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简舟曾经独自熬过了很多个孤单又无助的夜晚，那不断在黑暗中咬牙坚持，积蓄的力量支撑着他一路走来，肆意勇敢地生长。
    可其实他依旧会害怕黑暗，依旧在每一个漫长的夜里暗自祈祷，希望有一个人能带着光从黑暗的尽头向他走来，看破他的胆小与懦弱，原谅他的坏情绪和无理取闹，陪他一起等待晨曦。
    幸运的是，在晨曦降临之前，他等到了那个人。
    尽管他的心里还压着很多事，跟妈妈的隔阂，童年所受的伤害，孟方亭留给他的阴影，每一件都能将他拴在原地，可他愿意试着往前走，即使每走一步都那么艰难，那么累，可是他相信，那个总是缩在角落里渴望爱的孩子，一定能走出来。
    因为他想要抓住的那个人，在前面。
    所以他想要抛下一切顾虑，向前走，向前跑，向前飞。
    ……
    简舟第二天醒来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他在家调整了一天，大年初一，跟沈郡一起踏上了飞往肯尼亚内罗毕的飞机。
    飞机冲上云霄的刹那，简舟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很多事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重要了。
    “沈郡，你看外面。”简舟握住沈郡的手，指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白云，“像不像棉花糖？”
    “这都能让你想到吃的？”沈郡失笑，“像，原味的还是夹心的？”
    简舟侧身靠着窗户，看阳光下耀眼而洁白的云彩不断翻腾，听到沈郡的问题，回头冲他眉眼弯弯地一笑，说，“笨，当然是原味，又没有其他颜色。”
    沈郡从包里翻了翻，找出一包原味棉花糖放到简舟手里，“给，原味的。”
    简舟：“……”
    从洛市到内罗毕，要飞将近十五个小时，中间还转了一次机，简舟难得展示了他作为少年的青春与活力，一路上都保持着兴奋的状态。
    夜幕降临时，飞机中渐渐静了下来，灯也被调成了适合睡眠的暗光，沈郡靠着椅背，有些昏昏欲睡，身边精力充沛的小朋友正戴着耳机看化学书，顺便一**了半个小蛋糕在嘴里。
    沈郡拍了下简舟的头，“别看书了，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
    简舟回过头看他，想要说话，嘴里的小蛋糕却还没咽下去，两颊被塞地鼓鼓的，黑亮亮的眼睛轻轻一眨，活脱脱像只迷糊的小仓鼠。
    沈郡顿时被萌空了血槽，按捺着想要吻他的冲动，戳了戳简舟圆鼓鼓的脸颊，问，“你平时打比赛不也经常坐飞机吗，还没坐腻啊，这么有精神？”
    简舟努力把小蛋糕咽下去，差点被噎到，砸了两下胸口，才说，“不一样。”
    “之前都是跟道馆的人。”简舟出去打比赛，基本一坐下，不等着飞机起飞，他就戴上眼罩开睡了，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跟你。”
    不是因为坐飞机，也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事情，只是因为跟你一起，一切才变得有意义起来。
    沈郡心中蓦地滚烫，还是能没忍住，扯过外套往自己和简舟头上一盖，飞快地吻住了简舟还带着淡淡香甜的嘴唇。
    外套营造的小小空间中萦绕着甜甜的蛋糕香气，沈郡吻完简舟，仍然不舍得离开，又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睡一会儿吧，到了地方还有很多行程，没时间休息。”
    简舟点头，红着脸拽下沈郡的外套抱在怀里，想了想，摘下一只耳机戴在沈郡耳朵上，又握住他的手，才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耳机里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有些他从小听到大，关上灯，音乐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像是走入了另一个小世界。
    他原意试着跟沈郡分享自己的小世界。
    飞机上并不太容易完全入睡，沈郡在半梦半醒间听着耳机中的歌，曲调似乎变得熟悉起来，他捏了捏简舟的手，问，“我弹的吗？”
    “嗯，孤儿院那次。”简舟迷迷糊糊地回答，脑袋一歪砸到了沈郡肩膀上，他闭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习惯性地抱住了沈郡胳膊，“我偷偷录的。”
    沈郡睁开眼睛，看着简舟靠在自己身上，一副全然信赖的模样，目光温柔地吻了下简舟额头。
    沈郡突然就睡不着了，他终于理解简舟为什么一路上都格外有精神。
    即使旅途很长，可爱的人在身边，每一刻都想要珍惜，每一秒都不舍得浪费。
    内罗毕的天气很热，简舟换上素色的衬衫和牛仔裤下了飞机，看起来清爽又干净，少年气十足。
    沈郡之前已经联系好了导游，见面之后，便直接开车去了简舟心心念念的肯尼亚国家公园。
    这是一个开放性的野生动物园，拥有120平方公里的林地和草原，一眼望不到尽头。
    导游开着车带他们在公园穿行，简舟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外面的景色，看各种各样的动物在眼前闪过，有些他认得，也有一些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它在盯着我们看。”简舟指着远处的长颈鹿对沈郡说，随即用力冲它挥了挥手。
    简舟一路上都很有精神，对每一件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见了被他们车惊扰的小动物，简舟会有点担心地说：“吓到他们了。”
    见了高冷无视他们的动物，简舟会无奈地笑笑，说：“被无视了。”
    见了长相凶猛的动物，简舟也会下意识往沈郡身边靠靠，握紧了他的手。
    简舟难得像个小话痨，沈郡在一旁笑着听他说话，目光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沈郡很早就想带简舟出来旅游，带他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并非只有眼前那一小片方寸之地，远处分明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以让他去闯。
    最后停留的地方是一片象园。
    据说，园中有很多小象，都是父母在屠杀中丧生的孤儿。
    年轻的导游简单地给他们讲解了一些知识，问，“你们想要喂喂小象吗？”
    简舟立刻点了点头，“想。”
    导游笑了笑，去工作人员那里拿了一桶奶回来，递给简舟，“不用害怕，它们不会攻击人。”
    简舟并不害怕，走过去摸了摸小象的头，不太熟练地将奶喂给了它。
    沈郡走过来，听见简舟正用英语跟小象聊着天，神情柔软又认真，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跟小孩子说话一样。
    简舟听到沈郡在背后轻笑，回头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我说中文它们肯定听不懂。”
    沈郡笑着问，“你说英文它们就能懂了？”
    “当然了。”简舟冲小象一笑，正想拿着空瓶子离开，小象突然走了两步挡在他面前，用长鼻子亲昵地往他身上蹭。
    以小象的高度，鼻子正好总往简舟腰上蹭，简舟捂着侧腰痒得直躲，却还是不忘抬起头对沈郡得意地扬了扬眉，兴奋道：“我就说它们能听懂。”
    其实小象并非能听懂简舟说了些什么，而是万物皆有灵性，除了语言，它们有自己的方法判断出一个人的善恶与否。
    可简舟偶尔的孩子气很可爱也很珍贵，沈郡并不想打破他的幻想。
    “是，能听懂。”沈郡走到简舟身边，用英文跟小象打了个招呼。
    简舟跟人相处不来，却很受小动物的喜欢，不一会儿就跟园里的小象混熟了，走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
    “它们很可怜。”简舟趴在车窗上，看着越来越远的象园，叹气，“如果我能帮到它们就好了，象牙有什么好呢，能让人为了它残害无辜的生命？”
    “我也不知道。”沈郡揉了揉简舟的头发，说，“不过事情总会越来越好吧，至少现在有更多的人保护它们了。”
    离开公园，他们还路过了一处叫不上名字来的海滩。
    远远望去，海水在太阳下波光粼粼，非常漂亮，可走近了，沙滩上却有很多废弃的塑料拖鞋和垃圾，导游说，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海归因为误食塑料袋而死，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千万不要乱扔垃圾。
    扔垃圾那么一件小事，却能害死一条生命。
    听起来不可思议，却又每天都在发生。
    简舟站在高处眺望大海，澄澈的目光中藏着悲悯，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任由海风吹乱自己柔软的黑发，然后……毫无防备地被沈郡泼了满脸海水。
    “……你给我过来。”简舟冲沈郡跑过去，沙滩上跑起来并不太方便，他停下脚步脱了灌满沙子的鞋和袜子，光着脚踩在有些烫人的沙滩上，捉住沈郡往海里扔。
    涨潮的海水浸到了简舟脚腕，他微微一愣，又被沈郡趁机泼了一脸水。
    简舟不再客气，痛痛快快跟沈郡进行了一场泼水大战。
    直到天色有些暗了，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战斗，简舟拽着湿透了沾在身上的衬衫，茫然地环顾四周，“……我鞋找不到了。”
    导游说，可能是被来沙滩捡垃圾的志愿者收走了。
    简舟不死心地找了一圈，最终还是在导游笑眯眯的目光中，红着脸被沈郡背回了车上。
    参加当地土著的篝火晚会完全在预料之外。
    明明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连语言都不通，却还是热情地邀请了他们参加。
    简舟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跟沈郡紧挨着，看土著们欢歌笑语，围成一圈跳着舞，在炎热的天气中，依然感受到了温暖。
    简舟在一片热闹中问沈郡，“你对我以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
    沈郡，“特别的期待？”
    简舟解释说：“就是希望我以后从事什么职业之类的。”
    “我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沈郡说，“不用顾虑任何人任何事，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以前一直觉得当个普通人就挺好的。”简舟看着篝火，眼中映着暖暖的火光，轻声说，“可现在我想，如果我能做些别人做不到的，特别的事情，站得高一点，是不是也可以稍稍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呢？”
    “孤儿院的孩子们，秀姨，被猎杀的象，被环境污染害死的小动物……”简舟说，“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可还是想帮帮他们，就算以后能帮帮他们也好啊。”
    沈郡笑了笑，问，“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简舟叹了口气，苦恼地说，“没想好。”
    “那就慢慢想。”沈郡弹了下简舟皱着的眉头，说，“这有什么可烦恼的，我爸小时候教育我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他说，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在期待光，一种人想成为光，可是这两种人同样值得尊敬，缺一不可。”
    沈郡抱了抱简舟，与他十指相扣，“简舟，如果你想当普通人，我就当你的光，如果你想成为光，我也相信你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到时候要罩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