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简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丢脸的话，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可他想，既然疯了，那就彻底一点。
    不顾一切、彻彻底底地疯一回，也挺爽。
    沈郡几乎在简舟开口的同时，脑袋里所有的弦瞬间被烧断了。
    简舟近在咫尺的气息和声音，柔软黑发上洗发水的浅香和夜色中愈发明亮动人的眼睛，都将沈郡推到了失控的边缘，偏偏身体里残存的酒精也在这时窜出来作祟，往火上浇着油。
    他揽住简舟的腰，将人狠狠扯到怀里，翻了个身把他压到身下。
    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睡衣，感受到简舟冷冰冰的温度，沈郡猛然清醒了些，他微微撑起上身，轻喘了几口气，压下心底汹涌着的欲望，“简……”
    “闭嘴，我不听。”简舟吻住沈郡，堵住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他知道沈郡想说什么。
    他还太小，不可以。
    呵，不可以，去他的吧，烦死了。
    简舟烦躁地去扯沈郡衣服，他并没有学会如何主动去吻一个人，少了沈郡的引导，他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凭着本能去咬去舔，直到口中有血腥味漫延，他才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笨拙与幼稚。
    “简舟，你冷静点。”沈郡抱住简舟，手在他背上轻轻地抚着，“告诉我，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
    简舟没有回答，他盯着沈郡的眼睛，被黑夜遮掩的目光既迷茫又不安，最终凝成了一层薄冰，“少废话，你做不做？”
    简舟冷漠的语气让沈郡一愣，他不由得想起了很久之前那拒人于千里之外，一言不合就跟他大打出手的小朋友，那个总是把自己藏在冰壳子里，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小霸王模样的小朋友。
    既熟悉又很陌生，既可爱又叫人心疼。
    简舟目不转睛看着沈郡，看着他短暂的沉默，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明明知道是自己在无理取闹，明明知道沈郡是为了自己好，可简舟还是不受控制地觉得很受伤。
    他用力推开沈郡，垂着眼睛跳下床，走到墙角坐下，双手抱膝，把脸埋在了臂弯中。
    虽然有些可笑，但从小到大，最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就是墙角。
    “简舟？”沈郡连忙抱着被子追过去，把被子裹在简舟身上，然后蹲在他的面前，轻声问，“简舟，你不开心……是因为和妈妈吵了架，还是因为我？”
    简舟仿佛没有听见，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不管沈郡又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抬。
    沈郡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跟简舟说话，只揉了揉他的头发。
    卧室关门声响起的时候，简舟心中一紧，猛然抬起了头，他茫然且慌张地环顾四周，却并没有找到沈郡的身影。
    “沈……”简舟咬住下唇，压下了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名字，他用手在腿上拍了两下，声音难掩失落，“奶茶，过来。”
    趴在窝里睡觉的奶茶耳朵一颤，睁开又黑又圆的眼睛，冲到简舟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轻轻蹭着。
    简舟抱住奶茶，将侧脸压在它柔软的背上，有点委屈地哽咽道，“还是你最好了。”
    沈郡拿着手机走到阳台，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虽说这个点给人打电话不太好，可是他从来没见过简舟这个样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求助于简舟的心理医生。
    沈郡心里着急又很无措，手忙脚乱好半天才把电话拨出去。
    拨了好几次也没人接，大概是调了静音。
    沈郡略一犹豫，直接打给了李建国。
    “沈郡？”李建国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清醒，不像是刚被吵醒的样子，“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是小舟怎么了吗？”
    沈郡沉着声音把简舟的状态描述了一遍，听起来有点语无伦次。
    “大晚上的吓我一跳，就这事？”李建国松了口气，相比于沈郡的慌张，他却显得非常淡定，“没事，不用太担心，小舟和他妈妈刚吵了架，情绪不稳定，控制不好也是正常，明天早上估计就好了，你要不放心明天再带他看看医生也行。”
    李建国的轻描淡写并没有抚平沈郡一直揪着的心，“我觉得……他心情不好应该跟我有关系，我好像惹到他了……他现在不肯理我……一般这种时候，拒绝他的要求会有什么后果吗？”
    “后果就是不理你呗。”李建国忍不住好奇地问，“我家小舟一直很懂事，不会提过分的要求啊，是什么要求连你都不肯答应？”
    沈郡：“……”答应之后会被你宰了的那种。
    李建国又问，“小舟真是因为你才心情不好？”
    其实沈郡到现在都很迷茫，他想不明白简舟醒来时的不安从何而来，更想不明白简舟为什么突然想跟他做，“应该是吧。”
    “沈郡，按理说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不应该干涉太多，不过你俩之间的问题，我大概能猜到，可以提点你几句。”李建国的语气变得严肃了很多，他语重心长地道，“你的性格，好是好，就是有点太佛了，怎么说呢，感觉少那么一股子劲，可对于小舟来说，他缺的就是那么一股子劲。”
    沈郡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劲？”
    李建国说：“举个例子，要是哪天小舟看上别人了，想甩了你，你是不是会很果断的放手？”
    尽管只是想一想，沈郡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难受，连呼吸都泛着疼，可真要到了那么一天，他不放手又能怎么样，毕竟感情的事也不能强求，“……是。”
    “果然啊，小舟本来就缺乏安全感，你这种态度，只会让他感觉自己对于你来说可有可无，觉得你不在意他，不想抓住他，这孩子从小感知力就比其他小孩强很多，有些事你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也只是憋着不说而已。”李建国无奈地说，“感情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与迁就，好歹你也是以后要当霸道总裁的人，能不能霸道一点，别总是予取予求啊。”
    沈郡从来没想到自己当男朋友当的这么失败，连最基本的安全感都给不了简舟，他挫败的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谢就不必了，再让小舟从你那住几天吧，他妈妈情绪也不太好，别见了面又吵起来。”李建国说，“对了，你一会儿别去哄他了，有奶茶陪着就行，小舟还小，过分依赖一个人会让他失去自我，这些事得他自己克服才行。”
    沈郡满口答应，皱着眉头扣掉了电话。
    啧，李建国后爹无疑了。
    道理他都懂，可是把简舟一个人扔屋里伤心，他绝对绝对绝对做不到好嘛！
    想到简舟从小到大难过的时候都被他后爹扔一边不管，沈郡就很想把李建国揪出来揍一顿！
    沈郡用凉水冲了把脸，等到复杂的情绪慢慢平息下去，他便转身回了卧室。
    卧室里漆黑一片，沈郡走过去开了床头灯，发现简舟依然还坐在角落里，脸埋在奶茶身上，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他动作一顿，脸在袖子上胡乱蹭了两下，才缓缓抬起头。
    微弱灯光中，简舟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一双眼睛哭地通红，染了水的眸子黯然无光，却在看到沈郡的瞬间亮了起来。
    沈郡看着简舟，感觉心被人狠狠掐了一下，疼得厉害。
    简舟咬着嘴唇，见沈郡走到自己面前，飞快的垂下眼帘，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
    “对不起，简舟，是我错了。”沈郡很想抱抱简舟，可刚伸出手，就被一巴掌拍开，他只好坐到简舟身边，继续说，“我之前总是自顾自的对你好，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是我不对。”
    “可是，很多事情对于你来说是第一次，对于我来说也是第一次啊，第一次想要对一个人好，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也……第一次想跟一个人过一辈子，我其实挺笨的，尤其感情这方面，总不太开窍，不知道该怎么哄你开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惹得你伤心了，所以……”沈郡试着碰了碰简舟，果然还是立刻被拍开，可沈郡这次却扣住简舟的手，有些强横地抱住了他，“所以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能不能不要嫌弃我？”
    简舟太久没放肆地哭一场，眼泪一时收不回去，一喘气就止不住地哽咽。
    沈郡心疼地拍着简舟的背，“我以后会试着用你喜欢的方式喜欢你，你能不能也试着把心事说给我听？不然我这么笨，总猜不到你的心思，总要惹你伤心。”
    简舟依旧沉默，没有回答，却坚定地推开了沈郡。
    沈郡的心颤抖着僵在了原地，听见简舟带着哭腔开了口，“……你别挤到奶茶。”
    “……”沈郡被简舟推开的时候吓得冷汗都差点出来了，一时间哭笑不得，“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居然只想着奶茶？奶茶重要还是我重要？”
    沈郡本来就是顺口一说，没想到简舟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抱着奶茶的手一紧，“奶茶。”
    真·人不如狗。
    “嗯？”沈郡一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简舟，“为什么？”
    简舟摸**茶柔软的金毛，垂着眼睛，看起来既委屈又可怜，他抽噎道：“因为……不会走。”
    沈郡握住简舟的手，“我也不会走。”
    简舟抽回手，把头一偏，“不要你。”
    简舟声音哭得有些沙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简直像在撒娇。
    沈郡看了简舟一会儿，觉得小朋友可能真的是在撒娇。
    窝里睡着的小馒头翻了个身，优雅的用爪子扒拉了几下，都没摸到它家大金毛，顿时娇滴滴地‘喵喵’叫唤两声。
    刚被简舟寄予厚望评价为‘不会走’的奶茶猛然起身，挣脱他的怀抱，冲回了窝里，只留下一道残影。
    简舟还维持着抱住奶茶的姿势，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委屈地看着奶茶，眼中泪光闪动。
    沈郡是真的想不到简舟情绪不受控制时会变成个小哭包，眼见着他又要哭出来，赶紧握住简舟双手放在自己腰上，让他抱住自己，安慰道，“没事没事，乖，不哭，我不走，我给你抱，抱多久都行。”
    “不抱你。”简舟执着地推开沈郡，吸吸泛红的鼻子，拧着眉用泪汪汪的眼睛瞪他，“我生气了。”
    ……居然真的是在撒娇？！
    沈郡心中软的一塌糊涂，他拨弄着简舟额前的黑发，问：“那小朋友怎样才能消气？”
    简舟把头一偏，又不说话了。
    沈郡轻轻捏住简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在他面前将握着拳的左手打开，掌心放着一颗小小的奶糖，“吃不吃糖？”
    简舟目光艰难地从奶糖上挪开，“不吃。”
    “那我吃了？”沈郡说着便把奶糖剥开，扔到嘴里吃了，边吃边嫌弃地皱眉，“太甜。”
    奶糖的香味瞬间就勾起了简舟的馋虫，他冷着脸把手往沈郡面前一伸。
    “没了。”沈郡在简舟掌心拍了一下，“最后一颗。”
    简舟忍着想打人的冲动，在沈郡口袋里摸了摸，突然被他握住手腕往身前一拽。
    沈郡趁简舟失去平衡扑在自己怀里，低头在他的唇上碰了一下，问，“甜不甜？”
    简舟下意识用舌尖碰了碰嘴唇，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气恼地踹了他一脚，红通通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没有气势。
    沈郡抱住简舟，“小舟？舟舟？宝贝儿？亲爱的？不生气了好不好？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简舟窝在沈郡怀里没有挣脱，伸手用食指在他紧皱的眉头上戳了一下，“笑一笑。”
    沈郡实在没什么心情笑，只能扯了扯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
    简舟一直都觉得沈郡的笑容很温暖，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可此时看来，硬笑的时候，也挺傻的。
    简舟含着水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抬起头，在沈郡勾起的唇角吻了一下，小声回答，“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