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青萝

    “你我不分彼此，同生共死，你又为什么如此执着？”
    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这声音飘飘渺渺，如梦似幻，好听地不似人间之音，“难道你就不想见到他吗？”
    空旷、巨大的城市里，一个生物都没有，除了遮天蔽日的藤萝，连一个蚊子都没有。
    这里，是曾经繁华的広州城。
    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除了废弃的建筑，铺天盖地的藤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在藤萝交织编织的巨大的网下面，有一道纤弱的身影，正抱着膝盖坐在藤蔓编织的地上。
    她的身体有些缥缈的感觉，不似实体，更像是一道灵魂力量结成的影像。
    阳光透过细密交织的网，斑驳地洒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白净小巧的脸来。
    眉目清秀，眼睛尤其乌黑明亮，虽算不得绝美，却让人见了很舒服，通身都是清淡的气质。
    只是她脸色苍白地厉害，身体有些透明，仿佛风一吹就要消散一般。
    伸手揽住那缕阳光，方婳轻轻眨了眨眼，眼睫仿佛飘飞的蝴蝶，“我想要见到他，可是，我不会去伤害他的。”
    与刚刚一模一样的声音，却很明显就能感受到，与刚才的那道声音，属于不同的两个人。
    “伤害他？我怎么会去伤害他？他可是我们爱的人，不是吗？”
    与方婳相同的声音从四周响起，虽然听上去和方婳声音相同，却多了缥缈梦幻之感。
    周围的藤蔓之上慢慢凸显了一张女人的脸，那张脸慢慢从青色的藤蔓上浮了出来，下一秒，一个浑身赤裸，仅以叶片挡住重要位置的女人从藤蔓中走了出来。
    她有着和方婳一模一样的面孔和身体，明明是一样的五官，却有一种倾城倾国的美感。
    只是这张脸，却少了生动的感觉，美则美矣，却少了人味。
    她光着脚丫，走到了方婳跟前。
    方婳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苦笑道：“青萝，你怎么会懂爱。”
    若你真的懂爱，便不会这样，以爱和寻找的名义，前往北方。
    一路上，你毁掉了这么多的生命，那么多他的同类......
    “我怎么不懂？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懂的，我都懂。我还把我身体的一部分给他了，耗费了我那么多的能量呢！”青萝有些不服气地开口，坐到了方婳身边，学着她用纤细的手臂抱住膝盖。
    这么长的时间，她最喜欢的事情，除了进食，便是学习方婳的一举一动。
    你不过是变异植物，又怎么会有人类的感情？
    方婳微微合上眼睛，不想再与青萝争辩。
    只是青萝与她心意相通，方婳心中所想，也同时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你到现在，还是这样想我。”青萝皱眉：“我不知道感情是什么，可是你可以教我啊。”
    “方婳，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还是不相信我。”
    青萝撇过头去，嘟了嘟唇，忽然，她又转过头，对着方婳，凑近在她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我也喜欢你，你不能离开我。”
    方婳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旁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青萝，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摸了摸她顺滑的头发，方婳低声道：“青萝......我要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青萝的声音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你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
    方婳轻轻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她能感受到青萝的情绪，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这些日子，她极力阻止青萝离开広州城，可是青萝已经按捺不住了。
    对养分的渴望，对生长的需求，她要离开已经没有养分、一座死城的広州了。
    可是，青萝所到之地，人类的生存空间便会被压缩。
    她......到底还是人类，不想看到尸横遍野的情形。
    可是这种同类相惜的感觉，青萝又怎么会懂？
    即便现在，她必须依靠青萝输送给她的养分而活。
    可是她和青萝心意相通，青萝从那些尸骨身上汲取营养的时候，她同样能感受地清清楚楚。
    那种能量流淌进身体的感觉，那种人类血液的温热，她只觉得通身的寒意，从同类身上获取的营养，她如何能接受。
    所以，她才会越来越虚弱......
    她不知道青萝是什么样的生物，为何这么强大，为何这么反常。
    就连青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诞生的原因。
    方婳喃喃道：“青萝，我是人......我得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人？”
    青萝歪着头看着方婳，眸子纯净无比，说出来的话却让方婳心里阵阵抽痛：“你忘了吗？你连身体都没有了，你已经死了，如果不是我，你连意识都不会保留。”
    “现在，你不是人，你和我一样，你是青萝，青萝也是你！”
    方婳摇头，一把抓住青萝的手，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叹道：“青萝，对于你来说，人类也好，虫族也好，不过是你的食物。”
    方婳喃喃，“可是我，我是——我曾经是个人啊......我怎么能做出伤害同类的事情？”
    青萝看了她半晌，仿佛方婳说了一句很可笑的话，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为何你从来不在意我的感受？方婳，你说你懂得感情，那你爱我吗？”
    方婳看着她，眸光渐渐柔和，她无奈道：“青萝，我当然爱你。”
    你让我的意识得以保留，我们心意相通，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爱你。
    青萝感受到她心中所想，态度也软了下来：“我不想逼你的方婳，可是你不肯接受我输送给你的能量，不肯和我完全融合，你的意识会渐渐消散的。”
    “那样，你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青萝垂下眼。
    “消失......便消失吧。我早就，应该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么说来，还要谢谢你，青萝......”方婳眸中已经存了死志。
    这样的日子，这种不能与同类生活沟通的日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她也已经不想再过下去了。
    青萝一把甩开方婳的手，转过身去：“你从来不为我考虑，我就是要去北边！”
    她三两步融进了周围的藤萝之中，再不见了身影。
    方婳见她不再理自己，身体融入了藤蔓，叹了口气，轻轻哼起了那首《梨花颂》：“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空灵纯净的嗓音，悠悠在広州城上方响起。
    再唱起，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心境了。
    方婳抬起手腕，透过阳光，自己的胳膊隐隐有些透明。
    “......此生只为一人去，道他君王情也痴，情也痴......”
    “天生丽质难自弃，天生丽质难自弃，长恨一曲千古谜，长恨一曲千古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