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即便是在北方，近年来也鲜少看到这么大的雪，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一踩一个脚印，几个小孩正从楼下堆着雪人。
    沈郡把早餐在餐桌上摆好，将窗帘拉开了一半，让暖洋洋的阳光照进屋里，他走到床边，捏了捏简舟的脸，柔声道：“起床了，小懒猫。”
    简舟闭着眼拍开沈郡的手，迷迷糊糊嘟了下嘴，一转身又把脑袋蒙进被子里，“不想起。”
    “都十点多了，中午还要去你爸家吃饭，快起来了，乖。”沈郡刚想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蹲在衣柜顶上优雅舔爪子的小馒头突然纵身一跃，以泰山压顶之势，十分精准地跳在了简舟身上。
    简舟猛地被砸醒，慢吞吞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睡眼朦胧地盯了沈郡一会儿，撇撇嘴，有些难以置信也有些委屈地问，“你刚才打我了？”
    “……”沈郡抱起小馒头，颠了颠重量，叹气，“你该减肥了，小馒头。”
    话音还没落，一人一猫就都被简舟抬腿踹到了地上。
    小馒头：“喵？”
    沈郡：“……”人从床边坐，锅从天上来，别问，问就是委屈！
    沈郡起身坐回到床边，把试图‘肇事逃逸’的小馒头拎到简舟眼前，“是它砸的你，不是我。”
    “嗯？”简舟一只手接过小馒头抱到怀里，一只手揉着眼睛，显然已经忘记自己刚才做过什么，为了踢人而伸出被子的大长腿有些冷，他便下意识勾到了沈郡腰上，轻轻蹭了两下，抬起双手看向他，声音又轻又软，“冷。”
    沈郡呼吸一窒：“……”
    因为天生低血糖的关系，简舟很难从睡梦中一下子清醒过来，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都处在大脑空白的状态，做事全凭本能，面对喜欢的人时，活脱脱一只粘人的小奶猫，跟平日里清冷傲娇又很容易害羞的模样大相径庭。
    沈郡把小馒头拎到地上，俯身吻了下简舟额头，抱着他坐起来，半哄半商量地说，“再不起时间来不及了，实在困的话路上睡一会儿，好不好？”
    简舟双手搂住沈郡脖子，趴在他怀里缓了好一阵，才渐渐清醒，余光瞥见自己还勾在沈郡腰上的腿，红着脸想要往回伸，试图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惜才微微一动，沈郡就握住了他的小腿，问，“醒了？”
    “嗯。”简舟没好意思抬头，脸依旧埋在沈郡胸口，只小腿用力挣扎了两下，“你放手。”
    沈郡适时地松了些力气，手指从简舟小腿滑到了大腿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冷不冷？”
    简舟倒吸了口气，“……不冷。”
    沈郡笑了笑，把简舟扑回床上，“那就先做点能暖和起来的事。”
    简舟：“……”都说了不冷！
    让沈郡这么一折腾，简舟也逐渐呼吸不稳，却还是保持着理智推了推他，“不、不是说来不及了吗？”
    沈郡动作一顿，撑起上身看着简舟，最终哀怨无比的叹了口气，“那……”
    简舟看沈郡这副表情，有些好笑地与他对视，半晌，揽住他的腰把人拽回自己身边，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那你快点。”
    ……
    以沈郡的速度来说，再怎么快，也还是不可能来得及去超市买了礼盒再去李建国家吃午饭。
    毕竟是小年，空着手去总不太像样，何况沈郡又是第一次被李建国邀请去他家吃饭，思来想去，只能编了个理由把时间改成晚上。
    简舟言简意赅地和李建国通完电话，把手机往枕边一扔，眯着眼睛窝到沈郡怀里。
    沈郡抚着简舟的背，轻笑，“你爸要知道我们中午为什么不去，估计会掐死我。”
    “……又没真的做什么。”简舟懒洋洋抬眼看了看沈郡，忍不住抱怨道，“你小学语文是不是没学好，要我给你解释一下‘快’这个字的意思吗？”
    沈郡很是无辜，但这种时候也只能乖乖道歉，“我错了，我错了，下次……”
    简舟打断沈郡，“谁跟你下次。”
    沈郡善意地提醒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简舟一噎，瞪了沈郡一眼，“那、那下次限时！”
    “啊？”沈郡愣了愣，随即把头埋在简舟肩膀，抱着他笑了好半天都停不下来。
    简舟恼羞成怒地在沈郡腿上踹了一脚，“你闭嘴。”
    迟来的求生欲让沈郡努力把笑憋了回去，憋得都有些发抖，最终却还是忍不住捂着肚子爆笑出声。
    简舟这次没再脚下留情，一抬腿把沈郡踹到了地上，转身拽着被子往头上一蒙，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再有下次我名字倒过来写。”
    沈郡：“……”要死了！
    真·乐极生悲。
    沈郡悲伤地从地上躺平。
    简舟听沈郡摔下去半天都没动静，有些担心地往地上看了一眼，问，“你没事吧？”
    “……有事。”沈郡灵机一动，反应迅速地捂住脑袋，虚弱道，“磕到头了，头晕。”
    简舟刚和沈郡在一起的时候还会被他骗到，相处久了，领教过他从他妈妈那里继承来的戏精本质，基本能一眼识破他那本来就不怎么精湛的演技。
    简舟冷漠地拢了拢被子，“晕着吧。”
    沈郡只好继续悲伤地从地上躺平。
    “幼稚。”简舟有点犯困，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见沈郡还不起来，无奈地伸出手递给他，“躺地上不冷吗？”
    “冷。”沈郡握住简舟的手，“你先把那句话收回去。”
    “……”简舟，“不收。”
    沈郡下定决心耍赖到底，“你不收我今天就不起了。”
    “说了不收就是不收，再有下次……”简舟反握住沈郡微微发凉的手，心一软，语气顿时也软了下来，“再有下次我就跟你姓。”
    沈郡心中蓦地一热，突然觉得这是他听过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他起身趴在床边，撑着脑袋看了简舟很久，直到心跳慢慢恢复正常的节奏，才拨了拨简舟额前的刘海，笑着问，“真的？”
    简舟打了个哈欠，捉住沈郡捣乱的手，“假的。”
    说着又顿了顿，不太确定地问，“你是不是之前也跟我说过这句话？”
    沈郡笑容一僵，“不是，没有，不记得，你肯定记错了。”
    “是吗？”简舟睁开眼睛，眉眼弯弯地笑道，“现在想想，简郡，也挺好听的。”
    简舟赖在床上，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等彻底睡醒之后，便陪着沈郡去超市买了些礼盒，开车到李建国家小区里的时候，刚好快到饭点。
    简舟才一下车，就被两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围住，拽着羽绒服衣角喊‘糖糖’。
    “沈郡。”简舟把沈郡喊到身边，伸手在他左边大衣口袋掏出几块巧克力，分给了两个孩子。
    小女孩胖乎乎的小肉手努力了几次也没能把糖纸剥开，简舟笑了笑，蹲到女孩面前，细心地帮她剥开了巧克力，神情看起来既专注又很温柔。
    沈郡把手落在简舟脑袋上，揉了揉他的头发，“糖糖？”
    简舟把剥好的巧克力递给女孩，起身解释说，“我以前早上在小区里背书，碰到这些孩子会分巧克力给他们吃，所以时间久了，他们看到我有时候也会主动过来要。”
    小女孩吃的满嘴都是巧克力，一只手攥着简舟衣服，依旧在乐呵呵地喊‘糖糖’。
    “笨蛋。”沈郡在简舟额头上弹了一下，“糖糖是你，他们喜欢你才会这么叫。”
    简舟不太相信，俯身指着自己，问两个孩子，“糖糖是在喊我吗？”
    孩子们小脑袋立刻点的像小鸡啄米。
    简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小女孩就在他手心塞了一包彩虹糖，用稚嫩的嗓音说，“糖糖，吃糖糖。”
    简舟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撕开包装，塞了一颗彩虹糖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吃得心里一阵暖洋洋。
    “谢谢。”简舟眼中不知不觉染了笑意，他拿了一颗递到沈郡唇边，问，“吃吗？”
    “我不喜欢吃……”沈郡从小最讨厌吃甜腻腻的东西，他习惯性地偏了下头，话到嘴边却突然转了个弯，“我最喜欢吃糖了。”
    简舟疑惑的问，“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
    沈郡似笑非笑地盯住简舟，半晌，隔着羽绒服握了握他的侧腰，低声说，“那要看吃什么糖糖。”
    “……”简舟后知后觉听懂了沈郡的意思，脸色蓦地一红，抬眸瞪了他一眼。
    沈郡熟练地给小猫咪顺了顺毛，问，“你还要跟他们玩一会儿吗，我先把东西给你爸拎过去？”
    简舟红着脸不看沈郡，点点头，“去吧。”
    简舟也没能陪孩子们玩太久，毕竟到了饭点，不一会儿就都被家长叫回去吃饭了，等沈郡从屋里出来，整个小区就剩了简舟一个人蹲在那里，孤零零地堆着雪人，看起来怪可怜的。
    沈郡盯着简舟背影，情不自禁想到了他小时候的那些经历，有点心酸。
    简舟大概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从小就学会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玩，没有人陪，更没有人聊天，甚至还总被身边的人排斥。
    沈郡有些气闷地想，那些欺负过简舟的人是瞎了吗，他家小朋友这么可爱，小时候肯定软乎乎的更可爱，是得有多丧心病狂才能对这么一个小可爱下得去手！
    沈郡捏了捏发酸的鼻梁，在雪地里团了一个雪球，喊，“简舟。”
    简舟闻声刚一回头，就见一个雪球直直冲自己砸过来，下意识微微一躲，结果被雪球正中脑门，砸了一脸雪。
    “找打？”简舟蹭掉脸上的雪，迅速地捏了几个雪球，往沈郡身上砸。
    “你也太不了解我了，我怎么可能舍得砸你。”沈郡边笑边躲，很是委屈地解释，“你要是不躲也砸不到你脸上。”
    “我那是本能，有人砸你你不躲吗！”简舟抱着一怀的雪球，毫不留情追着沈郡一通砸，奈何准头不是很好，每次都能被他躲过去。
    简舟跑到最后有些累，不爽地把剩下的雪球往地上一扔，靠在树干上，“不打了。”
    他对沈郡招了下手，“你过来。”
    沈郡站在原地没动，挑眉，“你当我傻？”
    “我累了。”简舟冲沈郡张开双手，“过来，抱一下。”
    沈郡看着简舟眼里那一抹小狡猾，笑了笑，走过去想要抱住他。
    简舟笑盈盈望着沈郡，却在他走到自己面前的一瞬间闪了身，抬脚在树干上狠狠一踹，树枝上积压的一大坨雪抖了抖，猛然坠落下来，砸了沈郡满头满脸。
    其实以沈郡的反应速度，看简舟闪身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本能地撤了右脚，正想躲开，余光瞥见简舟故意使坏的小眼神，顿时心一软，站在树下乖乖挨了砸。
    简舟在一旁扶着树笑得直不起腰。
    “小坏蛋。”沈郡拍了拍头上的雪，眯着眼睛逼近简舟，“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心眼？”
    简舟笑着匆忙退后两步，也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猛地跌坐在了厚厚的雪地里。
    简舟冷冷道：“……不许笑。”
    沈郡一边笑一边摆手，“我没笑。”
    简舟冷着脸没绷几秒，就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出来，趁沈郡笑得正开怀，伸腿飞快地绊了他一下。
    沈郡一时大意，被简舟绊了个正着，身体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扑到了简舟身上，两个人顿时一起倒在了雪地里。
    沈郡有些慌张地撑起上身，问，“砸到你了没？”
    “没。”简舟漂亮的眼中盛满了笑意，他搂住沈郡脖子，抬头吻了吻他的侧脸，说，“这是我第一次打雪仗，以前总站在旁边偷偷看别的小孩子玩，其实会有点羡慕。”
    沈郡揉了下简舟冻得发红的脸颊，觉得躺在雪地里太冷，便伸手揽住他的腰，抱着他在雪地上滚了半圈，让简舟压在他身上，学着简舟的语气说，“这也是我第一次在雪地里打滚，以前看别人这么干，其实觉得有点弱智。”
    简舟：“……”
    沈郡笑着在简舟唇上碰了一下，“不过跟我家小朋友在一起，就算做弱智的事，也很开心。”
    简舟看着沈郡的笑容，听着他说的话，心里发烫，脸上笑意更浓，正想低头认真的接个吻，却突然听见行李箱轮子滑过雪地的声音。
    接吻这种事被人看到简舟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他手忙脚乱地起身，拍了拍雪，心虚地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远远望过去，简舟只看到了一个背影，却愣在了原地。
    沈郡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问，“怎么了？”
    “那个人……”简舟指了指眼前渐行渐远的背影，“有点像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