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号码是老苏的，口吻是宋淑惠的，已经过了十二点，苏南握着手机，走到夏衍身边，他背对着她，正在煎牛排。
    平底锅里的黄油块很快融化，肉汁和黄油融合在一起“滋滋作响”，满屋子都是肉香味。
    苏南和夏衍背对背靠在一起，她把自己身体大部分的重量放在他的身上，半天才说：“我奶奶去世了。”
    她其实没有多少伤感，只是替老苏觉得难过。
    苏老太太从没承认过是她的奶奶，从小到大，苏南叫她，她从不答应一声，有时苏南和哥哥姐姐一起叫了，她就会假装没有看见苏南，只和另外两个孙辈说话。
    苏南妈妈在的时候就是这样，走了之后缓和了一些，等宋淑惠生了小北，就先教小北叫的奶奶。
    苏南听见她劝老苏说：“母子俩哪有隔夜仇呢，婆婆这么年纪还来给我伺候月子，让小北先叫她，让她心里也高兴高兴。”
    苏南隔着门听见的，她当时绝不能体谅，因为所谓的“隔夜仇”，是她也是她妈妈。
    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怨恨苏老太太了，连对宋淑惠都有了另一种看法，老苏从来没有对她表现过什么热情。
    老苏也曾经充满热情，只是宋淑惠不知道。
    可苏南见过，她见过老苏清早起来买早饭的样子，见过老苏满脸讨好的笑容的样子。
    大夏天穿着裤衩背心跑出去买冰棍，剥掉冰棍纸送到妈妈手上的样子，还有大冬天把烤红薯捂在怀里，烫得胸口发红还乐乐呵呵的样子。
    要是前一天卧室里有些什么细碎声响的话，第二天妈妈就会窝在床上什么也不干，连脚都不沾地。
    宋淑惠干了家里所有的活，她买菜做饭洗衣服擦地，老苏就像长在了沙发上，在她举着拖把经过的时候抬一抬脚。
    苏南猜测是苏老太太告诉宋淑惠，她不是老苏的孩子，不然她还能从哪儿知道呢？老苏是绝不会说的，连邻居也不知道，只有苏老太太能够看破这个秘密。
    她在苏南的妈妈刚到苏家的时候，是跟儿子住在一起的，另一个女人来了，把之前的女主人挤了出去。
    夏衍站定了不动，承接她大部分的重量，给牛肉翻面，问她：“要我陪你回去吗？”
    苏南肯定是要回去的，她知道老苏对苏老太太抱着多么深的愧疚之情，不能想像老太太去世会给老苏多大的打击，也许他偶尔也会后悔，如果当年不接纳苏南母女就好了。
    苏南又有了力气，她回复消息，告诉宋淑惠她这两天就会回去，还对夏衍说：“你忙工作吧，我自己可以处理这些。”
    夏衍沉默了一会，他把牛排盛在盘子里，撒上一点胡椒盐，苏南完全依赖他，无法处理情绪的时候他很替她担心，可她突然成长，也让他担心。
    “你可以依赖我。”
    苏南接过盘子，从抽屉里拿出刀叉，她就穿着那件衬衣坐到桌前，切开一块牛肉轻轻吹气，咬了满口肉汁：“我知道。”
    因为知道可以依赖他，所以她就有了无限勇气，就像穿上铠甲，手握宝剑，她可以面对一切。
    她的支柱又回来了，比以前更安稳更坚定。
    夏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倾身吻她一下：“你可以住到我那儿去，等过两天我就去找你。”
    苏家一定很热闹，进进出出都是人，苏南总不能睡在客厅里，她可以先睡在他那儿，床单都是现成的。
    夏衍在老苏眼里就是准女婿，一定要出席葬礼，他也想要出席，在苏南那些亲戚面前正式介绍自己，替苏南撑场面。
    他想了想，不得不告诉苏南了：“客厅里有个摄像头。”因为久不回北京，那房子一直空着，是为了安全考虑才装的，对着大门出入口。
    苏南叉了一块肉，还没送进嘴里，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天她在夏衍家里洗澡后，光着出了浴室，在客厅里找水喝。
    她咬着叉子，盯了夏衍一眼，夏衍摊开手：“我不是故意看的。”
    她发了一个一千块的红包就把他微信拉黑了，他想知道她走了没有，没想到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这么精彩的画面。
    苏南目光越过他瞍寻一圈：“这里有没有？”
    夏衍摇摇头：“我还没有来得及装。”
    苏南一把掐着他的胸肌：“不许装！”
    “可以关联你的手机。”夏衍围着围裙转身去拿烤好的龙虾，苏南的目光粘在他的屁股上腿上腰上，觉得这个提议十分诱人。
    苏南处理好工作，坐飞机回去，短短一周她赚了原来一个季度赚的钱，终于可以轻松点，给自己买一张商务舱的机票，不用夏衍替她升舱了。
    苏南的箱子都太大，拎包又很累，于是她用了夏衍的黑色登机箱，又暗暗给自己买了一个玫瑰金同款。
    等待上机的前，她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人，沈黛。
    沈黛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苏南，看着她拖着箱子招摇过市，一路上的男士都对她侧目，走得远了还不停回头看她。
    今天的苏南不像年会那天那么精心打扮，可沈黛很远就认出她来，等走到眼前，又认出了她身后的箱子，那上面还挂着夏衍的名牌，和一只穿芭蕾舞裙的小兔子。
    苏南下了飞机就要赶回家，她没有化妆，衣服也以舒适为主，修身牛仔裤配长筒雪地靴，身上是件简洁剪裁的薄呢大衣，戴一付大墨镜，一路走一路在给孙佳佳打电话。
    孙佳佳的父母在帮苏家的忙，她知道苏南今天到北京，反正她已经辞职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开车来机场接她。
    苏南走过沈黛身边，戴墨镜的好处就是分明看见她了，还能在墨镜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但可以装作不认识她。
    没想到沈黛会率先跟苏南打招呼：“你好。”
    苏南本来想要假装不认识沈黛的，可既然她先开口了，苏南就不能输，她摘掉墨镜，露出惊讶的笑容：“是你啊，我都没认出你来。”
    这话说得很微妙，年会那天的沈黛也是精心装扮的，那条经典款小黑裙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她的美貌等级。
    眼下她一身工作打扮，苏南说没认出她，意思就是她不起眼，泯然众人。
    苏南不懂为什么她还要问好？这种看上去友好平和的问候到底有什么意义，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彼此假装看不见，可她就非得跳出来恶心人一下。
    沈黛对她抱以礼貌微笑，她还是觉得苏南没有教养，但她说：“真巧，你也回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