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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欲擒故纵定战策 执手泪眼授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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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中米贵如油的消息,早已被李唐义军的探马传回了武功城。
    数日来,义军将领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等着军帅李三娘一声令下,出击陏军了。
    这日巳时,视察完义军晨操的李三娘回到武功府衙,刚盥洗完毕,准备展开关中地图再琢磨琢磨时,婢女凤鸢来报,说萧之藏将军求见,李三娘会心地一笑,说请客人大堂相见。
    宾主叙礼入座,萧之藏向李三娘一揖,说道“恭喜柴夫人成功截断阴世师的粮道,看来那只‘狡狐’要出洞觅食了。”
    李三娘点点头,笑道“全凭萧将军谋划有方,众将合力作战,方能让这盘棋开局甚好,”李三娘扯了扯绛色夹袄的前襟,话锋一转,皱着眉头说道,“渭河大捷,枭首敌将,全军士气高涨,众将求战心切,都等着陏军出城调粮,再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但是,我隐约感到了军中的骄兵之气啊,这可是兵家大忌,前番郝齐平和两千弟兄的伤亡,时刻提醒我不可急功近利,不可轻敌冒进呐!”
    “正是,”萧之藏在座中扬起两道淡眉,摸了摸下颌,说道“阴世师在渭河中痛失水军,若派兵前往盩厔调运粮草,必然高度戒备,精锐押运,若我军对此没有充分准备,重蹈覆辙便极有可能啊!”
    李三娘说道“的确如此,依将军之见,这个‘请君入瓮’的棋局,下一步该如何来走呢?”
    萧之藏看着李三娘,缓缓说道“夫人,依照之前的谋划,始平的五千敌军已被何潘仁将军围得水泄不通了,阴世师只能从长安城里分兵盩厔调运粮草。但是,众将主张在陏军出城途中予以伏击的意见,萧某却不敢苟同!”
    “哦,是吗?”李三娘诧异地问道,“莫非将军先前勘验地形,觉得那临川岗不便用兵?”
    “非也,”萧之藏双手按膝,回答道“伏击陏军,非临川岗不能设伏,只是伏击的时机不应是敌人出城之际,而应当是敌人回城之时。”
    “萧将军,愿闻其详!”李三娘在座中挺直身体,往前挪了挪。
    萧之藏端起凤鸢送上来的茶,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碗,对李三娘缓缓说道“陏军出城即予伏击,其不利者有三一则陏军没有辎重负累,可轻装上阵,放手作战,增加了我军进攻的难度;二则出城之始,道路不熟,陏军戒备起见,纵队长排迤逦缓行,我军想一口吃掉对方,实属不易,很难达到全歼敌人的目的;三则伏击之后尚需攻城,不若放其进城,使两敌合兵一处,倾巢而出时再一举全歼,可谓一箭双雕,顺手牵羊!”
    “妙啊,”李三娘听罢,不经抚掌称赞道“萧将军饱读兵书,这欲擒故纵之策实在精妙,我义军中的‘张子房’非您莫属!”
    “柴夫人过奖了,”萧之藏在座中躬身揖手道,“萧某不才,愿殚精竭虑助我义军一臂之力。夫人,这‘擒’与‘纵’之间,我们还得做点儿文章,使这盘棋活起来,才能‘请君入瓮’啊!”
    “好!”李三娘笑靥绽放,爽朗回应。
    ……
    深秋之夜,月光惨白,长安城内灯熄火灭,街衢之中除了巡夜者偶尔传来的梆子声和犬吠声外,死一般的寂静。
    左翊卫将军府的书房里,烛火幽幽,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烛光中轻摇慢晃。
    年老者便是阴世师,虽年过五十,须发见花,却腰圆膀阔,健硕有力,只是双目凹陷,眼袋厚重,满脸的忧伤。阴师世一改往日在军帐中的威严之状,和颜悦色地对面前的青年说道“弘言,你跟随我出入沙场,有十个年头了吧?”
    “是的,叔父。”这个名为弘言的年青人,约二十五六的模样,军旅沧桑,栉风沐雨,古铜色的脸庞上已起了细纹,他是阴师世的侄儿,任军中的骑兵都尉。
    “你祖父当年奉高祖之命,出兵卢龙塞抗击突厥,我的大哥,也就是你的父亲,随军出征,不想却战殁于茫茫戈壁,时来已十载有余了!”
    阴世师目不转睛地看着烛火,往事历历在目——先帝开皇年间,父亲阴寿时任幽州总管,率领阴世师兄弟征讨突厥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战后自己因功进爵,而大哥却长眠于风吹草低的寂寥塞外。
    “大哥若能看到你有今日的功名,那该是何等的欣慰啊,哎…”想到这里,阴世师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
    “叔父何须伤感?我阴家三代,世荷国恩,唯有忠心报国,戮力杀贼,方能回报浩荡君恩!”阴弘言慷慨激昂地回答道,心里却在犯迷糊,一向威严的叔父今晚为何如此伤感,重提往事。
    阴世师看了看侄儿,点点头,说道“弘言,你所说的不错,放在朝堂之上亦无懈可击,只是,”阴世师顿了顿,眉头一蹙,“只是近年来的情形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各地叛贼越剿越多,朝廷已力不从心,官军畏手畏脚不说,却还有人大逆不道,浑水摸鱼,前有杨玄感,现有李密、李渊,世事如此,我真有风雨飘摇之感啊!”
    “叔父,您的苦衷,侄儿岂能不知?数年来进剿反贼,我军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郎琎、王怀恩、李仕政…这些叔父的得力助手,无不折戟沙场,着实令人惋惜!”
    “是啊,”阴世师抬头看看书房外,惨白的月光照着孤寂的庭院,投下些斑驳摇曳的树影,如鬼似魅。
    阴世师无比忧伤,接着说道“朝廷中像我与宋老生这样,一心杀贼的老将已经不多了,要么已经战殁沙场,要么因败绩被主上赐死,剩下的人多在徘徊观望,首鼠两端。我有心为朝廷保存力量,待东都解围,打通道路,从江都迎回圣驾,再重拾河山。怎奈长安城中的达官贵戚们苦苦相逼,非要我分兵盩厔调运粮草,哎,这不是飞蛾扑火吗?”
    “叔父,朝中的情形,我也略知一二,有传言说朝中有人甚至要弹劾您,”阴弘言摸着古铜色的脸颊说道,“李唐反贼断我粮道,实在可恨。眼下全城饥馑,不要说朝廷中的那些达官贵戚难以忍受,就是我鹰扬府的数万将士也在苦撑度日啊!众人都指望您发兵盩厔,以解全城燃眉之急!”
    “弘言,此去盩厔,无异于火中取栗,虎口夺食啊,”阴世师摩挲着双手,忧心忡忡地说道,“况且,那李氏三娘,与我们多次交手,深谙兵法,非一般妇人所能及,绝不能掉以轻心啊。”
    阴弘言从座中“豁”地站起来,单膝跪拜道“叔父,坐以待毙孰与出城一博?弘言不才,跟随叔父征战沙场十载,身经战事百仗有余,自度尚可临阵应变,破敌杀贼。恳请叔父,不,恳请左翊卫阴大将军授兵三千,末将愿径往盩厔押解粮草,于家替叔父分忧,于国为主上立功!”
    阴世师忙从座中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扶起侄儿,眼眶湿润,声音哽咽,说道“弘言,此去盩厔凶多吉少,须万般小心,若非心腹之将,叔父也不会冒然出兵。我从守城之军中精选八千锐卒与你,你…你务必全身归来,否则,我无颜与你的父亲地下相见啊!”说罢,阴世师老泪纵横,倏然滑落,沾到花白的须发上,顿时苍老了许多,如耆耋老者颤颤而立。
    “请叔父放心!”阴弘言揖拜道,已是泪水涟涟。
    “来,此行艰难,我们叔侄二人须好生谋划!”阴世师拉着侄儿的手,在案桌上铺开关中的地图,面授机宜,秉烛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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