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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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不答反问道:“那郡主觉得你喜欢我吗?你对我这个人根本就不了解,你不知道我私底下的样子是什么的,你不知道我有着什么样的毛病,你连我到底是个好人坏人都不知道,你喜欢的只是一个想象中的我罢了,更甚者,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想让我臣服而已。”
    傅雅沉下眼去,她不知道沈清说的是对的还是错的,她需要好好想一下,这个时候傅仲来了,他一直跟着沈清,刚刚就站在院子外面,两人之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走到傅雅身边,将傅雅额前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轻声说道:“我们回吧。”
    傅雅看看自己的哥哥,点点头就随着他走了,经过沈清旁边的时候说:“我的确不了解你,但我想你应该是个好人,我回去会好好想想的。”
    傅仲傅雅兄妹俩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沈清和程萱,程萱眼睛还是红红的,可见刚刚感动的不轻,这年头姑娘都含蓄的很,听着这告白一样的话语,程萱没有痛哭流涕就应该很好了,他抬头看向沈清,声音有些嘶哑,道:“可是我也不了解你啊。”
    我也不知道你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你有着什么样的毛病?
    但我和傅雅一样,知道你肯定是个好人。
    沈清摸摸陈萱的头,温情说道:“没关系,以后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了解。”
    虽然现在我还不能爱上你,但你是我一辈子的责任,我会好好照顾你一生的。
    ……
    崇德三十六年的年宴,镇北侯府没有太过华丽的排场,没有别具一格的膳食,却靠着一场画风清奇的裸奔,迅速占据了官宦圈子的焦点,让人们议论纷纷争相奔告,以至于多年后人们提起以后还是记忆犹新。
    当天晚上程铎、林氏和程景坐在书房正在商议此事,程景将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下之后强调道:“我就说了一句早晚看到他光着身子被人压,他后来就成那个样子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林氏也很愁:“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呢?”虽然是田冰出了丑,但到底是发生在镇北侯府上,说不定就是在府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以后谁还敢来府上做客啊?这幸好还是个男孩子,这要是个女孩子,不就是直接逼着人家去死嘛?林氏一想到这就胆战心惊,自家也是有女孩的啊。
    程铎眼神沉沉,抚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问程景道:“你说那田冰后来是坐在了沈清的位置上?”
    程景已经有些明白自己老爹的意思了,眼神中有着惊讶,还是点了点头。
    “他可有用沈清桌上的酒水?”
    “没注意啊”,程景一摊手,当时那么多人乱哄哄的,谁还看他喝酒没喝酒啊。
    程侯爷吩咐:“去把沈清找来。”
    沈清事后已经知道了田冰的事情,稍微一琢磨,就觉得这次的事情很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个酒壶不同了,连执壶的丫鬟都不是同一个人了,这本身就很不正常,自己当时是被傅雅叫走了,可若是没有呢?自己会不会喝下那杯酒?冷静如沈清也觉得有些后怕了,这什么人啊?这么阴毒……
    沈清听到程侯爷叫自己去书房的时候,就知道程侯爷恐怕也有此怀疑,可是这事不好说啊,那倒酒的丫鬟可是穿着府上衣服的,有可能是外面之人假扮的,可万一不是呢?这年头可是讲究疏不间亲啊。
    沈清想了想还是决定明说好了,毕竟背后藏着这样一个阴毒之人,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沈清到无为斋之后就对着程侯爷说了今日宴会上的异常之处,包括那个丫鬟的嘴角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程景和林氏都觉得事态严重起来,原来今日之事是冲着沈清来的,沈清能有什么敌人,这事多半是冲着侯府的吧,林氏十分庆幸沈清今日能躲过一劫,想着马上回去要多给菩萨上几柱香,至于田冰嘛,就算他倒霉吧。
    程侯爷站起身来对着林氏道:“这次也算是内宅之事,还需你来查,只是找到那个小丫鬟之后不要惊动其他人,你让心腹之人去问。”
    林氏明白自家侯爷的意思,这是担心有内鬼了,于是点点头说道:“侯爷放心,我明白的。”
    此时的清风院内,秦瑶一边低着头打络子一边跟程柔说着此事:“咱们今天在内宅不知道,我听哥哥说,那个田冰就跟发了疯一样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舅舅现在应该也很烦心吧,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在咱们府上,说出去不大好听呢,而且,我老觉得这种事情以前好像在哪听说过似的。”
    秦瑶说完后也不见娘亲回应,抬头就看见自己娘亲正在那里发呆,秦瑶有些奇怪,娘亲平时最喜欢这种八卦了啊,今天怎么不说话还看着心神不宁的,而且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是这个样子的,秦瑶摇摇程柔的胳膊,轻声问道:“娘,你怎么了?”
    程柔的头机械一般慢慢转过来,她看向秦瑶,眼中有着恐惧、不安,她握住秦瑶的手腕,声音有些沙哑:“瑶儿,娘好像做错事了。”
    “怎么了?”秦瑶心下突然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田冰那事,是我做的,可是那杯酒明明应该是沈清喝下的啊,怎么就变成别人了……”
    程柔的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此时的她看着那么的惶恐与脆弱。
    秦瑶手中的络子“啪”的一声就掉地上了……
    第25章
    沈清并不知道林氏是怎么查的,只是想着林氏作为一府主母自有其手段所在,没想到刚到第二天傍晚就有小厮来唤自己去无为斋,沈清默默给林氏点了一个赞。
    沈清来到程侯爷的书房之后,发现不仅程侯爷在,连府上的姑太太程柔和其女儿秦瑶都在,程柔背对着自己坐着,平时总是挺直的背部今日有些佝偻,而秦瑶站在一边面容惨淡,沈清心下已隐隐有一个猜想。
    程侯爷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中,看见沈清来了,对秦瑶说:“你给他说吧。”
    沈清平时与秦瑶接触并不多,只觉得这是一个很乖巧的女孩,总是安静地陪在程萱身侧,两人倒是没有单独说过话,只见她上前几步走到沈清前面,眼睛垂下,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双手绞在一起,很是局促不安。
    秦瑶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隐约可见里面泪花在闪动,终于,她轻声说道:“这次的事情是娘亲做下的,娘亲一时想岔了,才做下如此错事,我替娘亲给沈公子道歉了”,说着就对沈清屈膝一礼。
    “是为了你哥哥吗?”沈清对于这位姑太太对自己的敌意早有察觉,略微一想也知道为何,只是秦川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沈清也不愿因此而生了嫌隙,只是没想到这位姑太太对自己已有如此大的成见,不顾镇北侯府的声誉也要毁掉自己。
    秦瑶点点头。
    沈清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秦川,你们也不用给他说,就让他一直不知道吧,只是姑太太以后最好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秦川最近昼夜苦读,就是为了不负众人所托,你们也不应该让他觉得心寒才是。”
    那边程柔已经哽咽出了声,从沈清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秦瑶这边已是泪流满面,嘴中不住说道:谢谢,谢谢……”
    秦瑶此时心绪复杂,她从娘亲那里知道此事之后就知道舅舅一定会查出来的,与其到时候被质问到头上还不如直接向舅舅坦白,起码不要闹的人尽皆知,她们自是可以忍受闲言碎语,可是哥哥怎么办啊?你让他怎么接受此事?
    秦瑶带上娘亲过来认错,舅舅听后就让她们亲自给沈清道歉,她自是不能让娘亲难堪,可是这是沈清啊,是她心仪的人啊,在他面前亲口说出如此不堪的事情,秦瑶只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可是,她不得不做,幸好,他不再追究了,幸好,她哥哥终究是不知道此事的。
    沈清后来听程景说程侯爷携重礼去了田侍郎家里,并且给田冰在北边军队谋了一个职位,那边有程将军在,田冰倒是可以发挥专长,说不定还能立功呢,最重要的是,最近田冰风头太盛,还是出去躲一阵子吧。
    至于程柔,虽然是程侯爷的亲妹妹,但还是被程侯爷罚在屋子里抄佛经,对秦川的说法就是为他祈福,而微云和那天为沈清倒酒的小丫鬟都被处理了,小丫鬟被发卖出去,微云作为程柔的贴身丫鬟,被罚去下人房洗衣服,寒冬之时洗衣服用的也是冷水,这惩罚也不可谓不重了。
    沈清已无暇再去关注其他的事情了,因为三年一次的春闱终于是来了。
    所谓的春闱就是会试,这可是国家级考试啊,学子们苦读十年就是为了能在这次考试脱颖而出,步入朝堂,而对于寒门子弟而言,这更是鲤鱼跃龙门的最好时机,就算是沈清,在这样的时刻也要慎之又慎。
    镇北侯府今年有两位考生,随着春闱日子越来越近,府上的气氛也越发紧张。林氏隔一日就要给沈清和秦川送来一些滋味的汤药,可又害怕滋补过头,听说是专门找了大夫请教过的;程景每天下午回来都要给两位考生说一下今天在外面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比如说今天听到今年的考题似乎与农业有关,明天又听到似乎要考富国之策;程萱呢,最近也不敢来打扰沈清了,连信也不传了,倒是每天都要去林氏的小祠堂里拜拜菩萨呢。
    沈清心境倒还好,毕竟是参加过高考的人了嘛,沈清最近不仅读书,闲了还要拉上秦川去练习一下生炉子做饭,要知道春闱可要考九天啊,这九天吃喝拉撒都得待在那个小房间里,很有必要提前练习一下生存技能的。
    会试前一天,林氏和程萱在沈清这里收拾东西,被褥、炉炭、吃食、笔墨应有尽有,程景害怕沈清太过紧张,就在旁边给沈清做心理辅导:“无浊啊,你就大胆去考,考不中也没什么,咱再等三年就好了,反正咱年轻,每年考春闱的老头子都一大把呢。”
    “哥~”
    程萱瞪程景一眼,眼中都要蹿出小火苗,你这是鼓励人呢,还是专门说丧气话呢?
    林氏也瞪程景一眼,然后对着沈清说道:“别听景儿在那乱说,你就好好考试就行,别的什么也不用担心,还有”,林氏指着那个箱子说道:“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在这儿呢,你马上再好好检查检查,我也没经过这事儿,还是萱萱专门跑到外祖家问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程萱外祖,也就是林氏的娘家是书香门第,上一届还有人参加春闱呢,对此事倒是经验丰富,程萱去细细问了,还一条一条的记在纸上带回来的。
    沈清对林氏和程萱都是真心感谢的,此时面带笑意说道:“准备的很齐全,就算是我自己准备也没有这么好了,辛苦夫人和萱萱了。”
    程萱甜甜一笑,她现在对着沈清可没有以前那么害羞了,每次见沈清都是小脸带笑的,她已深深的明白,自己再不好意思的话沈清就要被别人抢走了,自己可得把人看牢了。
    林氏是个温柔的人,此时倒是一脸趣味地说道:“有什么辛苦的,我生下景儿之后,总是想着什么时候也给景儿做这样的事呢,本来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还能做这一回,也算是成全我的愿望了呢。”
    程景正在啃苹果,听到此话一口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差点儿没噎死他,他刚把苹果顺下去就嚷道:“娘你怎么能这样埋汰你儿子我呢,我是读书不行,你还可以指望程钰啊,程钰要是还不行的话,我以后给你生个沈清一样的孙子总好了吧。”
    沈清眼睛一斜:你这是骂人的吧,刚刚苹果怎么没噎死你啊……
    沈清正在默默的吐槽程景,就有小厮来找,说侯爷要沈清去无为斋,林氏道:“那你赶紧去吧,侯爷或许还想给你交代些什么呢。”
    沈清便去了,书房内程侯爷正在看书,看见沈清来了指着前面的椅子道:“坐。”
    程侯爷将书本放下对沈清说道:“你的才学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考试期间正常发挥就是,我今天叫你来是给你说一下这次春闱主考官的事情。”
    沈清静静听着。
    “这次春闱的主考官是翰林院大学士纪欣,纪大人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平时只在翰林院管管修书的事,这回是第一次当上主考官,听说很是开颜啊,上到副主考人员的任命,下到考试所用纸张,纪大人都一一过问呢。”
    程侯爷这话里有好几层意思:
    六十岁了还只管修书的事,还是第一次当上主考官——怀才不遇,很可能是本身性格有问题,不懂官场之道,也就是说这个纪大人很可能是一个古板固执的老头子;
    连副主考人员的任命都要管——这是你管的事嘛,皇上问你意见了你再说,没有问的话就还要说,这就讨人嫌了,可见的确不知变通;
    连考试纸张都要管——控制欲很强啊。
    沈清听着真是觉得牙疼,大家都这么熟了,说话就不能直接一点嘛,非要在这云山雾罩的。
    沈清开始思考起来,依程侯爷的意思,这位纪大人并不是一个合适人选,可他还是当了这个主考官,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呢?
    皇上已经很老了啊,朝中皇子们肯定内斗的厉害,估计各个派系的人都在争这个位置,要知道主考官不仅仅是负责这次春闱的事务,这一榜的进士都要喊人家一句座师呢,古人讲究天地君亲师,这关系可密切的很,皇子们这是在争人脉呢。
    皇子们都在争,皇上为了维持平衡,会不会直接委任一个什么派系都不是的人呢?
    这个很有可能啊。
    “朝中为主考官这个人选争吵的很厉害吧?”沈清虽是在问话,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程侯爷勾唇一笑,对沈清道:“你天生就很适合做官啊。”思维敏捷,反应迅速,关键是对朝堂上的勾当了然于心,一点儿也不像寒门出来的,倒像是那些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程侯爷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天分一事,程景自是从小精心教导的,可是在政治觉悟上却是比不上沈清的,不过也没有关系呢,眼前的这个人现在是自己人,还是上天送来的呢,程侯爷每每想到此,也不免得意一番。
    程侯爷不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这次主考官虽是纪欣,但真正做主的人却是副主考姜维先,姜维先是皇上嫡系,但因资质尚浅当不了主考官一职。姜维先此人呢,年轻气盛,桀骜不驯,不会太喜欢平淡的文章,与纪欣的品味刚好相反,所以这次春闱哪种风格的文章会比较吃香,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两人谁能拼的过谁。”
    这的确猜不出来最后谁说的算,姜维先是有皇宠在身,可纪欣年龄大脾气大啊,老头子一犯起倔来谁知道会怎么样啊?这就跟一个小媳妇伺候两婆婆一样,真是不好做人啊。
    沈清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心想你这时候给我说这些不是扰乱军心嘛,沈清问程侯爷:“你对秦川说这些了吗?”
    “没有,我怕他想多了,反倒不利于发挥。”程侯爷自认十分的善解人意。
    沈清目光一凝,直直看向程侯爷:大爷的,现在我想多了怎么办?
    第26章
    第二天卯时初,沈清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简单洗簌后就开始检查要带进考场的东西,确定万无一失了才开始吃早饭,吃到一半秦川就来了,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深思倦怠,就像刚被女鬼吸食完精气一样,沈清招呼秦川坐下,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做好多奇奇怪怪的梦,睡了比没睡还困”,秦川恹恹地说道。
    这是典型的考试恐惧症啊,这样的状态进考场可不太好,沈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做一个心理辅导老师了。
    沈清饭也不吃了,把筷子一放,就问秦川道:“很担心?”
    秦川看看沈清,点点头:“我很希望能考中,但又怕自己没那个命,让娘亲和妹妹失望。”
    沈清心里叹一口气,姑太太那样的人相必时常在秦川面前念叨要光耀门楣一类的话,无形中给了秦川太大的压力了。
    沈清坐正身子,对秦川道:“我最近读到孟子的《公孙丑上》,里面有一句话我很喜欢。”
    秦川看向沈清,一脸的疑惑,想着怎么突然又说到学问上的事了。
    沈清自顾自说着:“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秦川眼睛一闪。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
    兴之所在,与君痛饮三百杯。”
    沈清的声音不高却极稳,配合着他那郑重坚毅的神色,自有一股豪迈与无畏,只让人听的热血沸腾,只觉得这人生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自己,沈清微微抬头,昏黄的烛光照在他那尽是睥睨之色的脸上,犹如天神下凡,他语气铿锵:“秦川,怕什么?历经万般红尘劫,犹如凉风轻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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