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酒吧中，完成任务的沈郡趁着自己暗地制造的小混乱，偷偷溜出后门，动作敏捷地甩掉身后跟踪他的尾巴，闪身没入黑暗的小巷中。
    半小时后，跟酒吧街隔了将近六千米的十字路口处，一辆黑色小轿车减速经过沈郡身边，车窗落下，里面戴着墨镜的男人探出头来，说：“上车。”
    不等轿车停下，沈郡便拉开车门迅速跳进车内，墨镜男吹了个口哨，一脚油门混入川流不息的车中。
    墨镜男哼着小曲，开了一段路，才问：“东西搞到了？”
    沈郡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型录音笔往墨镜男脑袋上扔，没好气地说，“拿去，下次这种事别来找我，你们刑侦支队没人了吗？”
    墨镜男揉揉脑袋，也不生气，笑道，“我手底下那群人，哪能跟你这警校四年总成绩年年稳居第一的人比，这种事不找你找谁？”
    “爱找谁找谁。”沈郡到现在联系不上简舟，电话打了二十几个都没人接，正烦躁地想原地爆炸，“下个路口把我放下，大晚上戴墨镜开车，你自己往西天开吧，我就不奉陪了。”
    “啧，这么大火气，不就是让你牺牲色相套点情报嘛，给你这单身狗点福利你还不乐意了。”墨镜下明亮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男人将车开到路边停下，点了根烟。
    “这么好的福利你下次还是自己留着享受吧。”
    “那不成。”墨镜男慢悠悠吐出一口烟雾，情不自禁勾起的唇角透露出主人心中的甜情蜜意，“沾了别人的香水，我们家那位不让上床了怎么办。”
    沈郡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愤愤道：“……秀恩爱死得快。”
    他拽过自己的衣领闻了闻，随即嫌弃地皱眉，心里想的全是：死了死了，今晚上不了床了！不对，至少一周！不对，至少一个月！不对……死了死了，今年上不了床了！
    沈郡泄气的想，简舟会不会一气之下已经搬回爷爷家了？会不会以后都不理他了？会不会……
    他越想越觉得心慌，决定赶紧回家看看小朋友回去了没。
    见沈郡想下车，墨镜男连忙把车门一锁，说，“老同学，那么久不见了，好歹叙叙旧再走。”
    “有话直说，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叙旧。”
    “好吧。”墨镜男无奈道，“其实是师父让我问问你，真的不打算干刑侦？他觉得你在派出所混日子实在太大材小用了。”
    沈郡果断拒绝，“不干，我爸那些生意早晚得扔给我，派出所我都待不了几年。”
    “你这人真是……一点英雄主义都没有，满脑子商人思想。”
    沈郡挑眉，“刑大队长，告诉你一个我干基层多年悟出来的道理——如果说，国家是一座房子，那警察就是其中一道门，可你别忘了，组成这房子的每一块砖，也都是英雄，缺一不可，各行各业都需要英雄，各行各业也都有英雄。”
    墨镜男露出赞同的表情，觉得有些道理，刚要感叹两句，就听沈郡继续说：“当然，我除外，我不想干刑警纯粹是惜命。”
    “因为我，只想做一个人的英雄。”沈郡笑着低头，指尖轻抚被简舟吻过的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和萦绕心头的奶糖香气，“我就是他的房子，是门，也是砖，所以我必须要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不能选择这么危险的工作，让他整日提心吊胆，算是有点自私吧。”
    墨镜男听得目瞪口呆，“……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咱们警校公认的沈直男，想当初能把人家女孩子送的情书当成挑战书的传奇人物，居然也有今天。”
    沈郡笑笑，晃晃从上车起就拿在手里把玩的玻璃小瓶，果断往墨镜男身上喷了几下，使坏成功后心情稍微舒畅了点，得意道，“女士香水，刚那美女死活要塞给我，留着给你家那位好好解释吧。”
    说完便下了车，火急火燎往家赶，打开门，却黑漆漆空无一人，心中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沉沉地往下坠。
    好在才坠了一半，手机上就收到了来自简舟的微信。
    ……只有一个定位？
    李安楠蹲在派出所墙边，拿着简舟手机在对话框上打了字又删，删了字又打，最终决定什么也不说，直接一个定位甩过去，比较符合她哥高冷的人设。
    陈牧抱着脑袋蹲在李安楠旁边，感受到简舟和值班警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凑过来坏笑着问：“以你对你哥的了解，他会不会直接在警察局和警察干架？”
    “我怎么知道！”李安楠用手背揉揉发红的眼睛，又生气又委屈地瞪陈牧，“都是你害的！”
    “哎，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哭上了。”陈牧最受不了女孩子哭哭啼啼，赶紧往旁边挪远几步，抬手结结实实在李安楠脑门上弹了一下，嫌弃道，“刚才骂我的时候不还挺彪悍的嘛，这会儿怎么就怂成兔子了，怕什么怕，天塌下来也是我这高个儿的顶着，砸不死你。”
    李安楠反手还给陈牧一巴掌，说：“我哥最近脾气好多了，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陈牧指着自己被打肿的脸，问：“这叫脾气好多了？那他脾气不好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引起了杨义的注意，他往陈牧这边看了一眼，训斥道：“这里是派出所，都安静！”
    简舟皱着眉头捂住耳朵，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走？”杨义说，“聚众斗殴这种恶劣的行为，是你想走就走的？想走就打电话让家里人来领，不然就老实待着。”
    简舟真是快被气笑了，李安楠用胳膊碰碰陈牧，说：“完了完了，要打起来了，我哥要是揍人你赶紧过去拦住他！”
    不等陈牧回答，简舟猛然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的噪音让所有人一个激灵，众目睽睽之下，他携着一身低气压，走到警务台，拿起上面的公用电话，拨通了12345热线电话，用清冷的声音说：“你好，我要投诉静安区派出所民警杨义。”
    在电话中说过几句话之后，他看向杨义，扬眉道：“麻烦说一下警号。”
    “……”
    整个派出所大厅一片安静。
    陈牧：“……看不出来你哥真是个文明人。”
    李安楠：“……那、那是。”
    从派出所走出来的时候，李安楠真心崇拜她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雪花晶莹剔透，像是白色的细沙飘散在空中，点缀着朦胧夜色，很美，可惜简舟却没有心情欣赏。
    他随手塞了块糖在嘴里，甜甜的奶糖并没有化开心中的烦闷，反倒泛起苦来。
    每次回忆起过去的事情，都不会太愉快，简舟努力调节着自己低落的情绪，一言不发往前走，最终在看见昏黄路灯下快步向自己走来的那个人时，顿住了脚步。
    是沈郡。
    他穿着件灰白两色毛线针织的毛衣和素色长裤，简洁又居家，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温柔，在这场十一月的初雪中，沈郡扬唇的弧度、眼中的笑以及黑发上融化的雪花，都很暖。
    简呼吸一窒，心漏跳了几拍。
    之前因为这份感情所有的慌乱与迷茫，都在看见沈郡的这一刻，变得不再重要了。
    被坏情绪折磨到精疲力尽的简舟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想抱一抱眼前这个人，或者让这个人抱一抱他。
    简舟心中难以克制地雀跃起来，他拎着碍事的裙子几步跑到沈郡面前，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对方，唇角止不住上扬，也不知道自己在傻乐个什么。
    沈郡混乱的情绪也同样因为简舟一个毫无芥蒂的，甚至比以前更加亲昵的拥抱抚平，他们默契地在雪中相拥，谁都没有提起那个吻，却都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心之所属。
    简舟抱了沈郡一会儿，直到晚风中被吹凉的身体恢复温暖，口中的奶糖也再次变得香甜，他才松开双手，退后一步，抬起漂亮的桃花眼，神情严肃的开口，“问你一个问题。”
    简舟默默攥紧拳头缓解心中的紧张，勉强用平静的声音问：“你之前说自己是直男，很直，特别直……现在还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