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信徒

    特鲁斯麻溜地剥下被打晕的两人的衣服，和红发三下五除二将其套在了各自身上。
    好在二人身高体型和被打晕的小喽啰差不多，一会儿潜伏入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对了……”红发突然开口，“你刚才说的flag……是什么意思？”
    “立flag啊，”特鲁斯拉紧腰间的皮带，将衣服上的最后一颗纽扣扣好，“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人说了一句话，结果往往与那个人的预期相反，更简单理解就是乌鸦嘴吧。”
    “…是这样啊。”
    两个小喽啰的衣服很是简单，一身黑色的棉质制服，点缀有缝合精细的白色若月教教徽。他们先前巡逻时就披着一件布料厚实的白色斗篷，许是为了在白皑皑的雪地中掩盖身形吧。
    好在有这件宽大到垂下可以遮住部分面庞的斗篷，特鲁斯并不需要费大力气用伪装道具易容了。
    大致按照倒地不起的二人的面孔稍作整改，特鲁斯和红发摇身一变成为若月教中的两名新人，只要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他们的破绽。
    “走吧。”特鲁斯不自在地捏了捏粘在嘴唇上方的小胡子，“等混进城了，我们就按照地图直奔去那个小旅店。”
    红发点头。
    现在天色尚早，银白的雪色极易暴露雪地中行走的目标，所以如果选择潜伏入城最好是等到夜晚。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二人耽搁半刻，少入城几小时，找到西科尔医生的机会就渺茫几分。
    恰好有两个倒霉蛋经过，伪装潜入的计划就可以完美施行了。
    并且，特鲁斯还将自己和红发身上的外衣都套在了怨气男和粗犷男身上，将他们的面部特征模糊化，解下他们自带的绳子将他们捆好，拖行着一路往回走。
    为了把戏演得更真实，“可疑人员”也是必不可少的。
    ……
    高耸敦实的城墙严密包围着整个王国的边境，城墙石砖皆由某种白色的致密石材构成，经过严丝合缝的拼接堆砌，组成了雄伟壮阔的连绵的银白墙体，和城外的皑皑白雪相映。
    芮拉王国的国徽是几颗排列规整、打磨得无比清澈澄净的冰晶相结合，被能工巧匠细心地在白石上雕刻嵌入墙体，远远的看上去很是庄严肃穆，却又不失与这雪国风光相衬的美感。
    只是......城门口到处置放的木桩路障大大破坏了这一美感。一群戒备森严的人守在必经之路上，盘查着出入城门的各色居民，包括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巡逻人员。
    “嗯？”手持武器镇守在门口的士兵发现了特鲁斯二人。“这两个饭桶居然抓到疑犯了？”
    将怨气男和粗犷男派出去巡逻的长官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可以派上用场。
    他的心中一阵狂喜，颤颤巍巍地灭掉手中刚燃起的香烟。这可是最好的升职机会！若是能进入教会上层工作，那就根本不用每天守在这冰寒之地里挨冻了！不仅如此，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手里的烟不过也是下等货色，要是真能进入上层，说不定还能用上HELLUMA，那可是最上等的好玩意！
    “报告长官，这是......”香克斯还未将话说完，就被长官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谁，好了好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可以去休息了。”
    “是。”两人对视一眼，低头向狂喜中的长官点了点头，快步向城中走去。
    特鲁斯有点儿懵，完全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能混进城里，原以为还需要在城门处经历一番波折才能如愿以偿呢。
    城市里的街道相当整洁，大块的雪堆被清扫堆积在马路以外的地方，使得在大道上行走变得十分便捷。整个城镇的建筑风格让特鲁斯犹如置身于俄罗斯的街道，偏新式古典主义的建筑鳞次栉比，色彩艳丽而又丰富，和城外只有纯白的一种颜色形成鲜亮的对比。
    只是......这样美好、富有艺术气息的建筑群之间，却突兀地安装着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和扩音喇叭，正播放着嘈杂的，与这城镇的风气毫不相关的内容。
    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巨大的字幕标语，配合着喇叭里传来的阵阵呐喊：
    “感谢主的恩赐，让苦难中的人们脱离地狱的召唤。”
    “到教堂来，让我们回报主的仁慈。”
    若月教的标志也在屏幕中频繁出现，愈发浓郁的神棍气息惹得特鲁斯嗤笑出声：“我还飞天意面教呢......”
    在逐渐远离城门巡逻队伍后，二人轻松地踩踏空气而上至城镇房顶，掏出地图正准备确认接下来的行进方向，视线却被悬挂在钟楼之上的巨大屏幕所吸引。
    从屋顶方向看去，正好是平视向大屏幕的绝佳角度，而吸引他们的，却是一段和先前屏幕中滚动的字幕完全不同的画面。
    那是一段录像。
    屏幕中所展示天空泛着极度的昏暗，连云彩都染上一层鸦色，在这样黯淡无光的青天作背景下，地面上巨大广场的灯火竟映照得像太阳般发出炽热的光。
    特鲁斯一眼就认出，那是地图上占地面积最大，整个王国最负盛名的艾希广场。
    画面中偌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围观的人群拥挤不堪，人人手中都高举着火把，熊熊燃烧的火光包围下，三个头戴枷锁的人在教会人员的牵引下，亦步亦趋地穿过水泄不通的人群，来到广场中央。
    三人未着囚服，身上披着的部分衣衫早已被血浸透，但还能从尚未被污染的地方看出，这件衣服原本是白色的，款式长度和在秘密基地中潜藏的医生们的白色大褂如出一辙。
    与衣着的狼狈完全不同的，是他们的面庞。虽然面部肌肉早在外力的冲击下形成了淤青肿胀，已然无法看清他们三人的原本面容，但那看向前方的眼神中并无一丝惧意。
    他们的神情分明是在说：让我背负的枷锁更沉重一些吧！
    镜头开始抖动，接着缓缓扫过一排排举着火把的群众，他们都头戴标志性的黑色尖顶长帽，身披绣有若月教教徽的黑色长袍，那金色的丝线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闪耀跳动着，似是在兴奋地叫嚣，好让那夺目的光线更亮些。
    镜头移动得不快，特鲁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狂热、躁动、疯癫般的兴奋、眼神中赤裸裸的，对血的渴望。
    “各位忠诚的信徒们——”随着声音的响起，缓缓移动的镜头蓦的转向，重新对准了广场的正中央。
    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高高架起的木质平台，九个造型独特的铁炬台托举起熊熊烈火，将整个处刑台团团围住。
    三名医生踩上吱呀作响的台阶，被粗鲁地赶至平台之上，跟在他们身后的九名蒙面教徒四散开来，三个为一组，站在不同的医生旁边，耀武扬威似地高举着一条粗壮长鞭。
    见此情形，台下的呼声更甚，人们振臂高呼着统一的口号，火把随着手臂挥舞的动作上下晃动着，在乌黑的夜空下拖出道道扭曲的焰尾，周遭的空气里凝结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躁热和渴求。
    “现在到了审判的时刻。”说话之人在台上悠闲踱步至三人身后，厚重的斗篷遮住了她的面庞，但从尖锐的音色上能隐约判断出这是一个女人。“他们犯下了侮辱神迹、诋毁神明的重罪，理应被当即处刑，但仁慈的主对他们三人网开一面，只要他们能够承认罪行，主会宽恕他们！”
    台下的人群爆发出狂热的叫喊，血脉沸腾的人群气势如海潮般涌动，将每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拉入这场无边狂潮，而这潮水也渐渐淹没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们先前在大街小巷发布子虚乌有的信息蒙蔽信徒们的双眼，企图让他们脱离主的怀抱！我问你们，你们认不认罪？”
    被牢牢绑缚着的三人许是因身体受到过严重殴打，光是支撑着疲惫不堪、饱受剧痛折磨的身体就已经耗费了全力，但尽管如此，他们也还是挺直着腰杆，并没有做任何其他动作。
    昂起的头颅扫视着台下的“火海”，他们的眼神出奇的坚定，竟看不出任何悔意和恐惧，平静的神色中泛着悲悯，从高台上俯视着那台下的众生。
    在这一刻，仿佛他们才是洞察了世界真谛的人，而非此刻人们口中的神明。
    台下的人群更加愤怒和亢奋，“处死他们！”“烧死他们！”的声音愈发响亮。那声音如魔咒般扩散开来，感染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一起声嘶力竭地发泄着怒火。
    “既然不愿意认罪......那我们只好遵从信徒们的意志了。”女音淡淡道，示意那九个手持皮鞭的教众动手。
    “啪——”毫不留情的抡起鞭子，三声沉重的闷响盖过了群众的高呼，在整个广场震荡、回响......
    而医生们的躯体却纹丝不动，默默承受着身后刺骨掏心般的阵痛。
    “啪——”第二鞭。
    “啪——”第三鞭。
    “啪——”第四鞭。
    第四鞭挥下后，其中一名医生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咚”的一声倒在了平台上。
    “啪——”第五鞭。
    “啪——”第六鞭。
    又一名医生倒下，汨汨鲜血从他身下流出，透过平台的木板缝隙，滴滴答答流至冰冷的地面。
    鞭声还在继续响起，而特鲁斯已经不想再看了。
    全身寒毛炸起，仅是看着那画面，无声的泪就已悄无声息地积聚在眼眶里，逃离般奔涌而出。她并不知道录像中的那一晚究竟因何而起，她只知道，在面对痛苦和死亡时三名医生的从容凌然深深触动了她。
    他们究竟为何而死？这个国家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