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他恍然, 这应是自己七八岁的时候。
    因是以前的记忆与场景, 他所有的动作都与从前一模一样, 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身高不够, 力气不大，他砍得很吃力, 好半天脚下才堆起一堆。
    忽然，几个石子打在自己身上。
    “走开！扫把星！”有小孩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扫把星，倒霉蛋！扫把星，倒霉蛋！”
    石子被接二连三地扔在他的身上，打得很痛。
    如今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料理这些小屁孩儿, 但当时的他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身体不由自主地弯下，默默地拿着那捆柴走了。
    转眼, 面前就是市集。
    “就这么点”一个大汉嫌弃地看了看，“啧啧，真差劲，肯定是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吧！哼！”说着便将柴拿走了。
    没走几步，就被一双手拖住。
    “我的工钱还没有给我。”
    “工钱”大汉将他一脚踢开，“你偷了一天的懒，还好意思让我给工钱问问着附近，哪一个人敢雇你这个克死母亲的孩子”
    小孩无话可说。
    他的母亲生他的时候死了。
    若说女人难产倒也不是稀奇的事，大家都会叹一句命不好。但是顾涟的母亲是个例外，她的死相十分凄惨。据说，他出生之时，母亲难产，没有挣扎多久，肚子就像是被一把利刃由内而外地刨开，血流了一屋。产婆被吓破了胆，差点疯掉，邻里替他母亲捡尸时亲眼见到这幅惨相，也是十分地震惊。
    此事便在他住的村子传开了。
    虽然是个一出生就没有妈的孩子，但只要一想到他出生时母亲的惨相，也就没有人敢接近他。
    唯有一个街边的乞丐照顾过他一段时日后也病死了，从此更少有人接济他。虽然奇迹般地活下来，但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孩子的手还是死死地拖着这个大汉。
    大汉一个不稳，手被柴火划了一道口子。
    “果然是个倒霉蛋！”
    他像踩小强一样用脚踩了许久，直到小孩在他脚下没了动静，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打过头了。
    “呸！真是晦气！”他吐了口唾沫，这才朝小孩扔了一枚铜板。
    等大汉走了好一阵，孩子才爬起来，将铜板拾起来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揣好。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但他还是整理了一下才离开。
    场景再次变成村子最远处四面漏风的茅屋外。
    两只鸡正在院中啄食。
    小顾涟将这枚铜钱偷偷地放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便准备离开。
    “等一等。”随着苍老的声音，一个老奶奶颤颤巍巍从屋子里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碗剩饭。
    “跟你说过不用还药钱的。过来，你还没有吃饭吧”
    顾涟看着那碗剩饭，虽然有点发馊，但上面还放着半颗煮鸡蛋。他咽了咽口水。
    “过来吧，孩子。”老人招招手，顾涟正准备过去，忽听一个女孩儿尖锐的声音。
    “奶奶，都叫你不要让他进来了，他就是个倒霉鬼！和他沾上关系，我们都会倒霉的！”
    老人道：“什么倒不倒霉上次是谁替我们将恶狗赶走还被咬伤的”
    “哼，如果他不路过我家，我家哪里会招来恶狗！再说我们不是还破财送他看伤了么真倒霉！”女孩儿理直气壮地犟道，“别让他进来，说不准又有什么倒霉事找上...”
    话还未说完，一个醉汉忽然闯进了院子，不由质疑地拉着女孩儿就走。
    “爹，你干什么！”
    “走，跟我走，老子有感觉，最后一把肯定赢，我没有赌注了，你帮我一把。”
    老人上前阻拦，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你个不孝子，没良心的，卖了自己的老婆，连自己女儿也不放过吗！”
    “妈你别管，老子最后一把，肯定就要发财...”
    话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见顾涟举着一把锋利的镰刀抵在他的胸前。
    “放开她。”
    刚说了这一句，醉汉就抢过他手上的镰刀，将他踢在地上。
    “老子说怎么最近逢赌必输，原来是你这里倒霉鬼在这里啊，怎么，赖上咋家了！”说完狠狠揣着他，拿着镰刀，“看老子今天不给你点教训！”
    老人蹒跚着去帮忙，女孩儿又去拉老人，几人扭做一团。
    忽听一声惨叫，众人这才停下来。
    “爹你...”女孩儿捂着肚子，那把镰刀，正正插在她的腹中。
    男子的酒顷刻被吓醒了。
    “我...不是我...”他本来只是想教训教训那个孩子，怎么会...
    镰刀被拔出，女孩儿倒在地上，好无生气，血流了一地。
    “阿温啊...”老人哭喊了一句，也晕死在女孩儿旁边。
    顾涟脸色苍白地将男子看着。
    “不，不...我，我一定是喝多了，我一定是喝多了...”醉汉哆哆嗦嗦说完，踉跄着逃走了。
    女孩儿没救了，他将老人安置在床上，要去村中找大夫，想了想又折回去抱了只鸡准备给大夫。然而没走多远就看见醉汉带着人往这边来。
    “就是他，半夜在我家偷东西，杀了我的女儿，还气死了我母亲...”
    “偷东西还杀人这次非得将这个倒霉鬼乱棍打死不可！”
    顾涟看着自己手中的鸡，知道什么都解释不清，只得落荒而逃。
    赤脚往村外走。大概自己真的会给别人带来不幸，他想着，身影被淹没在一片大雪之中。
    ... ...
    “涟哥哥，涟哥哥”
    场景再次变幻，稚气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顾涟睁开眼睛，只有十来岁的第五乔粉雕玉琢的脸就在面前。
    “涟哥哥，你醒了哼，他们太过分了！明明知道那两只狗都染了疯病，还将你关在里面被咬，我这就去给我娘告状，她要是不管，我就告诉爹爹！”第五乔噘着嘴叉腰道。
    顾涟沉默。
    “涟哥哥，你怎么了都不说话，是不是因为我溜出门玩儿没有带你去，你生气了还不是见你之前不喜欢那个神仙哥哥我才一个人去找他的，早知道他们在家这么欺负你，下次一定走哪里都带着你！走吧，快跟我回去，再晚我们两人都要被骂惨了...”
    顾涟自从被第五家捡到后，虽然依旧被欺负，但至少能吃饱饭，也不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小时候的他这样想着，但现在的他知道，不幸正后头等着。他很想停住脚步，但身体还是不有自己地跟着第五乔一起走向那个大宅。
    刚到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而出。
    第五乔推开门，见守门的家仆倒在血泊里。
    “怎，怎么回事，哥哥，爹，娘”她哆嗦着往内里跑去。
    没一会儿，宅子中传来第五乔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 ....
    顾涟的身子猛烈地震动着...
    他的脑袋好痛，疼得他弯下腰去，无数记忆的碎片在他脑中飞旋。
    “就不应该看你可怜，给你吃饭，害死了我可怜的孙女！”一个老人站在他的面前，佝偻着腰身。
    “要是你不出现，我就不会死，我奶奶也不会被气死。真倒霉。”女孩儿站在老人身边。
    “还好我们平日离得远，将自己的母亲克死，灾星啊...”村民拉着自己的小孩，孩子还在往他身上丢石子。
    “原来和你一起就会倒霉。涟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不是对我很好吗”第五乔站在他的面前，“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收留了你，你却要克死我全家呢”
    “不，不是我...”
    “就是你，都是你的错，你这个倒霉的人！还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
    顾涟的脑袋很痛，他睁眼就看着第五乔抽刀向自己挥来。
    他一把捏着她的刀：“不，你不是乔师妹。”说完，刀在自己指尖碎掉。
    第五乔的幻影惊了一惊，消失在面前。
    一个沉沉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还能冲破我的幻象...不错，我果然没选错人...”
    黑色的雾气终于散尽。
    顾涟再一看，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山石，一把极其普通的短剑正插在山石之上。
    他脑中的声音又响起。
    “只要有了这把剑，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嫌弃你了。因为，你能把他们都灭掉。不信，你试试”
    话音一落，顾涟身旁的人渐渐变得多起来。
    除了幻境中从小排挤过自己的村里人，还有寄人篱下时欺负过自己的人，拜师路上骗过打过自己的人，天琼宗内嘲笑自己软弱无能的人...
    “只要拔起这把刀，就能将他们全部杀尽...以后再也不怕了...”
    顾涟看着那把短剑，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勾着自己。
    他没有注意，幢幢人影中，突然出现一个浅色的人影。
    隗雪终于在跑断腿前，赶到了。
    当隗雪到达时，见形形色色的人影将顾涟环绕着。
    在魔刃碎片的幻境中，顾涟看到的人有鼻子有眼，但隗雪只能看到个大概，不太清晰。
    不过她也能一眼猜到，这里有自己为折磨虐待他而量身定做的角色，也有世界自己给他填补的角色。
    长达十多年的苦楚，已经被魔刃幻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浓缩了一遍，让他旧梦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