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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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好也不过是两枚珠子罢了。”
    凌祈宴听出他这话里的不屑一顾,皱了皱眉,抬眼瞅向他:“你瞧瞧别人都是怎么讨好本王的,也就只有你,嘴里蹦不出一句好听的。”
    “殿下喜欢别人这么讨好你?”温瀛不动声色地问他。
    凌祈宴没好气:“被人讨好奉承着自然心里舒坦,谁会愿意日日对着像你这样的棺材脸?”
    温瀛垂下眼,没有叫凌祈宴看到他眼底沉下的黯光,半日,轻吐出一句:“……学生确实一无所有。”
    他没再说下去,只轻捏了一下凌祈宴的手:“学生伺候殿下用晚膳吧。”
    之后连着几日,凌祈宴每日早出晚归,轮番去赴那些外邦使臣的邀约,如今会同馆里住的那些人都知道了这位毓王殿下是个什么脾气的,俱都花样百出地变着法子讨好他。
    尤其那位西南来的国君,投了凌祈宴的脾气,镇日里与之一起去外厮混,好几回凌祈宴夜里喝得醉醺醺回来,温瀛都能闻到他身上那些浓郁的脂粉香。
    又过了两日,傍晚之时,温瀛正在念书,正院那边来了人传他过去。
    温瀛去了,见到的却不是凌祈宴,而是皇太子凌祈寓,正背着手在看墙上挂的一幅画。
    听到脚步声,凌祈寓转过身,冷眼瞅向面前的温瀛,温瀛与之作揖见礼,规规矩矩,挑不出一丝错:“见过太子殿下。”
    凌祈寓靠着八仙椅坐下,没让温瀛起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里俱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你就是那位冀州来的小三元案首?”
    “学生温瀛。”
    “进这毓王府多久了?”
    “五月时过来的。”
    凌祈寓问什么,温瀛答什么,并不多言。
    “那也有三个多月了,”凌祈寓的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是冷的,“孤那位大哥对你好么?”
    “学生是毓王殿下的门客,殿下对学生自然是好的。”
    “你认得清自己身份就好,”凌祈寓沉下声音,“有些人不该你肖想的,最好趁早收了心思,否则丢了性命是小,只怕死无葬生之地,还连累家人。”
    听出凌祈寓话中的警告之意,温瀛镇定抬眼,对上面前这位倨傲的皇太子殿下暗含着杀意的目光,他的心念电转,陡然间似明白了什么,面上未有表露出来,对凌祈寓的态度反而恭敬了许多:“学生不敢,……学生只是想找个靠山罢了,学生出身贫寒,若无人提携,日后只怕入了仕,也得苦熬时日,毓王殿下给学生机会,学生自是感激不尽。”
    他说着,略一迟疑,压低些声音又道:“若是太子殿下愿意赏识提携学生,学生也愿意为太子殿下做马前卒。”
    凌祈寓闻言又笑了:“是么?你是这么想的?”
    还以为是个多清高的,原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罢了,这样的人,他更是不放在眼中。
    嘴上却笑笑道:“孤怎好与孤的大哥抢人。”
    温瀛一副低眉顺眼之态:“人往高处走,太子殿下若是愿意用学生,学生自愿追随太子殿下。”
    凌祈寓的声音更淡了些:“这些事日后再说吧,那还得看你能考出个什么成绩来,一个秀才而已,对孤来说毫无价值。”
    “学生知道,学生必不会辜负殿下的期待。”
    凌祈寓轻蔑一笑,还要再说什么,门外传来凌祈宴凉飕飕的声音:“这里似乎是本王的毓王府吧?什么时候轮到太子殿下在这里耀武扬威,教训本王的人了?”
    凌祈宴踏进门来,看向凌祈寓的目光十分不善:“谁准你不请自来的?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凌祈寓淡定起身:“大哥不必动怒,孤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刚巧打你府上过,才想着进门来讨杯茶喝,没曾想你不在府里,便与你这门客多说了几句,既然大哥不欢迎孤,孤走便是了。”
    凌祈宴连做做留人的样子都懒得,直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滚。
    凌祈寓看他一眼,见凌祈宴果真没有半分要留自己的意思,忍了忍,到底走了。
    待送了瘟神,凌祈宴冷眼横向温瀛:“他与你说什么了?”
    温瀛没多解释:“教训了学生几句而已。”
    “以后别理他,”凌祈宴没好气,“他若是再来这里,本王叫人拦着不让他进来,他若是召你去见他,你也别理,本王帮你顶着。”
    若是之前不知道凌祈寓那小子还玩小郎君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凌祈宴便不能不防,谁知道那畜生是不是也盯上了温瀛,他都还没将人弄到手,凭什么便宜了那个畜生?
    温瀛没再多说这事,闻到凌祈宴身上的酒香掺杂着胭脂水粉的味道,问他:“殿下又去看人排舞了吗?”
    “本王乐意。”他就算成天在脂粉堆中打滚,都没人管得着他。
    凌祈宴让温瀛伺候自己更衣,目光一晃,落到温瀛的脸上,看他片刻,信口胡诌:“你长得比那些美姬还好看些,你若是个女郎多好,本王一定给你封妃。”
    温瀛没有接话,默不作声地帮他换上一身常服。
    第23章 举手之劳
    翌日,温瀛回了一趟国子监,被林司业叫回去,帮他查漏补缺,最后提点他一番。
    离秋闱还有几日,温瀛自己不怎么在意,国子监里这一众学官俱十分替他上心。
    因他是国子监学生,可直接在京中考试,不必回乡去,以温瀛的才学,只要考试时不出什么岔子,理当能考个好名次,解元亦大有可能。
    林司业与他叮嘱了种种上了考场需要注意的事项,末了语重心长地劝他:“待这回中了举,就离开毓王府吧,做权贵门客,终归于日后清誉有碍。”
    温瀛与之道谢,但并未松口离开毓王府之事。
    他进毓王府是为查赵熙之死,时至今日,他的心境已然变了。
    只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说与任何人听。
    从林司业那里出来,不巧碰上之前的那位同舍潘佑安,温瀛与之没什么好说的,只作没看到。
    擦身而过时,对方喊住他,阴阳怪气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这才进了毓王府几个月,眼睛已经长到天上去,好歹同舍一场,见了面竟连声招呼都不打。”
    温瀛漠然瞥他一眼,径直走了。
    那潘佑安被他这样的眼神激得恼羞成怒,这个穷小子算个什么东西!连他也敢用那些权贵子弟看人的眼神看自己!
    这人对温瀛嫉妒不已,温瀛进毓王府这么久,并未如他所愿被毓王殿下厌弃,他自己却已被先前搭上的权贵踹了,这回乡试,他肯定是考不中了,温瀛却被国子监一众学官寄予厚望,他凭什么?!
    潘佑安大步追上去,扯住温瀛衣袖:“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你这是什么态度!”
    温瀛用力一抬手,潘佑安被甩得往后踉跄一步,跌坐地上,一抬头,对上温瀛居高临下看向他的淡漠双眼:“我与你素无恩怨,你妒恨也好,不忿也罢,都与我无关,别来烦着我。”
    “你——!”
    “到此为止。”
    待温瀛走远了,潘佑安抬起擦出血的手掌甩了甩,脸上尽是狰狞扭曲的恼恨和不甘。
    自国子监出来,温瀛没有急着回王府,去了附近的街上买东西。
    街边有间名气颇大的蜜饯铺子,打门边过时,想起那位毓王殿下似乎对甜食颇为偏爱,温瀛顿住脚步,走了进去。
    买了吃食出来,却见凌祈宴的马车就停在对面街边,像是特地在等他。
    温瀛走过去,凌祈宴推开车窗,手支着脑袋倚在窗边笑瞅着他:“穷秀才,你骗本王说去书院,结果跑街上买零嘴来了,是王府里亏了你这口吃的吗?”
    温瀛上车去,打开他刚买来的油纸包的蜜饯,递到凌祈宴面前。
    凌祈宴挑眉:“给本王买的?”
    “嗯,”温瀛嗓音淡淡,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凌祈宴,他晌午又与人出去喝了酒,这会儿满脸红晕,面有芙蓉色,像是又喝醉了,“殿下怎会在这里?”
    “正要回府,路过这里,瞧见你这穷秀才在这闲逛,就叫人停下车。”
    凌祈宴打了个哈欠,他确实醉了,这会儿也有些困了,想睡觉。
    温瀛喂了一块蜜饯进他嘴里:“甜味能压下醉意,殿下且忍忍,回府再睡吧。”
    凌祈宴的舌尖擦过温瀛指腹,笑吟吟地舔了一下,温瀛的目光微滞,又给他喂了一块。
    凌祈宴咂咂嘴:“这蜜饯还挺好吃的,跟本王府上的味道不一样,穷秀才,你可知道花心思讨好本王了。”
    “铺主人是江南来的,这是南边的蜜饯做法,确实跟王府里做的不太一样,国子监的学生都喜欢买这个。”见凌祈宴喜欢,温瀛再多给他喂了一块。
    嘴里不再都是酒味,凌祈宴的脑子果真清明了些,问他:“你还没告诉本王呢,怎跑这大街上溜达来了?”
    “学生刚从国子监出来,来这买些东西,考试时要用的。”
    “什么东西需要特地出来买,府里不都有么?没有的不会叫人帮你跑腿?”
    凌祈宴闻言不太高兴地教训起他,温瀛进他毓王府已有不短一段时日,他吃穿用度从未短过这小子的,尽挑好东西给他,还给他赐了不少珍宝,但好似都没怎么见这小子用过,连王府赐下的衣裳他都甚少穿,镇日里就穿着件国子监的校服在自己眼前晃悠。
    这是看不上他毓王府的东西?
    温瀛低声解释:“学生自己备齐东西,心安一些,就不麻烦别的人帮忙跑腿了。”
    凌祈宴懒得再说他,叫人停车:“既然是来买东西的,东西还没买呢,急着回府做什么,走吧,本王跟你一块去瞧瞧。”
    他俩一起下了车,走进街边铺中,先买文房四宝,凌祈宴见状更加不高兴,这种东西外头铺子里卖的哪有他府里的好,温瀛这个穷秀才竟不肯用他府上的。
    “你有银子买这些吗?”
    听到凌祈宴气呼呼的质问声,正挑选毛笔的温瀛抬起眼,与他解释:“学生是廪生,有廪饩银,国子监也会按月给各地来的贡生发例银,学生都存着。”
    “那能有几个银子,”凌祈宴不以为然,“这笔看着就不怎么样。”
    “能用就行,太名贵的笔学生用着反而不自在,能不能写出好文章,不在于笔有多好。”
    凌祈宴哼道:“就你道理多,你这人就是天生没有富贵命。”
    “嗯。”
    温瀛随口应他,继续去挑其他东西。
    凌祈宴还是不高兴,背着手跟在温瀛身边四处转悠,这不好那不好地挑刺,温瀛嘴上敷衍着他,将东西都给买了。
    凌祈宴气了个仰倒。
    冥顽不灵的臭秀才!
    后头温瀛又七七八八地买了许多物什,凌祈宴这才知道原来一场科举考试,竟需要备这么多东西。
    笔、墨、砚、镇纸、水注这些且不说,卷布、油布门帘、号顶、烛台蜡烛、小凳、搁脚板、枕头、面盆、衣竿、竹钉、锤子、水筒、炉子……,什么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有。
    凌祈宴看得瞠目结舌:“你这是去考试还是搬家过去?你那考篮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吗?”
    温瀛淡定道:“下场考试就是这样,殿下何必大惊小怪。”
    凌祈宴深觉自己被这穷秀才嘲讽了,不想再理他,转身先上了车。
    温瀛跟上去,坐进车里,凌祈宴没好气地踢他一脚:“你非要跟本王算这么清楚?一个面盆都不肯用本王府上的?”
    温瀛平静问:“王府的东西俱都镶金嵌玉,殿下觉着学生合适带进考场吗?”
    凌祈宴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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