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老饕

    “老爷，”正交谈间，那黄发童仆忽然出声，“前方有一巨石，拦住了去路。”
    “怎么会？”老翁眼神一凝，“处州到婺州这一条路，老夫走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也不记得有巨石在此。”
    “是不是——”他那两个孙子里，较年长的说道，“我听说，有些会法术的贪财之辈，用五鬼搬运之法搬来巨石拦在路上，专收来往路人的过路费。”
    “我也知道那个故事，说有个和尚学了些三脚猫的法术，把石头收在钵盂里，在大道上守株待兔。等有客商过来，就放出来挡路。”另一个孙子叫仲元的说道。
    “他要一人五百文，把客商的一半收益拿去。那客商正犹豫，又涨到了一人一贯，让那客商这一趟白干——如果不过去，或是绕路，或是回返，可能会亏的更多。”
    “那帮秃驴还说，这是警告人不要太贪婪，戒除贪念。”那个童仆显然也听过这个故事，上来帮腔。
    “哼！”老翁冷哼一声，“他们却没说，那和尚这幅嘴脸惹恼了过路的一个侠客剑仙，一剑斩了他头去。对面要也是这种货色，休怪我主仆四人硬弓利箭不饶人。”
    正说话间，除了老翁自恃手段高明，剩下三人都拿出弓箭来瞄，四骑缓步走到了巨石面前二三十丈左右。
    老翁虽然表面上托大，但却把他那头小跛骡子驱使到最前面，这是他的自信。若是搞个突然袭击，他能挡下，但是两个孙子和仆人就不一定了。
    忽然，那块石头好像动了起来。
    老翁瞪大了眼睛，想着是不是去京城配一副叆叇，玩弓箭的人，老眼昏花可不行。
    “起来吧，给几位让个路。”
    又有声音从石头后边传来，让老翁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中，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耳又聋眼又花，是不是中了人家的法术。
    轰隆隆，石头动作起来，现出一个人形来，老翁终于确定了不是自己的问题——不过现在的问题更大。
    嗖嗖嗖三支箭射来，钉到了石巨人的腿上，可惜石头就是石头，老翁的三个后辈又是仓促出手，达不到李广射虎、“没在石棱中”的程度，被石巨人弹开。
    “且慢动手！”
    “边上去！”
    一声苍老有力的喊声和一声不耐烦的喊声同时传出，在空气中交织。
    老翁盯住了石巨人，既然不是他的问题，那刚才的人声就说明这个石巨人是有人操纵的。他的见识比两个孙子强得多，知道有一些道门高人，能请地官大帝敕令，发力士供驱用。
    既然是人，就能聊，他可过了见人就干的年龄，甚至江湖上行走，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的道理。
    只见石巨人迈开腿，走到了一边，露出一个颜色鲜艳的帐篷来。帐篷前面站着个人，穿着宽袍大袖的绸衫，腰挎一把单刀，身量不高也不壮，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不知这位先生？”老翁下了马，显得更有礼貌一点，两脚踏在地上也更好闪避攻击。
    “德音道人，前朝宗室，敢问老丈，今是何姓天下，又是何人坐朝？”
    马德音这么问，就是看破了这三主一仆的虚实，弓马高强，武艺出众，身上还有微弱的能量波动，说不定有几手压箱底的法术。
    但是社会地位不高，看起来没没什么钱，即使读了点书，也看不出来马德音身上这是什么——就是一般的读书人，要不是精通礼制或是见过天子，也分不太清龙袍、蟒袍。
    马德音收了帐篷，想了想弄出一副辇架来，让石巨人拉着，与几人齐驱。
    这一手，更让那老翁惊叹不已。
    “小老儿姓孙，江湖上有个诨号叫做老饕。这两个是家中子弟，仲元，叔亨。”
    没介绍那个童仆，看来是被马德音的身份镇住了，故意摆出一副高门大族的姿态来，不把仆从当人看。
    “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看来老丈精通饮食之道。”
    “只是好口腹之欲罢了，只是流落江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比德音道长皇亲贵胄，遍使天下美食。”
    在一路的交流中，知道了现在是宋朝——但却不是马德音知道的那个宋朝。
    隋朝之前，这个世界的历史都和华夏相同，但是隋末唐初大起义的时候，十八路反王里，是杜伏威最后胜出，国号大楚。
    据老饕所说，最有希望的李渊被邪魔攻击，连通他四个儿子一并化作一层皮，才让有江湖中人相助的杜伏威胜出。
    而后，武士彟的女儿还是入了宫，做了一任垂帘听政的太后。等到大楚末年，外族入侵，在一个邪魔的帮助下，把大楚打成了过去式。
    后来的五代，不是梁唐晋汉周，而是周齐秦汉楚，后周、后齐、后秦、后汉、后楚。后楚马皇帝励精图治，统一了大部分的藩镇，可惜被一个邪魔刺杀，暴毙行宫，这天下，又开始了乱世。
    老饕口中的宋朝，正是一条虬龙棒打遍四百军州无敌手的赵匡胤建立起来的，不过偏安金陵附近，占据七八个省，是所有中原王朝里最憋屈的一个——比另一个世界的宋朝还憋屈。
    之所以搞了这么个半截子王朝，同样还是邪魔作祟，带头的梦魔、血魔、贪吃魔把北汉变成了人间地狱，杀了华山陈抟，加上各地的神鬼妖狐、乱兵乱匪，让赵匡胤只能饮恨皇城。
    儿子赵德芳继位，如今已是第三年。不过朝堂上波诡云翳，连老饕这样跑江湖的人都能看的出来。主少国疑，二大王赵光义虎视眈眈，外边还有许多不服气的节度使、藩镇，屠了一村的乱兵，就是婺州节度的手下。
    眼见着乱世将来，这汉人的最后一块净土即将迎来动乱，国中神鬼妖狐纷纷出世，更加加剧了国中的乱象。
    说起来，就连老饕这祖孙三人，在大户人家中做教头，没了差事就在路上抢劫剪径的江湖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北方三大魔头，吸人血的血魔，编织梦境的梦魔，还有吞噬万物的贪吃魔，一但把大宋灭亡，那就是人不如狗的乱世。
    军阀混战，百姓吃粮当兵还有点活路；邪魔乱世，那人族就只能为人口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