再定这一日的菜色,才好挂出菜牌去。若是没得合用的食材,做不得相应的菜了,便撤下菜牌,绝不以次充好。
    大师兄同掌柜的和管事定好了菜牌,回头见灵素已经走了,只当做成买卖了。下晌想起来,便对管事道:“方才收的菌子或者先晒着再说?等暑月里挑幡儿珍菌神仙鸡,想必极好。”
    管事的没听懂:“方才的菌子?方才……没见什么菌子啊……”
    大师兄刚要说话,一念转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笑道:“没有么?想是我听岔了。”
    管事的笑道:“大师傅整日想的都是好食材做好菜,听什么都往食材上拐!”
    大师兄一笑过了。
    又回大灶细看一回,果然没有灵素那篮菌子的影子。若是楼里收了这样的食材,怎么也不可能不过自己的眼。如今看来,这家伙是没把那篮子菌子卖给三凤楼。这是打算卖给谁去?德裕楼?丰沁园?至美斋?还是西月楼……一时不免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来……买卖往来,自然价高者得,倒也无话可说。毕竟,这世上能对银子不动心的人可少见得很呐……
    大师兄这一日心里都有些发沉。灵素的身世他那日在鲁夫子家里也听到了,加上又挨上那么一个婆家,想必小夫妻生活不易。这得了稀罕东西想要多卖些银钱的心思,也算情有可原。只是这里头还挂着师父,自己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师父那里,若是知道先那样叮嘱过她,她还这么行事,未免有些心寒。
    罢了罢了,还是等她下回来了,自己好好问问她。那几家出得起价儿,难道三凤楼就出不起?既是买卖,那就就事论事。叫掌柜的一处说开了,反而便当。说起来也是自己不好,这买卖牵扯了人情,反而叫人觉着麻烦了,或者故意避过也是有的。
    如此想着,却又担心灵素把这经了自己眼的东西卖给了旁人,或者短时间内不太会再往三凤楼来。这就麻烦了,到时候哪家得了东西的一吆喝,师父若知道了,未免又难过一回。
    却是他想多了,第二天灵素就又挎着个篮子来楼里了。
    大师兄一听说她来了,赶紧过去,叫到一旁,长叹了一声问她:“昨儿那菌子……你没卖给这边酒楼?”
    灵素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有些心虚。
    大师兄瞧她这样儿,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的场景,心叹一声,又道:“往后得了好东西,价钱的事儿可以来回商议。别家给得多了,这边楼里未必就不敢加价,你也不用担心因着我在这里,就压你的价儿……”
    灵素一行听一行点头,虽然听不大明白,不过知道自家师兄没生气,那可太好了。赶紧把篮子一掀,从里头捞出两个荷叶封口的小瓷罐来递给大师兄道:“师兄,这个给你,这个你帮我给师父啊。我不晓得他在哪里。”
    大师兄皱眉,忽然闻着一股子香气,小眼睛就眯了起来,灵素在一边道:“我昨儿听了师兄的话,赶紧回去收拾出来,熬了几罐……嗯,我自己留了点,这两罐给师父和师兄。”
    大师兄平着声儿道:“你、把、菌、子、熬、油、了?”
    灵素点点头:“嗯呐,师兄不是说这是有银子都买不着的好东西?那当然不能卖了!咱们还是自己吃了吧,您说呢?这卖了换了银子,回头也买不着啦!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了比较划算,您说呢?您替我看看我这熬得火头对不对,中间那一阵子我也没太压着火儿,怕不出香味儿。中不溜的火那么一催,香气就出来了!师父说天热了要吃面,就给师父和师兄留着拌面吃吧……”
    她顾自在那里絮絮叨叨,大师兄心里疑惑着,从前过来遇着太多因财移志的情形,痛心之余也有些怜悯,如今可算遇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主儿了,可怎么瞧着这么招人恨呢?!
    灵素送完了菌油,又从篮子里拿鲜菌子叫她大师兄认,大师兄深吸了口气,忽然对外头道:“请掌柜的来一下。”
    灵素一听说叫掌柜的来,看着她师兄道:“大师兄!这……”
    大师兄凉凉看了她一眼:“怎么的?这回还不够你吃的?!败家玩意儿!”
    掌柜的一来,看了那几小筐菌子,乐得见牙不见眼,赶紧给灵素作揖:“小师傅,可谢谢你啦!真是照顾我们买卖!你放心,这价儿绝对不会亏了您的!回头还有这样的,您尽管拿来楼里……”
    直接拿了秤来在这屋里称了,付了灵素两个银锭子,又对大师兄道:“大师傅,您看这菌子一会儿您直接拿去灶上?还是先拿去二厨干制了。”
    大师兄道:“先拿去二厨吧,等暑里打个清暑养生汤的幡儿,这些都称得上‘珍菌’了。”
    灵素在边上乱插嘴:“天热了要喝汤啊?”
    掌柜的忙笑道:“德源县讲究暑天清补,头伏金鸡二伏鳖,这都有讲儿的。”
    灵素哦了一声,等掌柜的一走,她又对大师兄道:“师兄,我那里有些市面上没得卖的花斑鸡,味儿可好,等开始喝汤了我再去捉来孝敬师父和师兄。鳖也有,到时候一块儿炖汤喝……”
    大师兄顾自往外走,一声不吭,头也不回。
    作者有话要说:
    粉上大师兄的,大师兄来了
    第93章 含笑
    又说方伯丰在外头几日,偏逢雨水多的时候儿,一时雨一时晴的,当真吃苦头。幸好灵素给他预备得齐全,贴身的换洗衣裳准备了两身,到了落脚的地方,他也得把淋湿了的衣裳换掉。最要紧是里头还有两双鞋,一双是外头过了蜡的,套上屐子很能撑一阵子。还有五六双袜子,三双布的,两双薄毡的,这是怕这时候一下雨,凉热不定。
    这日总算把活儿都做得差不多了,三个人预备在村里吃顿饭,就坐了船回县里去。
    因是从里往外走的,渐渐热闹起来。这会儿待的这个村,村头有两个小食摊,一边临河,一边临官道,是个做买卖的好地方。各自要了吃食,老司长要了一碗面,黄大少一碗面不够,又加了两个包子一个糖糕。方伯丰要了一碗菜丝汤面,一个蒸饼,然后从藤箧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油篓子来。竹篾编的篓子,里外糊着绵纸,带着一个盖儿。方伯丰把盖子打开,从桌上取了个空碗,把里头的路菜往碗里一倒,一阵油香。
    方伯丰先让老司长和黄大少,两人都夹了一筷子,他自己才开始吃。这是最后一罐了,火腿蒸熟切丝,拌上炸干起泡的豆干丝,点上一些豆豉粒儿,咸香油润,经日不坏。前两日还有风鸡脯子拌老油咸菜尖儿,虾子拌青豆干等等菜色。
    老司长细细嚼着吃了,笑道:“伯丰,你可得当心,别叫你媳妇给惯坏了!这一路上,瞧这□□样样预备的,她是丁点儿苦都不想叫你受着!这哪儿成?!这年轻的时候,多捱点忍点熬一熬,去去娇气,那是好事儿!磨性子,叫人能沉下来。尤其干咱们这活儿的。甭管你是主事也好,司长也罢,连主簿还得往深山里去呢。把你给惯娇气了,往后可怎么好!”
    方伯丰耳朵尖都红了,只好笑。
    老司长打趣完了方伯丰,又说黄大少:“你呀,往后就都跟着我们出来跑跑,比没事儿到处请人吃饭强!”
    如此说笑着吃完了饭,三人在渡口等着了一条往县里去的船,坐上船顺水而行。
    因这船不是到遇仙湖就回转的,省得他们雇车等官船了,一路就到了长乐坊的鲜鱼口。黄大少还想请他两个吃饭,叫老司长骂了:“你这二愣子!人家有媳妇的,这一走小夫妻一别三四天,赶紧要回去呢!你这捣什么乱!”
    方伯丰大窘,黄大少便道:“那、那您没什么事儿吧?我请您老人家去德裕楼吃烧鸭子。”
    老司长大笑:“走你!我们老夫老妻的就不惦记了?!去去去,你自个儿爱吃什么吃什么去吧!记着,别没事儿瞎请人吃饭。你到如今挣过几个钱?都是你爹娘赚的!且那些老拱你叫你请这请那的也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同他们远着点儿!”
    黄大少乖乖点头,都领了教训。
    如此三人在岸上别过,便各自归家。
    方伯丰稳着心思,可这走起来上半身不由自主就要往前倾,觉出来了赶紧往后掰一掰,到底不成。如此几回,绕过三水桥便索性疾走起来。
    眼看到了家门,正要推,门开了,灵素在那儿站着:“我一听脚步声儿就晓得你回来了。”
    方伯丰拉住她的手,俩人进了院子掩上院门,灵素打量方伯丰:“黑了这许多!怎么好像还瘦了似的?这才几天!我去找过你,没找见!你们往哪儿去了?下回还得想个法子才好……累坏了吧?这两日还老下雨,有没有被淋到?先热水泡个澡吧!肯定没吃好,有什么想吃的没有?……”
    方伯丰听她絮叨着,忽然想起老司长说的那句“一点苦都不想你受”,忍不住笑起来,一把把灵素搂怀里了,低头亲了亲她脑瓜顶。
    就听灵素老神在在地嘀咕道:“你也想我了吧?”
    这个也字又把方伯丰逗乐了。放下了肩上背着的藤箧,从里头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给灵素道:“给你。”
    灵素打开来一瞧,里头是几朵淡黄色的花儿,扑鼻一股甜香。
    方伯丰道:“有户村里人家种了一棵这个树,叫含笑,我问人家讨了几朵。”
    至于他如何特意找由头避开了那两个,穿了半个村子偷偷绕回去这样的话,自然是不会说的。
    灵素很是高兴:“哎呀,这花儿可真香!闻着有股子蜜甜味儿,好像很好吃似的……”
    方伯丰大乐,又道:“你若喜欢,往后找到苗木咱们也种一棵。”
    灵素两手捧着那布包闻了又闻,方伯丰笑道:“上回你说起以前在家时种香花的事儿,那日看见这个,我就想着你或者会喜欢。”
    灵素心说我那香花可不容易得的,上回为了答谢桃花儿掐了一朵,把大长老差点没心疼死……
    俩人说着话一起到灶间做饭,又端出来一块儿吃了。不过三四天没见着,也不晓得哪里那许多话说的。一个把自己捡的菌子一样样说过来,说高兴了还从后头现“找”两朵出来给方伯丰看。又说怎么熬的菌油,怎么叫大师兄“暗算”了害自己又挣了几两银子。山上的菜又如何,后山的鸟又如何,尤其还有孵出了小鸡这样的大事……
    另一个则恨不得把自己这些日子走过的每一个村,查过的每一条河都说一遍,还有遇着的糟糕天气和自家娘子做的“万全准备”,当然也不能忘了老司长开玩笑时候说的话。——若是告诉一年前的方伯丰,有一天他会这么跟人说话,说这样的话,只怕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的。
    还说起一件小意外,他们查一条断头河水深的时候,方伯丰没留神脚下,以为是实地哪知道是浮草,差点没掉下去。幸好黄大少在边上,一伸手把他给扥回来了,只湿了一只脚,总算万幸。若是掉里头,就成落汤鸡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不小心着了风寒就是大事。
    方伯丰只顺嘴那么一提,却不料灵素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还顺便给黄大少贴了个“恩人”的标签,那排序自然远远把只会来蹭饭的祁骁远甩了下去。
    灵素说起这一阵子只见过自家师父一次,只匆匆说了几句话,就又忙着去弄什么“端阳祭”了,也不晓得什么要紧!方伯丰便想起几人路过遇仙湖时候的所见来,告诉灵素道:“端阳祭是县里每年都有的大事,也是在遇仙湖那里办。还记不记得冬节的时候,你还问过怎么没有船?我还告诉你,等端阳的时候才热闹。就是现在了。到时候许多大船在湖上唱戏,边上大大小小的船围上,围得平地一般,卖小食的在船间跳来跳去,可是热闹得很。”
    灵素想起来这事儿了,只是自从出了自己从湖里得了识念的事,如今凡同遇仙湖相干的,她就忍不住要多想两分。
    这里一说端阳,她就想起之前在上工时候的闲话,问方伯丰:“那你知不知道端阳梦?”
    方伯丰看她一眼:“你连这个都晓得?我还是这回听老司长说起才知道的。”
    原来还真有此一说,老司长还说自己当年刚到农务司就做过端阳梦。梦到从前的许多事情,极为清晰,清晰得都不像梦。从那以后他就相信世间确有真神,举头三尺有神明,行事用心必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才好。
    灵素便问方伯丰:“那就是真有端阳梦这样东西?往湖边去一次就成?”
    方伯丰沉吟道:“究竟如何也说不好,毕竟不是亲身经历。且老司长本就为人正直,或者是以此来警惕我等后辈也是有的。”
    灵素心里另有打算:“不管了,反正到时候咱们去逛逛。”
    方伯丰笑道:“这端阳祭当日就是五月节,三节规矩要探望长辈先生的,就算没有那热闹,咱们也得往遇仙湖去。”
    这么一来,灵素也顾不上端阳梦了,先说起要预备的节礼来。俩人虽都没什么正经长辈,却都有个正经先生,万万不可怠慢。灵素觉得这节时候不太好,她道:“怎么就不往后头挪一挪呢?到了六月份就有六月黄了,夫子准定很高兴。”
    方伯丰笑道:“五月节通常都是备些鲜果新粮,天热,别的东西也搁不住。这礼节也都合着人情天时的,没有乱来的,你不消担心。”
    灵素又想到一事儿:“哎呀!早知道我把那罐子菌油留着当节礼就好了……”
    方伯丰忍不住给了她一毛栗子,“叫苗老先生听见了准得瞪你。”
    最后商量得了,灵素自去搜肠刮肚预备节礼。——方伯丰说的那些“常例”她都看不上,只好能者多劳。
    转日去上工,七娘见她鬓边簪了一朵含笑,笑道:“这可稀奇,从来都是光着头的,今儿倒晓得戴花了?”
    灵素笑道:“这花香气好闻得紧,甜丝丝的。”
    七娘便给她讲:“康宁府、德源县都讲究戴花儿。你这走进走出做活的还好点,若是自家开着店铺,或者出去玩的,头上没钗环还罢,没个应季应节的花儿就叫人看着不像样子。”
    细细说起来,这里的姑娘媳妇们打开春就开始带杨柳球,杨柳嫩条,把皮剥开一点往茎上一绕,一推到头,那些叶子连皮都挤到了一处,看起来就像个绿茸茸的毛球,就叫做杨柳球。之后就热闹了,桃花杏花月季蔷薇,就没有不能戴的,只忌单戴白的,若是白的同粉的红的一块儿戴就没事。说起来,如今正是戴石榴花的时候。生绢似的花瓣,红得那么热辣辣的,有肤白发黑的姑娘在鬓边簪一串,真当人比花娇。
    等到天气渐热,就不止是发间鬓上的事儿了,前襟、袖里,甚至耳垂上,都能戴上花。最招人喜欢的是白兰花,未开时便摘下,有人专门挎着篮子走街串巷叫卖的。多是几枚串一串,姑娘媳妇们买来挂在襟前,有的心思巧的,掖在暗襟里,不见其花而闻其香,更有幽幽之意。也有小姑娘俏皮,挑两枚大小相近花型好看的,拿细线串了挂在耳坠子上,风过花摇清香满溢。
    到了夏日,还专门有一种青草叫做香草,三棱四棱的茎,节点上略有点红色,碧青的尖叶子,芬芳郁馥。小姑娘们多半不爱这个,老太太们喜欢,常拿来别在鬓边。一则防夏日人身汗味,二来还有驱除蚊蚋之效。寻常人家多种着一两盆,便是自家没有,隔壁邻舍家里随意掐几枝也是常事。这草是越掐越长,若干养着不采它反倒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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