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砖引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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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尽欢免了他们的礼,闷头快步离开。
    再抬头,见到了一扇小柴门,西院后面这间小屋子是用来堆柴火杂物的。
    这大宅子是先皇后留下的,先皇后去世后只安排了几个洒扫女婢在这里打理,皇帝和邵尘很少来这,多半是怕触景伤情。
    前世来这里,只记得西院又脏又乱,实在收拾不出什么也就搁置了,没想到这一世居然住在这里头,不过看看这后面的样子,也是素来不沾人气的。
    沈尽欢拍了拍额头,提裙子要离开,余光正透过柴门一个破洞瞄见一个侍从猫腰从一个洞里爬进来,赶紧找了个遮挡偷瞄那人。
    只见他鬼崇地警惕周围动静,见没人松了口气,正了正衣服往犄角旮旯的小屋子里去。
    沈尽欢看着眼熟,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瞧这模样也不是善类,等久了也没见再有人进来,便踮脚进去,沿着门框边儿凑近了看。
    仔细推了条缝打里边儿一瞅,那侍从正蹲在墙角搬着砖头。
    许是袖子太宽碍事,那侍从卷了袖子到小臂,沈尽欢瞧见了那抹猩红,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赵翼手下那莽夫腕臂上的印记吗?
    细作!
    果然是意料之中。
    沈尽欢心底一惊,头皮发麻,看着那人的作态仿佛是在给外头通风报信,西后院外面是一块农家田地,暗卫一般不会在意这等偏僻角落,自然给他有机可乘。
    她心里盘算着,手心底沁出了汗,腿脚也有些发麻,便小心挪了一步,没想碰到了门轴,陈年木头门发出了刺耳沉闷的声响,里面人听了动静也停下手脚起身查探。
    沈尽欢心里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脚踹开了屋门,那人惊地连连后退。
    那侍从见来人是沈尽欢且旁无他人,有了底气,猛地拿了柴火旁地砖头砸过来,沈尽欢侧身躲过,那人上前一把扯过她地脖子推到墙上。
    之前右臂上的伤还有些息肉外翻,这一折腾便一下吃不住痛伏在地上,那人趁机跑了出去。
    “阿肃!”
    阿肃在屋里刚上完药,听了动静立马现身赶到,生生拦住那人去路,却没想那贼人也会功夫,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攻击,施展轻功跳上院墙。
    西院的暗卫也纷纷跳出来拦截。
    “要活的!”
    没想到西院周围竟然有这么多暗卫和禁军,脚步声从四方传来,让她好愣了一会。
    瞧着那人朝院门跑去,沈尽欢转身回到屋里翻开那墙砖,除去一些□□和从外而来的手指印便再无其他。
    像是事先通知好了报信时间似的,速度这般迅速。
    见此情景忍不住后背直冒冷汗,如果接头为人早就等在外面,那这细作暴露的消息不就也带走了吗?要是有口令提前行动,那....邵尘会不会有危险?
    沈尽欢顾不得伤口撕裂的痛,提脚就奔向前堂。
    这时候前堂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沈尽欢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却见那侍从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里还塞了一块石头,俞白正仔细看那腕上的印记。
    让她没想到的是,李云褚居然也在这。
    沈尽欢跑过来喘着粗气,见邵尘无恙,抚着心口平复气息。
    李云褚见她,先一步过来挑开她额角的碎发,眼中略有焦急:“怎么受伤了?”
    沈尽欢这才感觉到额角刺痛,摸了摸果然有鲜红的血迹,笑道:“无事,小伤。”
    比起右臂上的,这真的是小伤。
    俞白起身走到她面前:“我屋里有药,让下人带你去吧,这交给我们。”
    沈尽欢冲俞白摆了摆手,绕开他走到那侍从面前,掐着脖子掰过他的下巴。
    那人愤怒地看着她,疯狂想要吐出嘴里的石头,唇边被磕的流出血来。
    一个暗卫道:“抓住他时还妄图自尽,属下就用石头封了他的嘴。”
    沈尽欢厌恶地将他甩开,滚马球一样让他翻了个身,扯过他的左手,露出他手臂上的印记,对周围人道:“他们是商量好了时辰报的信,我担心这细作暴露踪迹的消息也一并带了出去,关押审问未必能问出些什么。”
    “你是想?”俞白问道。
    邵尘站起身子挥了挥手,围着前堂的亲兵侍从立马退了下去。
    沈尽欢从袖中掏出一把青铜小刀,是李云褚送给她的新年礼,其实只有手掌那么大,要说防身还真没什么用,拿在手上把玩还差不多。
    这女子对那细作笑了笑,缓缓蹲下身拔出刀身,锃亮的刀子在他反绑的手上反复轻抹着:“你运气不太好,碰上我这么个记仇的......”
    那细作侧着头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尽欢手里的那把小刀,刀柄上的红玛瑙像极了毒蛇猩红的眼睛,晃得他头皮发麻。
    上头的计划和沈尽欢密切相关,这时候把这个消息报出去,完全是确定下一步行动,没想露出了马脚。
    他亲眼见过沈尽欢刺杀两个壮汉的场景,也相信沈尽欢不是个好心眼的主。
    只恨着当时没有动手杀了她。
    “你的夫人,应该和你一起来了京城吧。”沈尽欢用刀在他背着的手上反复摸索着,冰凉的触感犹如毒药从指间注射进身体。
    细作额上密密的透出冷汗。
    沈尽欢拨开他的袖子,右手腕上赫然露出一个八成新的八股绳编制的链子。
    雍州最西北的疏勒河附近的小民族有一个风俗,便是结发妻子要给丈夫编制一个八股手链,直到孩子长大成人才可摘下。
    “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送到你妻子面前,她会不会很惊喜?”
    沈尽欢说着,一刀扎进了打过她的左手。
    细作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从喉咙里突破出鸣哇的声音,嘴巴里塞硬物的缘故,口水不断的分泌出来蹭的到处都是,就是这样还手脚并用挣扎着要翻身。
    沈尽欢莞尔一笑,拔出刀子起身,对阿肃道:“把石头拿开,小心他寻短见。”
    “是。”
    阿肃弯了弯身上前拎起那细作,抬着下巴把石头拿了出来,将人扔在邵尘脚前。
    细作佝偻着身子,整个人都颤抖着,左手的血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别伤害她,她有了身孕不能受刺激,我全招......我全招。”他说着别扭的汉语哀求道。
    沈尽欢右臂受了重创,血早就从里面浸透出来,郁金色的衣裳熏染开一大片的猩红。
    李云褚看见,刚要上前,见邵尘背着手走下位子,站到沈尽欢身边,盯了一眼她额角和右臂伤口,对泽宇道:“把人带到世子屋里。”
    说完,径直拉起沈尽欢完好的左手腕就走。
    沈尽欢做着无用的挣扎一路被拖拽到俞白住房前。
    邵尘一把推开屋门,将沈尽欢安置在内室塌上,柔声道: “坐着别动。”
    阿韵叫来了御医,赶忙拉了屏风隔离了室内室外。
    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又被扯开,沈尽欢疼的嘴唇发白,眼见着御医用刀割下边缘的息肉,又把棉纱一点点塞到伤口里夹脓水,再也撑不住大喊了一声。
    李云褚在院子里一把拽着细作的头发往后一扔,拔剑剁在了他的手筋上,直接废了那只左手。
    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瓶,疾步走到屋里,隔着屏风对沈尽欢道:“欢儿别怕,大哥这有药,涂上就不疼了。”
    阿韵出来用沾着血的手接过药瓶,李云褚心一下子提上来,没成想这般严重。
    沈尽欢揉着太阳穴欲痛骂一顿,结果撒了药粉后镇住了痛觉,此刻真安分下来。
    御医重新上了药裹了伤口,万般叮嘱不可再撕裂,沈尽欢头疼的晕晕的,连连穿好外衣让他出去。
    阿韵端着血红血红的一盆水出去,着实吓了李云褚一跳,不顾三七二十一转身质问邵尘:“殿下就是这般护她?”
    “这伤因我而有,本王会倾尽所能让她痊愈。”邵尘开口道。
    “她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这般留了疤痕,殿下又怎么负得了责!”李云褚压低了声音,怒视着他。
    “本王会负责。”邵尘斩钉截铁地对上李云褚的眼神。
    沈尽欢虚弱地从屏风后走出来,看见二人脸都快贴在一起的样子迟疑了一会。
    “大哥,你们......”
    李云褚看着沈尽欢惨白的脸心疼无比,过去扶着她坐在桌旁自责道:“真不该听阿炎的话让你身处险境,商议计划的时候我就应该带你离开的。”
    “阿炎?计划!”
    沈尽欢听到了什么大秘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李云褚说这话的意思,是说自己从被邵尘掳走,到发现细作,难道是在他们的计划之内的吗!
    邵尘没事人一样,拿了药箱出来仔细看着瓶瓶罐罐上的嘱名,从众多药品里拿了一罐翠绿瓶子,沾在棉布上走到尽欢身边,语气仍十分温和:“忍着些,兴许有些痛。”
    沈尽欢僵硬地点头,整个人都沉溺在“被欺骗、被下套”的情绪中。
    “嘶——”
    身心俱损,痛到癫狂。
    火辣辣的刺痛感顺着神经直痛到心里,沈尽欢忍不住出了声,随后感受到触碰额头的力道轻柔了许多。
    想起这样举止太过亲昵,沈尽欢弱弱开口:“不劳殿下,让阿韵来吧。”
    李云褚抢先过来拿过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仔细清理着沈尽欢额头上的伤,敷着药膏伤口也冰凉舒服了些。
    “合着你们都是商量好的?”
    “嗯......”
    “那细作也是你们故意放进来的喽?”
    “嗯......”
    “那我就是自己撞枪口上了?”
    “嗯......也不是,是哥哥不好。”
    所以李云褚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子别院,一切都有了答案。
    沈尽欢倒吸一口凉气,欲哭无泪。
    怎么重生一世,大家的智商都变得这么高?
    三番两次计中计?
    邵尘故意绕开话题:“周围有暗卫,你喊人就好,非得自己动手,幸好是小伤口,留了疤以后可没人要了。”
    “殿下和哥哥定是将尽欢安排的明明白白,以后要是没人要,也只能指着殿下和哥哥做主了。”
    沈尽欢无力地笑了笑,戏谑话倒似几分情话。
    邵尘轻笑,看着棉布上的血渍,舌尖泛上一丝苦涩。
    俞白快步走进屋里正想说辞,却见两男一女两站一坐,且不说三人脸上皆漾着怪异的表情,李云褚上药的动作还略带胆战心惊的意味,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
    俞白轻咳了一声,过去在药箱里拿出了个指甲盖大小的银盒子出去,出去替细作止了血。
    李云褚帮沈尽欢处理好,转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院里那细作也不言语。
    那细作惶恐,朝邵尘道:“太子殿下,奴才....”
    俞白从银盒子底下捻出一颗白药丸冲泽宇使了个眼色,泽宇快步上前扳起细作的头,吧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俞白邪魅一笑:“这是寸心毒,五个时辰内若没有解药,便会使你五脏溃烂、心脉具裂、七窍流血而亡,如果你交待的不细致不全面,我们便将你抛尸荒野,任豺狼虎豹啃噬,反正你也不愿意将尸骨让你夫人看见。”
    这细作怕也是个惜命货,几番折腾下来还是抵不住性命宝贵。
    “奴才只是高大人的一个通信,平时并不在高大人身边,偶尔只能听领头的人说上两句......”
    俞白挑了挑眉:“说什么?”
    “殿下该知道赵家受诏来京城之事......”
    俞白抬头和邵尘相视,转头道:“接着说。”
    细作道:“高大人被流放边疆十分不甘心,求了赵家帮他,赵家也不知使了什么计谋还真的把高大人换了下来,作为条件,赵家要求重返京城恢复昔日皇亲尊容。”
    “高大人联络了宫中某个大官给皇上吹了风,要赵家和尚书府联姻,为的就是最后里应外合搞垮尚书府。”
    “我本就是西北部的一个小山民,赵家私下去边疆招揽了很多流放边境的人,说只要当随行保镖供吃喝还有钱拿。我才娶妻,也想过上好日子,就想混口饭吃,没成想他们是想......”
    沈尽欢心头一紧:“高士霖从前也只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太傅,没有实力威胁尚书府,如今是真宫里宫外找到靠山了!”
    细作忙伏在地上称无知。
    俞白却是没想到一个细作牵扯出这么大的阴谋,而且看似还是个连环计。
    梁侯府。
    邵尘心里明了会是他们。
    李云褚心底明镜似的:“既然你担忧性命,只要听我们吩咐,自然保你无恙。”
    细作连连磕头: “奴才遵命,只要太子殿下救奴才性命,奴才愿意做任何事!”
    邵尘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你且去稳住高士霖,确保他们没有起疑心,便会缓解你毒性。”
    说罢,泽宇便拖着千恩万谢的细作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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