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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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他那掩饰着狠辣心肠的面具下面,究竟还掩饰了多少自己揣测不到的东西。
    不过这光景, 秦淮倒忽然间神智一清,明白了钟信会说出这些话的本意。
    既然这工夫,还不能确定外面的状况,也不想让窗外窥听的人知晓里面的人已经警觉,那自然,就要弄出一副没有警觉的样子出来。
    要知道,自己和老七现下,可不是什么大学的室友同居同寝,而是刚刚入了洞房的一对干柴烈火,别说是他说的那两句状似亲密的话,便是这会子嗯嗯啊啊,床摇屋晃,也完全合乎情理。
    所以这会子,自己是不是也该适当地说点什么,才更配得上洞房花烛夜里,新郎方才情切切的言语呢。
    秦淮深吸了一口气,嘴张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
    “叔叔,你慢着些…别碰到那里,实在是痒得很……”
    大约是日常看奇情小说的时候,脑海里有了些积累的缘故。秦淮也没有想到自己憋了好一会子,开口却冲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当真尴尬到了极点。
    并且他只觉得这话一出,身边那个影影绰绰立在床边的身影,忽然很明显地浑身哆嗦了一下,继而,又开了口。
    “嫂子,你这雪白的身子穿上这守贞锁,倒真真是绝配,只是现下还是让老七帮你脱了它,切莫弄湿了这锁里封存的东西,才是正经。”
    秦淮没有想到,钟信在说了几句洞房中情人间的蜜语后,竟忽然把话题引到了那守贞锁上,并且字里行间,明显故意在暗示那锁中藏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只是,那“弄湿了”这三个字,又是什么鬼!
    直到现在,虽然自觉已经对钟信了解了很多,可是他的一些所作所为,却依旧还是会出乎秦淮的意料。
    难道他竟不怕被人偷听了这样的话,而猜测到秘方便在他手中吗?还是他现下,本来就想让人知道这一点。
    秦淮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懵懂,完全不知该怎么接下他的话去,只得下意识地“嗯..嗯”了几声。
    只是他这低低的嗯啊之声在暗夜中传出来,倒真是合了那洞房里香艳的节奏,听在有心人耳中,当真如听了一场洞房外绝佳的墙角。
    “夜深了,今天这一日,也实是累坏了你,嫂子便快快歇息吧。”
    终于,这场难熬的戏算是演到了尾声。
    钟信慢慢躺到床边的地铺上,在暗夜中,秦淮可以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良久,院子里传来了一直没有听到的促织叫,倒愈发显出了院子原本应有的幽静。
    一直没有睡意的秦淮慢慢翻了一个身,生怕吵醒地下呼吸均匀的钟信。却不料地铺上,倒传来了他淡淡的声音:
    “方才让嫂子感到难堪了吧?老七也是没有办法,原知道大约会有人来听洞房的墙角,只是没想到,听起来并不是那个二房的丫头,竟是别的什么人。嫂子却也不必多虑,只管放心休息,这一切,老七心中自有盘算,到时候,这些躲在暗处的小人,自然都有见光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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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难得一个阳光清透的好天气。
    六少爷钟智却闷在卧房里生着一场大气,手下有几个少了些眼色的丫头,已经被他借着些差错骂得狗血喷头。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唯有他贴身的丫头娇儿仗着素常受宠,堆着笑脸凑过来道:
    “六少爷快别上火,别和那几个没眼色的东西动了真气,这眼看着要出远门了,若真气出些好歹,路上再着了罪,那可如何是好。说来也真是的,这种出门验货的苦差使,不都是公司里那些人的事吗,二少爷做什么偏要六少爷过去,便是倚仗着少爷,也不该让您这般辛苦啊。”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雪白的胳膊,便要给钟智按按肩膀,钟智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悻悻地道:
    “他倚仗我?那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倒是看我吃着公司的薪饷和分红,大约没他那般辛苦,心里头不平衡还差不许多。”
    娇儿不敢再伸手去给他按摩,便挥了手中的团扇,为钟智扇起风来。
    “六少爷倒也可以想开一些,只当去广州那边游玩一番,心里岂不就快活了。您再多带两个人去,有什么活计,让他们操心便是,您只管多看看那这的风光和美人,也便是了。”
    钟智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一些,一只手摸到娇儿的屁股上,用力拧了一把。
    “那地方的美人再多,也比不上家里面的招人疼!”
    他说到此处,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得意的光,嘴里极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去便去,反正家里面的美人和孩子,还不是有人给白白养着,嘿嘿。”
    于汀兰这会子坐在卧房里,出了满头满身的汗,整个人烦躁的不行。
    她刚刚听说六少爷被钟义派出去到南边的广州公干,并且一走大约就是超过月余的时间。
    这消息让她本就觉得死沉的身子,竟仿佛变得更加重了。
    一个月有余?那等他回来,这孩子岂不是已经出世了。
    她心里纳着闷,不知道钟义为何忽然安排给钟智这样一个大老远的苦差,更听说这差事急迫得很,便这会子,钟智已经带了两个手下,坐上南行的火车了。
    于汀兰正胡思乱想、心烦意乱的当口,却听得门外传来一个甜美可人的声音。
    “难得一个凉爽又晴快的天气,二嫂子怎么倒闷在家里了。”
    来人便是一身清雅装束的钟秀,她走到于汀兰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笑道:
    “美人便是美人,秀儿也算是在女校上过学的人,城中这些大户人家的女儿也识得不少,可是像嫂子这般大着身子却还如此娇美的,当真是打着灯笼也没处寻去,我这个二哥哥呀,可真是艳福不浅呢。”
    于汀兰听得心里不知有多舒爽,却故意斜她一眼道:
    “快成大肚子蝈蝈的人了,又能美些个什么!再说,说起美貌,又有谁能美过咱家的秀美人呢。”
    钟秀的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又飞快地转过头去,笑道:“好吧好吧,大家都是美人,只一样,今儿这天气当真是好的不得了,便是美人,也该出去活动一下筋骨才行,老话不是常说,产妇要多动一动才好生养呢。”
    她嘴里说着,便去把于汀兰扶了起来,一边的丫头们陪着,竟真的出了院门,一行人便往后花园深处慢慢的走。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扯着闲话。说来说去,不过是些胭脂水粉、明星戏子等的家长里短。
    只是不知不觉间,因钟秀总是行在前方一点,众人竟被她好似不经意间,带到了一处幽深的所在。
    于汀兰的贴身丫头锦儿眼尖,在后面略高声道:
    “哎呀,咱们怎么竟走到这边来了,这不是雀儿那丫头烧死的地方吗,你们瞧,那边黑乎乎的,原是那看管她的房舍,此刻虽烧成了焦炭,倒还有些灰迹可见呢。”
    众人细细看去,却真的不错,前面确是雀儿引火焚身的地方。
    钟秀朝那边多看了两眼,倒叹了口气道:
    “好好的一个掌事丫头,又是那么爽利能干的一个人,偏偏为了男人动了痴情,最后竟然走到这个地步,也真是怪可怜见的。”
    于汀兰却似乎不屑一故,撇了撇嘴道:
    “我倒不觉得她有什么可怜,若说是为了男人,总也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斤两,那钟家的爷们儿,倒是她们做丫头的,随便想勾搭就勾搭的吗?”
    钟秀看了她一眼,嘴角边现出两个梨涡。
    “二嫂子说得也在理,那雀儿原也确是有些人大心大,到了后来,竟然鬼上了身一般,倒是要死跟了三哥哥去,也没见她那种样子,为了得到个男人,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敢瞎说出来,便像上次在花厅里,说什么钟家的丫头打了多少胎下去,简直是混帐透顶,咱们家里,又哪会有此种事情。”
    她这话刚说完,身边贴身的丫头恬儿倒像是知道这时该接话般,忙小声道:
    “二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其实这丫头堕胎的事儿,倒当真是有过数次呢。”
    于汀兰和钟秀都把目光转向她,钟秀便率先道:
    “你休要胡说,家里面就那些个男人,这丫头要怀了身子,总得有男人才行吧?”
    恬儿和她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便故作委屈道:
    “奴才倒也不是胡说,原是春天那光景,三房里接连有二个丫头都打了胎下去,因其中一个是我两姨姊妹,所以我深知的。且听人说,这几年别房不知道,光三房伺候六少爷的丫头,便足有三四个有过身子。听人说,六少爷说自己有的是钱,便为他打过胎,也不要妄想些别的,他自是不会亏了她们,都会尽有钞票填补的……”
    恬儿这话还未说完,于汀兰的脸上瞬间就没了血色,皱着眉毛,一只手便捂在了小腹上。
    一边的钟秀却是粉脸一寒,和恬儿对视了一眼,突然间声音变得冷厉下来。
    “好好的,在奶奶和我面前,竟浑嚼什么蛆!家里面爷们儿的名声,都让你这样的长舌妇给败坏了,还不赶紧滚回去,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倒给我们添堵!”
    那恬儿又羞又臊,在钟秀递过来的眼色中,便灰溜溜地跑开了。
    那边钟秀刚刚教训了恬儿,这边于汀兰的丫头锦儿却忽然尖声叫了起来。
    “奶奶、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钟秀急忙转过身来,才看见于汀兰一张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般的颜色,这光景正手捂着肚子,额头上全是豆粒大的汗珠。
    她忙过去扶着于汀兰的身子,却不知是不是对方身子太过沉重,她和锦儿两边同时搀着,竟然还扶不住,眼看着于汀兰在钟秀这边方向便滑倒在地上,只捂着肚子,不停地叫唤。
    一边的小丫头眼尖,忽然指着于汀兰身下大声叫道:“不得了啦二小姐,二奶奶下面见红,这不会是要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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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于汀兰被众人紧急送到医院的光景,医生只俯身看了一眼,便急忙道:“马上送进去,小产了!”
    陪着来的二太太莫婉贞听到大夫的话,立时便瘫倒在一边。
    钟秀一边忙着派人让二哥赶紧回来,一边不时安慰着莫婉贞,可是一双秀美的眼睛里,却奇怪地有一丝狠厉而兴奋的情绪。
    护士不停地往返了几次,可以看出来推了很多备用的血浆进去,想来,这不足月份的小产,已经让于汀兰和胎儿都处于很危险的状态。
    大约过了一阵子的时间,送血浆进去的护士忽然又急匆匆地跑出来,身后跟着主治医生,面色有些严肃地朝钟秀等人道:
    “孕妇送来时已经出现小产,目前大人还算正常,但是婴儿由于月份不足,现下极其危险。”
    他这话刚说出口,二太太莫婉贞身体挺了挺,一下子便晕了过去。
    医生摇了摇头,“真不知是怎么回事,你们家产妇和先生之前验过血型,都是a型血,所以我们备了较多的a型血浆和一些o型血浆,结果现在孩子的血型竟然是b型,所以必须要通知你们一下,我们现下只能给孩子输o型的血,这孩子是早产儿,贫血十分严重,体质更是虚弱非常,如果出现什么情况,你们都要做好准备。”
    这边医生仍在继续救治,那边钟义便赶了过来。
    钟秀打量了刚刚进来的二哥一眼,见他似乎并没有太过急痛的表情,便连头发,也还是油光光的一丝不苟。
    她皱了皱眉,趁人不备,忙迎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半晌,钟义方慢慢换上副焦虑的面孔出来。
    果然不大会的工夫,于汀兰娘家的亲眷便匆匆赶了过来,见钟义此时已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于汀兰的生母直接便掉了眼泪出来。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抢救室终于熄了灯光。
    里面只传出来一个消息,大人这边虽然昏迷却还是健康的状态,只是那早产的婴儿却抢救无效,没能保住性命。
    守候区顿时传来二太太和亲家母异口同声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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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第二天的清晨,时间还早,便连素来早起的钟信还在地铺上沉睡,而床上的秦淮,却莫名被一个梦惊醒了。
    那是秦淮穿书以来,做的第一个和老七有关的梦。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梦里的场景已经化作零零散散的碎片,可是最后定格在脑海里的一幕,却还是记忆犹新。
    自己靠在正在渐渐变色的四时锦旁,而钟信手里不知举着什么,正在朝自己和那株花树不断的喷水。待水雾喷到尽处,自己抬头细看,原来老七手里握的似乎并不是素常的那把喷壶。恍眼间,竟像是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还犹自滴着最后的水滴下来。
    那一刻,秦淮只觉梦中的自己浑身忽然间变得酥软如蜜,瞬间便睁开了眼睛。
    初阳正从窗棂处透进一点清透的日光。
    那日光顺着雕花大床照下去,直落在床脚下那地铺之上。
    秦淮揉了揉眼睛,慢慢坐直身体,定睛往那铺上看去。一床夏日的薄被盖着钟信结实的身体,他仰面躺在地铺之上,面色沉稳,呼吸不紧不慢,眉宇间更是少了日常的拘谨和防备,显得平静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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