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两人各自忙活，偌大的自习区别无他人，空气中竟然流淌着奇妙的默契感。
    然而十点半的时候，这种默契随着学长的到来应声而碎，他站在楼梯口楼处冲学姐招招手，像召唤在外奔波的飞鸟归巢。学姐几乎是飞奔着冲进他怀里。那种幸福的表情，炽烈而安定的怀抱，仿佛从早到晚的劳顿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他们手牵着手留给顾悠悠一对背影。
    原来是多虑了，六合天地如此之大，连蚊子都成双成对来咬人，自己却茕茕孑立，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赶作业。而一颗孤零零的心，要把漫漫黑夜点亮是多么困难啊。
    顾悠悠还在一刻不停地写着文件，看着便利贴上大半夜还没被叉掉的任务条，真真切切感到绝望。就在这时，一个名字跳入了她的脑海。
    她不敢去打扰他，却忍不住去打扰他。
    ——宗介收拾完东西从训练基地出来，他今天绝地反击拿下四杀的精彩操作导致比赛完自己被无数记者围追堵截，还偏偏不能不耐烦。好不容易应付完回到基地，教练又喋喋不休唠叨大半天，就因为霍夜辰打完比赛就以光速极不负责地消失了，以至十点半，他才重获自由。
    令人高兴的是，手机久违地震动起来。
    你在吗。
    在，怎么了。
    这一问不要紧，成百上千的消息忽然像洪水猛兽一样挤进宗介的手机里，让他想起直播时你推我搡的弹幕。他盯着屏幕逐条仔细阅读，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我只是想找你抱怨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也很忙，没空理我，不想就直接忽略我的信息吧。” 接着她抱怨事情是多么多么的纷繁复杂，而她又是多么多么地想睡觉而不行，东拉西扯不知道怎么又拐到上了表白的问题上，通过语音消息听得出她忍不住在抽噎：“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复你表白的，太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她也不知道为啥，委屈喷涌而出。
    为什么回到寝室能看到大家都心满意足地在被窝里安详地睡着，而自己却还要打着台灯肝论文，直至东方的晨光划破天际？想到这个，她就控制不住开始哭了，而又在和宗介发语音消息，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
    预想中大段大段的心灵鸡汤并没有出现，宗介的回复很简短也很有力，他的声音沉稳：“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也许是怕她以为在敷衍，接着发了好几条过来。
    不要到处乱跑，稍微等等。
    也不要乱想，最多十五分钟。
    顾悠悠就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背对着自习区的入口，边哭边创作着第二封推荐信。她不知道十五分钟是多久，只是隐隐感到
    宗介是个十分准时的人，他嘴里冒出来的十五分钟，绝对不可能拖到十六分。和他一起出现的不仅有本人，还有冒着热气的照烧鸡排饭和鲜奶朱古力。
    不要问为什么隔着塑料袋顾悠悠还知道，香喷喷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来了。
    四下别无他人，连抽噎声似乎都能在广阔的区域内传出老远。即便鼻翼还在迅速扩张收缩，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她哭唧唧地咽下一口鸡肉，感觉鲜香滑嫩的质感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含混不清地哭唧唧：“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我猜的。”宗介看着桌上的小便签，他像刚运动回来似的，说话的气息并不太稳，“跑腿交作业之类的事情就我来做吧，你把需要写的东西写了。”
    顾悠悠眼泪婆娑地抬起头，刚收回去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滑落：，哽咽道：“你要帮我？”
    “不然呢？”他安抚性地笑起来，把吸管插进coco的奶茶被子里放在她旁边，“我本来考虑要不要给你个抱抱，可是怕被你觉得是非礼。如果你不介意，东西拿给我写也是一样的。”
    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的作业我包比给你安慰抱抱更加令人感到欣慰，因为前者是实实在在的分担，而后者也许只是说说而已。
    她又开始过意不去，口气很委婉很客气：“你回去早点睡吧。”回应是宗介偏头斜了她一眼，悠悠道：“我走了你会孤单的。”把u盘拿走去楼下打印成纸质简历了，留下饥肠辘辘的顾悠悠还在狼吞虎咽。
    虽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但后来他们还是通宵了。
    顾悠悠坚持作业需要自己完成才有效果，宗介坚持不提前撤退要陪到大结局。她在各类文献资料中畅快遨游，他就专心致志地在旁边反复温习比赛录像。
    他在研究操作细节和节奏把握。
    原来众人口中的天才也并非一蹴而就。
    在幽暗的隐秘处，宗介也会不厌其烦地观看某一场比赛，只为了彻底分析场上局势，把不足之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他的神情特别认真，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来，瞳仁会跟着人物的位置变化而小幅度移动。大多数时候无论顾悠悠如何躁动，他都无动于衷，只是会伸手去探水杯里的水温，估摸着合适就去换温水。
    滚烫的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带着无与伦比的盛大光芒，给这个人雕刻般的侧颜镀上纯金，一切仿佛凝固成永恒。
    分别时两人眼眶下皆是同等的黛青，却莫名其妙露出笑容。顾悠悠不再哭了，反倒觉得心疼，也许是漫漫长夜的煎熬给了她表露心迹的勇气，她感到日光的温度渗入心底，慢吞吞地对宗介说：“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正在帮她撑门的宗介楞了一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给了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他嘴角的梨涡还没有散去，眸子亮如星辰：“再等等，此事另有安排。emmm，你能不能答应我个要求？”神使鬼差地，他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对方没有避开。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吹风后凉凉的，覆在眼睛上带着安定的魔力。
    顾悠悠干脆地点头，示意他尽管提，赴汤蹈火她都在所不辞。
    宗介退开一步，隔着距离望向她，阳光给她的鬓发染上毛毛的虚边儿，他似乎能感到手心底下滴流滴流不断转动的眼珠子。熬了一晚上，还生龙活虎地不安分呐。
    他最终放开了手，觉得应该抓紧时间放她回去补眠，于是坦白道：“答应我，至少你生日之前，你要喜欢我。”如今是四月初，离她四月二十七日的生日，还剩二十来天。
    “你要在我生日重新给我表白吗？”她努力适应着陡然而至的白昼，并不急着上楼，而是回过头去问他。
    “保密。”宗介可能意识不到自己逆光中的盛世美颜有多撩人，只是做了个嘘的手势。头顶是云和天空，还在缱绻缠绵；耳畔是十里春风，俯身亲吻初夏。这个动作仿佛创造了无形的屏障，把周围的一切都隔离在外，包括聒噪的鸟鸣。
    他得意地眨眨眼，人慢慢往后退去：“你猜对了，百分之五十吧。”
    第27章 chapter 26
    四月五日, 本该在学校老老实实待着补瞌睡的顾悠悠居然在风和日丽的海南踩沙丘？其实是经过前段时间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终于把半期考试月顺利过关, 紧接着学校校庆放三天假，但是不甘寂寞的同学们不愿意屈居于狭窄的一隅。吵着闹着要享受生活。
    于是顾悠悠一行人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准确地说，是跟着ruin战队走的旅行。战队根据霍夜辰和宗介的放假时间订了机票，打算在总决赛前来一次最后的疯狂，就提家携口飞往三亚。
    综上所述，在这个日光倾城的下午，他们已经顺着金黄色的沙滩走了一小时不止。其实是出发沿着海岸线走时精力充沛各个都觉得自己能跑马拉松，回来时候汗流浃背, 但是总要回酒店去,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实在走不动了，找了个水吧休息。
    说是水吧，其实就是个搭在沙滩靠里处的棚子, 里面贩卖各种零食饮料，还有烤肠和简餐。趁着坐下卖东西的空隙，阿夜就打开手机开始直播, 观众纷纷发来慰问，祝他度假愉快。他想给粉丝们展现自己度假生活的丰富多彩，就环绕水吧一圈儿，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拍了下来。
    弹幕的组成大致如下：
    能别晃了吗阿夜, 脑震荡都要被你晃出来了。
    拍清楚点好吗男神, 鬼都看不见。
    和谁一起的啊战队吗！好棒好棒！
    晕……
    等等, 你们听见没！背景里好像是r的声音诶！
    好像是！求直播！
    接下来清一色的附和，粉丝们强烈要求摄像头转向r。虽然kpl上r已经亮相，人气还颇高，但许多看直播的粉丝并不怎么关注职业比赛，对r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只说话不露脸的层面上。
    “好好好，给你们看下。就一下哦！” 阿夜最后不敌粉丝的百般请求，勉强同意给大家看看背影，于是一对璧人出现在屏幕框内。少年穿着休闲短裤，暗红色短袖，还踩着人字拖，再随意不过的海滨打扮，在他身上竟愣是给穿出了种英挺的气质来。
    这少年一看，气度不凡，只可惜是背影。
    而少年身边不远处正有个吃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女，波浪卷头发松松地散在背上，洋溢着青春的独特魅力。两个身影看上去十分般配，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弹幕区有粉丝大胆给了百度百科链接，大肆宣扬r真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都很好看的人，难免就有人揣测说阿夜前面两个人是一对儿，加上r背上的女士背包，就更可疑了。
    该不会老公r有对象了吧！那岂不是随叫随到现在还是四十万女粉丝全部要失恋？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前面那个小姐姐是我老板！”阿夜压低声音解释，生怕被莫婉然揪耳朵。粉丝们才刚舒了口气，就听见另一句五雷轰顶的话——“旁边那个才是r的老板！”
    说着把手机往右边挪了挪。
    木质栈道只有一米来宽，莫婉然和宗介走在上面，童心未泯的顾悠悠光着脚丫子在下面踩纯沙，作势要撩起一把沙去踢宗介。黄色的颗粒在空中划出一幅幕布，然后她就失去平衡，紧接着一个趔趄。
    倒也没不要脸地栽进宗介怀里，只是肘子下意识地撑了一下，脑门儿就结结实实磕在他肩膀上。
    “没事吧？”宗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反问他肩膀没事吧，便突发奇想捂住肩头，一脸痛苦地说：“感觉得出来你头很铁……”
    伤心欲绝的粉丝立刻就感叹起来：
    r这是金屋藏娇！正牌有人了都不告诉我们，伤心.jpg
    天哪大型虐狗现场！失恋了qwq
    唉，果然r给我们看到的只是面具，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的才是真实的模样，平时那个气定神闲的人居然也会毒舌……
    弹幕区已经被哀嚎和哭泣占领，粉丝们也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阿夜有空直播，可以趁机看看r的日常，然而就迎来这么个人神共愤的消息。
    阿夜却还在幸灾乐祸，嚼着口香糖道：“哈哈哈我悄悄跟你们说哦，r是典型的只准我膈应不准你插嘴的。就今天喝奶茶吧，他各种旁侧敲击提醒riven会胖。”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阿夜抹了抹眼睛：“结果我就帮腔了句无糖的也会胖哦，r毫不犹疑地给了我锤子，前一秒还在口口声声说胖，后一秒就‘她想喝就喝呗，你怼她干啥’，我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宗介就听见霍夜辰在后面神经兮兮地说个不停，隐隐约约还有“合适的时候会公布的”之类的公关言辞，忽然想起件事儿来，转头对顾悠悠说：“对了，下周kpl总决赛你来看吗？”
    顾悠悠也是够皮：“不来你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毕竟你是老大。”宗介说这话时略带萧索，竟无端有种失宠小媳妇儿的幽怨，“你到时候直接报我的名字就好了，战队的助理什么的会带你进去找座位的。”
    “你要是给我安排坐垃圾桶上面怎么办？”顾悠悠问。
    宗介惊讶地抬了抬眉，步伐也跟着慢下来：“我怎么会让你坐垃圾桶上面？这样垃圾桶会被压垮的呀。”
    “打扰了打扰了。”这猜中的开头，为什么对应的是这么恐怖的结尾？说好的要把她宠上天呢？这往地下贬是什么操作……顾悠悠无言以对。
    幸好阿夜及时掐掉了直播，不然万千观众就即将看见自己爱慕已久的主播被一女子往领口里塞沙子然后两人笑着打闹追出老远的高能场面。宗介跑在前面，躲躲闪闪避开后方天马流星锤的攻势，而一边又要护着佯怒的顾悠悠别一个狗吃屎摔下去。要是被粉丝看到了，顾同学会被人肉的吧。
    莫婉然觉得奇怪，两人相处得和和睦睦，但那天问悠悠他们交往了吗，悠悠居然很有耐心地让她再等等。难道现在谈恋爱之前都有几天试用期需要预热的吗？还是说他们其实并没打算在一起，只是当兄弟？
    她这么想着，晚上的游戏却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比起战队其他人，他们四人显然是更加相熟，吃完晚饭后便没有别的行程安排，王者天天都在摸，难免感到厌倦，于是就相约打最近很受欢迎的荒野行动。
    网易的游戏，据说是仿照电脑游戏绝地求生做出来的，一百个人跳伞到地图里，找枪和防具之类的物资，然后随着安全区的缩小杀人，然后胜者为王。
    虽然阿夜和r已经是老手，但两位女生还是觉得很慌乱，怕积分高了打不过，他们只好开小号带她们一起，不用多说，游戏id就需要重新选择。
    而给游戏角色起名，真是是技术活。要不重名还有有内涵实在太难，于是莫婉然在顾悠悠身边耳语道：“我跟你讲，据说这个游戏妹子会很受照顾，你要不就取一个萌一点撒娇些的，一看就是妹子的？”
    顾悠悠不想因为性别而受照顾，但鉴于也不想被打爆头，只得冥思苦想，在id栏目里输入：不管我要抱抱。随后就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自己去卫生间解决内急问题了。
    回来时队伍里五个人都已经凑齐，上单瓜某人由于女朋友出差不在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顾悠悠咬唇，没忍住问了句：“那个‘人多你别闹嘛’是谁？”
    结果被周围三个人齐刷刷翻了白眼，连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是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莫婉然的id是溺，而霍夜辰的自然而然就是宠溺，再除开瓜某人的id就是瓜某人，剩下两个人的连起来不就是：
    不管我要抱抱，人多你别闹嘛。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当顾悠悠呆子似的把两句话穿在一起念出来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厚脸皮宗介完全没有害羞的意思，拍了拍她的狗头：“嗯，别闹。”
    莫婉然当即觉得白天思索他俩是不是没有在一起的意思这个举动，真的是愚蠢至极，然而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论什么叫做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大抵就是打荒野行动时宗介对顾悠悠的态度吧。
    当看到队里三个男的把目的地不约而同定在中部主城时，顾悠悠心里七上八下：“要是我落地成盒了怎么办？”中部主城是整个地图的中心，资源相对比较肥沃，战斗也十分激烈，往往找刺激的人就喜欢跳这里。
    “没事儿，我们是有大腿r在的人，抱大腿就行了。”霍夜辰显得胸有成竹，“你们怕是不知道r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我可是见识过的。”确实，宗介这个头铁枪刚的变态，上次落地队友全体阵亡，最后居然一个人屠城，还肥的流油地吃到了鸡。
    “别慌好吧。”宗介终于说话了，“我不会让你落地成盒的，你要是打不过就找个厕所躲起来，红楼后面就有，等我杀完人你出来舔包。”
    “这样不是就没时间捡装备了吗。”顾悠悠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