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梁悦看到此人如此的冰冷威严，顿时不敢在纠缠，站在朝清身后，行礼道：“见过玄难……”
    谁知玄难根本不理她，只看着玄苦道：“你们在做什么？”
    玄苦道：“二位施主想要去见楚施主，贫僧……”
    “不许见。”玄难道：“在处决之前，谁都不许见她。”
    他在烂柯寺中似乎一向说一不二，他说不许见玄苦就再没有第二句话了。看着玄难直接离开，梁悦道：“这也太目中无人了，我师父可是罗浮的长老。”
    “玄难大师一向如此。”朝清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见便不见吧。”
    一向严肃冷漠目中无人的玄难大师去了后山禅院，楚思正在纠结袁无心说的话。忽然禅房的门被人推开，楚思茫然扭头，就看见那位严肃古板严肃冷漠的玄难大师站在门口。
    楚思默默的看了他两眼，问道：“有事吗？”
    玄难道：“我感觉后山似乎有生人来过。”
    “是吗？”
    此刻正是午时，黑石空间里的人正在吃饭，村长家中午做了酱香猪蹄。村长媳妇摆好了菜，吼道：“吃饭啦！天天吃个饭还要三催四请的，不吃拉倒……”
    再一转头她发出一声惊恐中掺杂着心痛的尖叫，“我的猪蹄呢！”
    楚思将一盘热气腾腾的酱香猪蹄摆在了桌子上，继续回答玄难的问题，“有生人？我没看见唉，听说最近烂柯寺热闹得很，说不定是某个门派的人呢。”
    看着突然被楚思摆上了桌的猪蹄，玄难的眼神一片幽深，他走了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羽毛，道：“这是谁的？”
    狗剩家今天中午也做了好菜，一大盘子色泽诱人的红烧肉。小花将红烧肉递给弟弟狗蛋，道：“摆桌子上去，不准偷吃！”
    她自己则去房间叫沈重山出来吃饭，虽然他一直很倔强的不肯与自己圆房，但小花还是想对他好。拽着沈重山来到堂屋，发现狗蛋正呆呆的站在饭桌旁，而桌子上却没有那盘红烧肉。
    “狗蛋！”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从狗剩家传出，“你全吃光了？！受死吧！”
    楚思将一盘油光水滑的红烧肉放到了桌子上，道：“羽毛嘛，当然是鸟的咯。”
    玄难身子还未站直，就瞥见了那盘红烧肉，顿时瞳孔地震。
    楚思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咀嚼了两口，然后露出了中华小当家品菜时的夸张表情，“嗯~~~~~~这红烧肉，肉香浓郁入口即化。每一份配料都恰到好处，每一块肉都沾满了汤汁。吃到嘴里，咸鲜在唇齿间绽放，让人不舍得吞咽，还想要多留这美味在舌尖……”
    “够了！”玄难脸色冷若冰霜，“你这是在敷衍贫僧吗？”
    “我哪有。”楚思一脸享受的将肉吞下，道：“羽毛当然是鸟的咯，不然还能是谁的？我又不长羽毛。”
    玄难：“这上面沾有化神妖修的气息，是不是有妖修潜入了寺中？”
    “是又怎么样。”楚思道：“他只是来给我送吃的而已，烂柯寺太小气了，连饭都不给我吃。你看这猪蹄，简直就是人间极品……”
    “太过分了。”玄难忽然红了眼眶，“你一定是故意的。”
    楚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玄难：“你以为我会受你的诱惑吗？”
    第75章 从前有座山
    楚思不屑的笑了笑，“你敢看着我说这句话吗？”
    玄难一愣, 努力将目光从红烧肉与酱香猪蹄上挪开, 看着楚思道：“有什么不敢的？”
    “好吧, 你敢。”楚思指着那根羽毛道：“此乃化神妖修袁无心的羽毛, 他刚才利用这根羽毛做了个化身，和我说了几句话。不过他人不在烂柯寺里，想必也是进不来的。这根羽毛你喜欢就拿走吧,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可以离开让我一个人享受美食了吗？”
    玄难捏着那根羽毛，脚下一动不动, 继续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唠唠嗑。”楚思道：“我和他以前认识, 他姑妈和我是结拜姐妹。”
    袁无心这只大妖玄难是知道的, 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个姑妈。和他姑妈是结拜姐妹的楚思和袁无心是什么关系呢？好像也算是姑妈？
    他该问的楚思都已经回答了, 可他的双腿宛如生了根，将他死死的钉在原地，他一步也不能离开。
    楚思啃了一块猪蹄，微笑问道：“大师还有什么事吗？”
    “无事。”玄难回答的干脆又冷酷, 目光却仿佛粘了胶水死死的黏在了那两盘菜上。他终是开口道：“好吃吗？”
    “好吃呀。”楚思道：“比烤仙鹤好吃。”
    玄难忍了又忍, 还是没能移开视线，他道：“你是想让我救你吗？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可能。不说我不会救你, 就算我愿意救你, 我也办不到。”
    楚思冲着他灿烂一笑, 道：“哦，晓得了，你可以走了。”
    玄难：“……”
    玄难的眼眶更红了，他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潇洒的走出这间禅房，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眼看着楚思一块一块的吃肉，盘子里的肉越来越少，玄难心如刀割，再也维持不了高冷的形象，挫败的道：“你到底想让贫僧做什么？”
    楚思揶揄的看着他，玄难道：“贫僧倒是可以承诺救你，但是最后能不能救下你，贫僧也不能保证。”
    他又看了一眼猪蹄，道：“贫僧只能说会尽力。”
    一个深受世人敬仰的高僧竟然是个吃货，说出去谁信呐？楚思将盘子往外推了推，道：“过来吃吧，我请你。”
    下一秒玄难便宛如瞬移般坐到了楚思对面，看着幸福咀嚼的玄难，楚思无语道：“至于吗？不就是食物嘛，你至于这样吗？”
    “施主你不懂。”玄难道：“断了舌根之后便再也不会想吃东西了，每当贫僧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这些美味提不起一丝兴趣，贫僧就会心痛无比，然后就会特别想吃。”
    楚思道：“所以假装冷酷不让别人接近你，就可以自己偷偷吃东西了？”
    “这只是一个原因。”玄难道：“我之所以冷酷，是因为他们害怕这样的我。他们害怕我，就不会经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我了，我也能轻松许多。”
    “……”原来是这样，楚思突然开始怀疑那些看起来高冷的人是不是真的高冷了，或许有些人也和玄难一样，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两盘菜很快就被玄难吃完了，吃完之后的玄难又恢复成了高僧的模样。他双手合十眉目清冷的道：“贫僧答应施主的事会尽力去做的。”
    “不用了。”楚思摆摆手道：“我其实是比较想死的，刚才就只是想气气你，谁让你那天假装不认识我，还出手打我。”
    饶是玄难佛法高深早已看破生死，也被楚思这态度给弄懵了。他自己从记事以来，每天都跟随师父修行，后来又入世多年，也是用了好几百年的时间才看破生死突破至化神期。
    可这个蔫坏的女施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能这样笑谈生死？
    玄难毕竟是化神修士，楚思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还能看出来一些的。见楚思确实对生死毫不在意，玄难忽然道：“可惜，可惜。”
    楚思：“可惜什么？”
    “可惜你我相遇之时便已经晚了。”玄难真心实意的为楚思感到惋惜，“否则以施主的慧根，倘若能修习佛法，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在贫僧之下。”
    楚思听着有点无语，心说可惜你来晚了一步，已经让归墟子捷足先登了。
    处决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刑场就设在烂柯寺山门之后。设在这个地方是有讲究的，首先这个地方包括在了烂柯寺阵法之内，其次离大雄宝殿尚有一段距离，不至于让菩萨见血。而且这个地方视野开阔，适合人在暗中观察。
    楚思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玄苦在门外提醒她时间快到了。
    她让玄苦在外面等一下，等她穿好衣服梳了头发再出来。玄苦一听她的声音，知道她是刚刚才睡醒，心中敬佩莫名。明知死期已至，还能踏踏实实的睡觉，这等心境，贫僧不如也。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一个白色的人影来到他身边。
    玄苦惊讶了一下，道：“玄难师兄是来接楚施主的吗？施主正在洗漱，很快就出来了。”
    玄难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直接一推门进去了。
    玄苦目瞪口呆的看着还在晃悠的房门，心说这样直接闯入女施主的房间，是不是不太好？
    楚思正在梳头，她平时就只能梳个最简单的也是她唯一会的发髻，可今天是她的死期，她就想是不是该有点仪式感。于是换上了一件颜色鲜艳点的衣裙，打算梳个漂亮点的发型，然后她就发现她不会梳。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突然禅房的门被打开了，紧接着一个人走过来撩开帘帐对楚思道：“施主，你真的不打算让贫僧做些什么吗？”
    楚思一手梳子一手头发惊愕的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玄难，他这要是闯的早一点，不就能看见我换衣服了？
    楚思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好气道：“玄难大师真闲啊，一大早的就来做入幕之宾，可惜我忙得很，没空扫榻相迎。”
    玄难严肃道：“那日吃了你两盘菜，贫僧做出的承诺还算数。你……”
    “都说了不必了。”楚思烦躁的将头发梳好，道：“我说我想死，不是骗你的，是真话。”
    说完楚思大步走出禅房，对着等在门口的玄苦道：“带我去吧。”
    望着楚思离开的背影，玄难终于真的相信了她话，她是真的想死。轻轻摇了摇头，玄难往前一步拨开帘帐，忽然他整个人顿住了。
    “入幕之宾……扫榻相迎……”玄难白玉般的脸上浮现一抹薄红，随后失笑出声。想不到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被个小女子调戏了。
    烂柯寺山门处此刻非常冷清，除了几个执刑的化神修士之外再无他人。但这只是表象，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这里。
    楚思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来到了刑台，一抬眼就看见了山门之外绝望的贺南裴。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此处很可能会发生一场化神修士之间的生死大战，各个宗门的小辈早就得到了嘱咐，是万万不敢留在这里，以免自己被大战殃及到。
    只有贺南裴无门无派，且不听烂柯寺僧人的劝阻，一意孤行的等在这里。
    莫玄与段百里本也想来，被莫琳收拾了一顿，此刻只敢在远处偷偷的看。
    楚思在刑台上坐下，想着袁无心说冬易一定会来救她，可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是袁无心弄错了，冬易怕是不会来了。
    上一次被处刑还有不少人围观，这一次冷冷清清，一点都不热闹。楚思觉得很无聊，瞄了一眼身边的烂柯寺方丈，她道：“方丈，你知道吗？玄难大师他犯戒了。”
    严肃的方丈长长的白胡子随风飘荡，闻言低头道：“犯了什么戒？”
    “他犯了两条戒律。”楚思道。
    方丈对面的蜀山化神长老道：“何必与她多说，她乃魔修，最善蛊惑人心。”
    方丈道：“告个状而已，施主不要太紧张了。楚施主你继续说，玄难他犯了哪两条戒律？”
    “他犯了杀戒，与妄语戒。”楚思道：“你听我说给你听，那天我刚来烂柯寺，在思过崖遇到玄难大师。他吃了我的烤仙鹤之后还不够，还要我多为他烤了十几只仙鹤，这些仙鹤因他而死，他这样算不算是犯了杀戒？”
    “算。”方丈点头，“他一共吃了多少只？”
    楚思：“十三只。”
    “贫僧晓得了。”方丈微微一笑，“十三次杀戒，足以让他思过十三年。”
    楚思高兴的道：“不知犯了妄语戒要罚思过多少年？”
    “犯了妄语戒不思过。”方丈道：“视情况而定年限，罚他修炼闭口禅。”
    闭口禅就是不说话，玄难那么喜欢骗人，不能说话应该很难受吧？楚思道：“他其实一直在骗你们，他根本没有心魔，他说自己因为心魔压制不住杀意，其实就是嘴馋了上山打野食吃……方丈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吗？”
    旁边的蜀山长老与瀛洲长老听的脸皮子直抽，这里真的是刑场吗？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
    “阿弥陀佛。”方丈念了句佛号，“贫僧相信施主。”
    然后他扬声道：“玄难何在？”
    “弟子在！”玄难从后头走了出来。
    方丈道：“楚施主刚才所说可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