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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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呢?若是事情一旦查清,纵然是冯氏和施文殊做下的,施家大房也难逃株连,施大将军要如何保全他们呢?
    迷团一个又一个,看来要去当面问问人家了。
    第55章
    京城城东瑞王府的隔壁,就是施家人在京城的住宅,比邻亲王府,占地辽阔,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威严气派,顶端悬着一块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神威将军府”,大理石铺就的台阶两侧立着两个强悍威猛的石狮子,表情庄严,凌然不可侵犯。
    施不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之中,他闭着眼,似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屋内已燃起了炭火,炭火烧的旺旺的,书房内很是暖和,可施不为的膝盖之上还盖着一张虎皮,他这几十年戎马生涯,身上落下的暗伤不计其数,如今老了,各种病痛就来了,施大将军揉揉膝盖,心道:终于快要结束了。
    “将军”,有人在书房外唤他,那是他的心腹施让:“四皇子求见。”
    施不为缓缓地睁开眼睛,静默良久后,终是说道:“请。”
    四皇子是带着季白和沈清一起来的,他们进到书房之后,施不为并没有起身,他看着四皇子,眼中平静如深渊,他道:“原来是你。”
    四皇子没有说话,施不为望向窗外,那里本来有一棵银杏树的,秋天时黄灿灿的好看极了,可是如今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在这阴天里显得格外凄冷,施不为看向那棵树,似乎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他转头看向四皇子:“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三人落座后,施不为看向沈清,就像是长辈看着家里年轻的小辈一样,目光和煦,声音亦是舒缓的:“你见过我家宛初了吧,她很漂亮对吗,可是没有她的祖母好看呢”,施不为的脸上带着一丝怀念:“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不怎么好,也容易冲动,可是自从娶了宛初的祖母,就像老鼠碰到猫一样,她明明那么娇小,说话还总是轻声细语的,可我却有些怕她,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吼一句,出去做事情的时候也惦念着家里有这么一个人,怕死的很”,施不为低头一笑,神色温柔:“你知道我最怕她什么吗?我最怕她不理我,只要她不理我,我就觉得难受的很,心都是空的。”
    “后来她怀了郁儿,你都不知道我多开心,我首先就去给我最好的兄弟”,施不为看一眼四皇子:“也就是你父皇说这个喜讯,我想着他应该为我开心的,可是没想到,他是没有心的。”
    “后来冯氏就出现了,那时候我正准备去大同领兵,一天到晚忙的很,冯氏就打着照看宛初祖母的名义常常来府上,我并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她偷偷给宛初祖母说,说她与我早就有情,而皇上也答应了让她给我做平妻,等我知道的时候,外面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
    施不为嗤笑一声:“冯氏可真会说啊,说什么让我们成全她,说什么皇上的意思不可违背,还说若是我不娶她的话,她的名节就毁了……更重要的是”,施不为目光凝结,黑沉似海:”她告诉宛初祖母,我以后是镇守边关的将军,我若是娶了她做平妻,皇上会放心很多。”
    施不为抚着膝盖,语气哀恸:“她怎么就那么傻呢,竟然就听了那贱人的话,任我怎么说她都不信,一个人怀着孕还伤着心,思虑过盛郁结于心,后来还难产了,好不容易生下的郁儿身体不好,而她也缠绵了几年就去了,我那么用力的救她,我一有空就守着她,她还是去了。”
    眼前之人曾是叱咤风雨的大将军,而今的他却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垂暮老人,一个人在孤独地舔舐着伤口。
    “你说,为什么呢?”施不为看着四皇子,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我想要为他守护江山,我想要做他一辈子的好兄弟,可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信任我呢,他玩笑着说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实际上却是在我身边安插眼线,他默许冯氏做下这一切,还让宫里的云贵妃给冯氏送了一件大红嫁衣,宛初祖母就是因为这难产的啊……我的妻子因他而死,我的孩儿也从小体弱,这就是我为他鞍前马后该得的吗?”
    四皇子低下头,良久后才说了一句:“抱歉。”
    沈清其实是有些明白崇德帝的心思的,他想要的不是一个好兄弟,只是臣服于他的人罢了,他非要让施不为娶冯氏,是因为他要看到施不为对他的言听计从,他是如此的自负,又是如此的自卑,他不相信情谊,只相信帝王心术,可就是因为他不相信情谊,所以他不会明白施不为会对范氏如此情深,情深到这一向爽朗豪迈的大好男儿,也会玩弄起心计来。
    崇德帝可能并没有让范氏死的意思,可是造化弄人,范氏还是死了,这对于崇德帝来说,只是死了一个女人,无关紧要,而对于施不为来说,却倾覆了整个人生。
    “你不用对我说抱歉”,施不为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父皇对不起我,我也不会生受着,他以为他派来的冯氏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罢了,这样的女人是他的利器,也是我的呢,端看怎么用了。”
    施不为道:“我明面上宠爱冯氏,让你父皇放心,实际上我厌恶她至极,她也明白此事,可是她不敢说,因为一旦说了,她就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我诱导她去参与军中之事,让她获得权力、利益,她终是陷进去了,连着她的儿子,一起生吸着大同军的血,生吸着崇德帝的血,我每每想到此处,真是好不畅快,这就是你父皇安插的好棋子啊,出自你父皇之手,最终却开始反噬他。”
    施不为哈哈大笑了起来,似是舒心至极,却掩盖不了眼中的一抹苍凉。
    “你不在乎冯氏,难道你也不在乎她为你生的儿子嘛?还有大同军那么多士兵,他们又何其冤枉”,季白站起身来斥声道,他最是看不得这种为了私情而置国家利益而不顾之人。
    “那是她的儿子,可不是我的,我怎么会跟这种女人生儿子,施文殊和施文序不过奸生子罢了”,施不为脸上带着嘲意,后又慢慢转化为沉重:“大同士兵,是我对不住他们。”
    施不为此话说完,脸上神色转为郑重,他看向四皇子,肃声说道:“我想跟你们做一个交易。”
    四皇子静静听着。
    “想必你们在大同那边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证据吧,不过我可以提供给你们,全部的,足可以让你除掉二皇子和三皇子,让你在朝堂之中名声大震。”
    “你想要什么”,四皇子沉声道,这世上从来不会天上掉馅饼,施不为引着他们追到这里,恐怕就是为了换取什么吧。
    “拿证据换文郁和宛初的平安,和尊严,他们是无辜的,而我,自会伏法”,施不为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目光热切。
    四皇子眯起眼:“你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可以”,施不为道:“我从一开始借宛初的手往京城送账目,就是在选择,我想看看是谁可以最终找到我,今天你做到了,我就相信你有能力有手段,而今后的皇位也很可能就是你的,所以我愿意和你做交易,你若应了,铲除施家的功劳就是你的,以后”,施不为目光如炬,直直看向四皇子:“大同的虎贲军也会是你的。”
    四皇子心里猛地一跳,虎贲军虽只有五千人,但却是大同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了。
    “你可能心存疑虑”,施不为打开抽屉,拿出一个虎符:“虎贲军的长官林阳本来是你父皇的人,但现在是我的人,以后就算大同军遭到清洗,他们还会是完整的,以后但凡有需要,你可以调遣他们。”
    施不为将虎符递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就悬在那里,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四皇子看着,踌躇良久后,终是起身接了过来。
    ……
    崇德四十六年十月底,四皇子上书,参大同将领施文殊克扣军饷、倒卖兵器、勾结匪贼、欺压百姓等十项大罪,证据确凿无可辩驳,中间更是牵扯到与朝中大臣的勾结与分赃,此奏一出,举朝哗然,崇德帝大怒,一边令四皇子统领,三司协助共同查办此案,一边令禁卫军包围神威将军府,抓捕施家人,等禁卫军到达神威将军府的时候,发现施不为和冯氏、施文郁施宛初都在,而罪魁祸首施文殊以及他的胞弟施文序都已经逃走了。
    此处负责抓捕的禁卫军统领赵森来之前已经被四皇子招呼过了,因此对施大将军和施文郁父女很是客气,而冯氏就正常对待了,冯氏被抓走的时候依旧保持着贵夫人的姿态,只是在走到门口之后,转过身来对着施大将军笑了一笑,带着癫狂地说了一句:“施不为,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的,我死也要和你死一起。”
    施文郁父女和冯氏进了天牢,而施不为直接进了皇宫,他需要和自己的好兄弟做一个了结了,没有人知道崇德帝和施不为在一起谈了什么,只知道施不为从皇宫离开之后就一个人回家了,在窗边有着一棵银杏树的书房里服毒自杀,而施文郁父女第二天就被释放了,他们为施不为收殓、下葬,然后被圈禁在府邸中不得外出。
    一代将星就此陨落。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施文殊兄弟俩逃回了大同,四皇子奔至大同追捕清查,同时整顿大同军队,而京城这边三司更是查出施文殊与二皇子三皇子都有所勾结,还牵扯不浅,大同那边是血雨腥风,京城这边是风声鹤唳,崇德帝更是大病了一场,身体每况愈下……这一场混乱直到第二年四月份才平静下来,二皇子三皇子在朝中势力被削尖大半,四皇子却威信日重。
    朝廷终究是要变天了。
    而此时沈清也从翰林院毕业了,得授吏部郎中,正五品,同时兼任詹事府少詹事,前者是实打实的清贵官职,后者的少詹事更侧重于一种荣誉,因为詹事府是为太子服务的,可是如今还没有太子,不过,不会等太久了。
    沈清身穿绯色直襟长袍站着吏部衙门门口的时候,门前一棵桃树正开的烂漫,有微风拂来,粉嫩的花瓣儿落了沈清一肩,沈清轻轻取下一瓣,只觉得这花瓣儿娇嫩的很,若是落在地上恐怕很快就要零落成泥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世间总是生生不息的,明年的这个时候,这里依然会是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
    第56章
    沈清在吏部衙门适应地很快,他是今科状元,又是镇北侯府的女婿,为人也谦虚谨慎处处稳妥,很快就在衙门里站稳了脚跟,很得上司看重,这天沈清下值回家之后,就见到程萱正坐在桌子旁边看帖子,而桌子上还堆了厚厚的一摞,程萱见着沈清回来了,起身帮着换衣服,说道:“最近突然收到了好多帖子,有定亲宴满月宴什么的,大部分的是桃花宴春日宴。”
    “有什么不对吗”,沈清自己换上家穿的软底鞋子,喝口茶后道:“你以前不是也一直收帖子吗?”
    “可那是侯府啊,我从嫁给你以后就很少收了,最近又多起来了”,程萱两手捧着沈清的脸,仔细端详着,眼里慢慢漾开笑意:“相公,这说明你越来越厉害了,那些人是不是都觉得你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对啊”,沈清把程萱的两只手扒拉下来握在手心,笑着说道:“你相公我以后会越来越厉害的,你就跟上我吃香的喝辣的,让其他女人都嫉妒你怎么样?”
    “好”,程萱一口就应了,而后又皱起眉头,忧愁着道:“我就是有点担心,万一以后你官太大了,好多人都来给我送礼怎么办啊?我知道不能收的,可要是送的礼物我太喜欢了怎么办啊?”
    程萱的神色如此认真,好像真在苦恼此事一样,沈清先是一愣,而后就哈哈大笑起来,抱住程萱就在脸蛋上啪的亲一口,豪气万千地说道:“那叫收,有我给你兜着呢。”
    “嗯”,程萱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就像只猫一样趴在沈清的怀里,静静的,懒懒的,沈清用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房间里温情美好,连空气中都是甜甜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程萱突然叹一口气道:“表嫂有身孕了,我和娘亲约好了明天要去表哥家里看望她的,可我有点害怕去。”
    “怎么了”,沈清微微侧开身子看程萱,想着这丫头是不是因为别人怀孕了自己也开始着急了,没想到程萱却说道:“我现在有点怕见秦瑶,自从姑姑被爹爹送走了以后,她就一天到晚失魂落魄的,我倒是经常去看她,可我每次跟她待在一起就觉得很压抑,怎么说呢,就是她的情绪太消沉了,有时候说的话也很不中听。”
    沈清明白了,秦瑶估计是身上负面情绪太多,已经开始自怨自艾了,不过她也的确挺惨的,沈清想一想说道:“你明天去多跟岳母和秦川媳妇儿说说话,喜欢就多待会,不喜欢就回家,遇到秦瑶了,能安慰就安慰一下,不行就算了,你要记住,你并不欠她的。”
    程萱低低应了一声,她就是有点儿这样的想法,觉得是自己爹爹把人家娘关起来了,自己就总对她有些歉意,就算秦瑶说了什么不太好听的话,她也忍了,可是自己并不欠她的啊,程萱一想就觉得心里坦然多了。
    第二天程萱是带着沈沐一起来的秦府,沈沐今年十四,越发有大姑娘的样子了,来京城这半年养的好,如今个子高挑容貌秀丽,眉宇之间更有一股英气,出众的不得了,程萱和沈沐处的很不错,倒总是一起结伴外出。
    马车驶到达秦府之后,王允溪已经在门前等着了,她看着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都瞧不出来已经怀孕了,不过程萱还是赶紧去扶住她,口中道:“你怎么就出来了,我听娘亲说前三个月最是轻忽不得,你怎么这般心大。”
    “已经出了前三个月了,不用担心”,王允溪满脸笑意,面色红润,气色上佳,可见最近过的很好,她最近也的确是很舒心,这宅子事情都由她做主,秦川更是处处疼惜她,而翰林院散馆考试之后,秦川也没有被分到外地,而是到礼部做了给事中,虽只有七品,但王允溪却满意地不得了,无他,若是秦川去了外地,王允溪这大着肚子不好跟去的,可她并不想跟秦川分开,如今的局面就是王允溪最喜欢的了,只觉得生活顺心地很。
    没过一会儿,林氏带着程钰也到了,沈沐和程钰一起去院子里玩了,其他几人就聚在一起聊聊家常,气氛融洽,就在这时,丫鬟兰秋进来说道:“姑娘过来了。”
    这里的姑娘自然就是指秦瑶,屋内静了一静,王允溪才笑着说道:“让妹妹进来吧。”
    秦瑶低着头从外面走进来,对着林氏缓缓行了一个礼,林氏一看就吃了一惊,自从上次程柔被送走以后,她已经很久没见秦瑶了,印象中秦瑶一直都是明眸皓齿落落大方的,怎地如今瘦了这么多,衣服都像是空空荡荡地套在身上的,关键是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样。
    程萱起身拉秦瑶坐下,关切道:“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又瘦了这许多?”
    秦瑶垂着头,声音哀戚:“总是想念娘亲,吃不下饭。”
    林氏和程萱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了,王允溪连忙打圆场道:“舅舅说了,婆婆若是知道错了,自然就回来了,妹妹倒是不必思虑太过。”
    “是吗?”秦瑶捏着手中的帕子,表情戚戚:“嫂嫂有哥哥一天到晚地疼着,自是不会去担忧娘亲,可那是我的亲娘,我总是心疼的,那是沧州啊,不知道冬天多么冷呢,嫂嫂自是体会不到的。”
    王允溪脸上一阵青白,绞着手指说不出话来,屋子里就沉默起来,秦瑶抬起头来看着林氏,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流下来了,她抓着林氏的袖子哀求道:“舅妈,你给舅舅说说,让我娘亲回来吧,她受不了那些苦的。”
    秦瑶泪流满面,说着就要跪下来,林氏和程萱连忙把她拉起来,林氏更是缓声劝道:“你给我说没用的,这是你舅舅做的决定,我也改变不了的”,林氏这话倒是没错,程侯爷心比铁坚,一旦做了决定别人很难改变,林氏跟她做了一辈子的夫妻,自是清楚这一点,况且要林氏说,程柔这次也该受些教训。
    “怎么会没有用呢?”秦瑶硬跪在地上不起来,抬起头哭泣道:“舅舅不就是因为要护着程萱才把我娘送走的嘛,我娘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你们为什么就要这样对她啊,程萱,萱萱”,秦瑶又拉住程萱的衣服:“你去给舅舅说说,就说你已经不生气了,让舅舅把我娘放出来吧,你说话舅舅一定听的,你已经那么幸福了,为什么非要揪住我娘不放呢,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放了我娘吧。”
    林氏一听这话脸上就有了怒气,她也不拉秦瑶了,肃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欺负你娘吗?当初的事情是怎样的你也一清二楚,你娘何止是说错了一句话那么简单,当初年宴上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了吗?我们对你娘已经够迁就了。”
    秦瑶不再哭诉,目光怔怔的,眼泪顺着削瘦的脸颊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一片凄惶之色。
    而程萱听到林氏的话就是一愣,当初年宴上有什么事她不知道的吗?她转过头来看着林氏,林氏也不想替程柔瞒着了,一五一十地说道:“当初田冰发疯是因为喝了一些东西,那东西本来是你姑姑给沈清准备的。”
    程萱听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想明白的时候便觉得悚然一惊,紧接着就是后怕不已,她没想到,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姑姑就已经开始设计沈清了,她都不敢想象若是自家相公真喝了那东西会怎样,程萱看一眼跪在地上伤心欲绝的秦瑶,低下身子说一句:“对不起,做错了事就得受到惩罚,这事我帮不上忙。”
    秦瑶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她瘫坐在地上,久久回不了神。
    ……
    院子里,程钰正在跟沈沐倒苦水呢:“我娘让我向姐夫学习,天天逼着我读书,我读的头都疼了,你看看我,我最近是不是都瘦了?”
    程钰抬起小脸让沈沐看,沈沐看一眼程钰那圆润润的小脸蛋,那肉呼呼的小脖子,那胖嘟嘟的小粗胳膊,很诚心地说道:“就是瘦了呢。”
    “就是”,程钰小鼻子一皱:“府里面还没有人陪我玩,哥哥天天出去当差,忙得很,姐姐又嫁出去了,我老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真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啊。”程钰最近正在学《陈情表》,就觉得这两句格外有意境,十分贴切自己如今的处境,更重要的是,说出来以后会显得自己十分有学问。
    沈沐这个人最喜欢小孩子了,一看见程钰这个样子就心疼地不得了,觉得程钰缺少关爱,于是哄道:“那我带你出去玩吧,后天我哥哥休沐呢,他答应带我去醉仙楼吃大餐,到时候我们拐到侯府把你也接上好不好?”
    “好啊好啊”,程钰开心得不得了,然后问道:“我姐姐也会去吧,到时候咱们一起玩,真好。”
    “嫂子不去的,她要去参加一个好友的春日宴,所以就咱们三个人。”
    “那也好,咱俩一起玩”,程钰和沈沐就一起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很是开心。
    一堵墙后的通道里,秦瑶和丫鬟正走到这里,秦瑶本来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样,只知道呆呆地往前走,结果走到这里就听到了沈沐和程钰的对话,秦瑶的眼珠子稍稍动了动,脑子中慢慢浮现出刚刚听到的:原来后天沈清要去醉仙楼,程萱不在……
    丫鬟在后面轻轻喊了一声“姑娘”,秦瑶回过神来,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这时不知哪里吹来的风,飘飘荡荡地卷起她石青色的衣角,秦瑶缓缓走着,她的身影单薄如翠竹,最终消失在了拐角里。
    第57章
    朝廷官员休沐的这天,秦瑶早早地坐在铜镜前面,昏黄的镜面里,映出她呆滞的双眼和略带苍白的脸庞,这明明是一张很熟悉的脸,今日看着却分外陌生,秦瑶缓缓拿出一个蔓枝缠花的粉盒,用棉纱沾足香粉,细细地往脸上上了一层,后又细画螺眉轻沾朱唇,脸上立即就添了五分色彩,有了这个年纪姑娘该有的娇艳之态了。
    秦瑶收拾妥当之后就准备出去,走到门口时刚好碰到王允溪的丫鬟兰秋,兰秋对着秦瑶行一礼:“姑娘,老爷和夫人让你去主院一趟。”
    秦瑶低着头站定片刻,捏着帕子的手指甲上透出了白色,最终还是应了一声“知道了”,就默默地往主院走去,远远就看见正房的门敞开着,里面哥哥秦川和王允溪正挨着坐在一起,秦川看着王允溪,脸上是柔和的宠溺的笑意,只是这个笑落在秦瑶眼中,越看越……刺眼。
    秦瑶进屋之后低着头站在秦川面前,生疏落寞,再无往日的亲切,秦川只能看到她头上精巧的发髻和上面插着的水晶蔷薇簪。秦瑶是喜欢蔷薇的,只是她自己很少提及,侯府里大部分人也不知道,或许他们对此也并不感兴趣。
    秦川心里有些酸涩,他微微叹一口气,带着秦瑶坐下,轻声道:“最近是哥哥对你疏忽了,是哥哥的错。”
    秦瑶并不答话,秦川接着说道:“虽然娘现在不在,但是我还在,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这段时间我也没有闲着,我细细地打听了一个人,他叫彭谢,今年二十六岁,是今年同一届的庶吉士,如今在工部任着给事中,也是七品,他家里是耕读世家,大伯就是工部侍郎,家世也不错,彭谢此人更是性情和善乐善好施,是个很不错的人,我就想着他和你很相配,嗯,你俩要不要见见?”
    秦川柔声细语地给秦瑶说着话,征求着她的意见,并无强求的意思。
    “二十六岁还没有成过亲吗?”秦瑶抚着裙摆上的祥云图案,闷声问道。
    “这个我打听过的”,秦川身子前倾,格外耐心:“他以前有过一个未婚妻,只是那姑娘因病去世了,彭谢就耽搁了一阵子,后来又要参加科举,就没有再找,所以才拖延到现在,我看他的确很不错,就想问问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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