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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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长生殿 (三 上)
    第一章 长生殿 (三 上)
    “程元振,你这是什么意思?”高力士大怒,指着程元振的鼻子质问:“莫非你想造反么?还是打算离间陛下父子?”
    程元振懒得直接搭理他,只是轻轻使了个眼色,四名飞龙禁卫立刻将高力士架起来,推推搡搡押到台阶旁。然后猛然将手一松,立刻令高力士像滚地葫芦般摔了出去,在石头甬道上碰了个头破血流。
    “大胆!”李隆基忍无可忍,厉声怒喝。“居然敢在朕的面前行凶,你们眼里可还有朕?太子呢,让他亲自来见朕?否则,朕即便一头碰死与此地,也不会将皇位传交给他!”
    “陛下请稍安勿燥!稍安勿躁!一直站在程元振身边的李静忠笑了笑,和颜悦色地劝解。“太子殿下无意立刻接过皇位,只是不愿让奸臣继续弄权,毁了大唐的如画江山而已!至于高骠骑,谁叫他刚才进屋之前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呢?被弟兄们误伤也在所难免!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骠骑大将军搀扶起来?”
    后半句话,明显是对飞龙禁卫们说的。几名彪形大汉齐齐答应一声,“诺!”,从地上抬起高力士,七手八脚地按在了台阶之下。
    到了此时,高力士终于明白,自己平素纵横捭阖,往来无忌,全是因为背后站着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的缘故。而现在连天子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自己当然更不会人被放在眼里。只好认命地低下头,慢慢地擦拭脸上的血与泪。
    “既然如此,尔等去替朕拟一份圣旨。就说朕年老体弱,已经无力再处理朝政。准备效仿先祖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陛下,避居后宫养老。政事俱委于监国太子.......”李隆基知道大势已经无法挽回,非常“豁达”地做出了交权决定。(注1)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李静忠便又笑着插言道:“陛下莫急,圣旨早就替陛下准备妥当了,陛下只要在上面用了印即可昭告天下!”
    “你等......”四十余年来第一次被臣下打断话头,李隆基气得浑身发抖。然而迫于眼前形势,却不得不又强压下满腔怒火,耐着性子回应道:“既然太子早有准备,朕直接用印便是。元一,你去取朕的玉玺!”
    “老奴遵命!”高力士跌跌撞撞地爬起身,走进屋内。不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地走出,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程元振抓过两个小太监,逼迫他们躬下身子,拿脊背当桌案。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逐一展开,“恳请”皇帝陛下御览。
    李隆基毫不犹豫地抓过印信,朝圣旨上盖去,根本不想看圣旨里写的是什么内容。然而接连盖好了几道圣旨之后,他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抬起头,用几分商量的口吻对程元振等人说道:“杨钊罪不容恕。但万春公主和驸马就不必一并诛杀了吧!毕竟她是太子的亲妹妹和妹婿,杀了他们,有损于太子的仁厚之名。”(注2)
    “启奏陛下!”李静忠只用了一句话,就彻底将李隆基的奢望堵死在眼睛里,“鸿胪卿杨昢和万春公主刚才执迷不悟,试图劫持太子,已经被愤怒的弟兄们当场斩杀。同时授首的还有御史大夫魏方进、户部侍郎杨暄以及韩国夫人和秦国夫人!”
    “咚!”李隆基背后紧闭的房门发出一声闷响,紧跟着,是几声凄凉而又慌乱的叫喊:“娘娘,娘娘,娘娘你怎么了。赶紧去传太医,去传太医。不好了,娘娘昏过去了!”
    听着宫女们的惊呼,李隆基心如刀绞。杨国忠死了也就死了,反正自己早就准备将其抛出来安抚群臣,不过是早死一步和晚死一步的区别。驸马杨昢和万春公主却是无辜,他们夫妻很少参与朝政,并且经常进宫来陪自己欣赏梨园歌舞,像民间晚辈一样恭顺仁孝......。
    “韩国、秦国、虢国三位夫人,与杨逆狼狈为奸,欺压群臣,迷惑宗室,实乃红颜祸水,当处以极刑,抛尸荒野,以为后来者戒.......”仿佛唯恐李隆基看不清楚字,程元振走上前,大声朗诵“圣旨”后半段内容。
    “她们,她们......”两行清泪从李隆基眼里缓缓淌了下来。三位杨氏姐妹,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太子在早已准备好的圣旨中指责她们迷惑宗室,祸国殃民。其实一干李氏皇族哪用她们主动去迷惑?包括自己这位天子,也恨不能将她们四姐妹捆在身边,朝夕相伴。
    知道这样做很对不起贵妃娘娘,所以李隆基才给了杨家无以伦比的宠信,并且亲口承诺,要保证几个女人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如今,当初的誓言还在耳畔回荡,三位夫人中的两位却都已经香消玉殒了。
    颤动着手,他将玉玺摁下去,在圣旨上留下了刺眼的红。程元振和李静忠互相看了看,迅速将已经用了印的几份圣旨收走。然后将最后一份圣旨,在李隆基的泪眼前缓缓地展开。
    “贵妃杨玉环,魅惑天子,干涉朝政。勾结外藩、秽乱宫廷......”才看了一行字,李隆基便再也支持不住,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台阶。多亏了高力士手疾眼快,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你们,你们......”他手指程元振和李静忠,一双眼睛瞪得通红,“贵妃娘娘何辜,你们竟然如此污蔑于她?这份圣旨,朕绝不会用在上面用印,绝不!”
    “几位大人请高抬贵手,贵妃娘娘一向懒于过问政事,即便在后宫当中,也是处处与人为善,从不轻易处罚犯了错的太监和宫女。即便是几位,昔日恐怕也没少受过她的恩泽,又何必赶尽杀绝?如果为了讨好新主子,就非要置贵妃娘娘于死地的话,日后午夜梦回,就不觉得良心难安么?”高力士也大起着胆子,在一旁替李隆基帮腔。
    几句话,全无他平素那种咄咄逼人的气焰,却是情理俱在。想起杨玉环平素的仁慈,周围的小太监和宫女们也哆嗦着走上前,一起跪在地上请求程元振和李静忠两个开恩。
    程元振不敢做主,拿眼神请示李静忠,后者在去侍奉太子李亨之前,在内宫当中也曾受到过杨玉环的照顾,心里不觉有些为难。想了想,犹豫着道:“启奏陛下,其实我等也知道贵妃娘娘实属无辜,然而杨氏一族都被乱兵杀掉了,如果贵妃娘娘不死的话,恐怕日后会徒生事端!”
    “不会,不会!”李隆基像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般,迫不及待地替杨玉环保证,“朕可以保证她不会。贵妃娘娘性子柔弱,即便心里头再难过,也会顾全大局,不给朕,给太子殿下添任何麻烦!”
    “这,老奴,老奴,老奴真的做不了住,真的......”李静忠脸上的表情愈发为难。杨国忠一族中,有能力呼风唤雨的已经被杀光了。留下贵妃一个柔弱女子,其实对太子没什么威胁。可手中的圣旨都是出自太子殿下最宠信的宦官鱼朝恩之手,自己跟程元振两人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讨好太子殿下的机会,如果突然节外生枝......
    “朕知道你有担当,朕知道你有担当!”李隆基一把抓住李静忠衣袖上的绊甲丝绦,低声求乞。“朕连江山都拱手让出了,难道就不能给朕身边留一个知冷知暖的人么?”
    “不能!”程元振忽然又冷了脸,大声强调:“陛下别让老奴等为难。贵妃娘娘只要一天活着,外边将士们的心思就一天不得安宁!太子殿下也难以体会到皇上传位的决心与诚意!”
    李隆基的胳膊抖了又抖,手中的玉玺仿佛比泰山还重。寺院外边,“诛杨贼,清君侧”喊杀声还在继续,但早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刺耳了。想必太子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势,正在耐心地等待自己这边的答复。
    一按下去,便将贵妃送上了绝路。不按,则难保自己不与她一道粉身碎骨。反正将士们造反,“完全”是因为不满与杨国忠弄权而起。倘若乱兵冲进了寺院,令自己和贵妃一道被“流矢”所杀,责任也完全在杨国忠这个已死之人头上,半点儿也怪不得仁厚的太子.....
    “陛下何必如此为难?”正取舍两难间,背后的屋门突然被推开。“罪魁祸首”杨玉环将手架在一名宫女的肩膀上,缓缓挪了出来。事发突然,她还穿着先前下厨替李隆基准备御膳的衣服,系在腰间的围裙上,溅着几点油渍。火星般,刺痛着大唐天子的眼睛。
    李隆基被刺得心痛如割,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伸手搀扶。杨玉环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平生第一次,冰块一般,拒绝了一位帝王。
    她推开试图继续搀扶自己的宫女,一个人,缓缓地走向铺在小太监背上的圣旨,眼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哀。仿佛要看清楚自己的罪名一般,目光迅速扫过那些黑色的字迹,然后缓缓将头抬起来,目光从程元振、李静忠等人脸上一一扫过。
    明知道对方没有任何威胁,程元振和李静忠等人还是被那空荡荡的目光扫得心里发虚,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杨玉环见此,忍不住展颜一笑,登时令整个院落都活了起来,阳光洒了满天满地。
    “何必呢。诸位可都是男人啊?”她轻启朱唇,笑着数落。依旧是没有半分抱怨,半分悲哀。仿佛人早已死了多时,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
    “谁的刀快,过来帮我一个忙。自己杀自己,我有点儿下不去手!”带着几分乞求,她继续说道。仿佛是在请对方帮自己捡一方手帕,或者给花浇浇水般轻松。
    众飞龙禁卫们面面相觑,一瞬间,竟无人能鼓起勇气。只有大唐天子李隆基,心中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从背后追过来,伸手去拉杨玉环的衣袖,“爱妃,爱妃不要慌。朕,朕在这儿,他们,他们伤不了你!”
    “陛下准备跟臣妾共赴黄泉么?”杨玉环躲开李隆基的羁绊,转过身,侧着头追问。
    “朕,朕......”冲动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上,李隆基就是说不出口。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他不可能像少年一般轻易许下生死承诺。
    “臣妾明白了,臣妾谢陛下多年来的恩宠!”杨玉环飘然下拜,风吹霓裳,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月宫仙子。
    一拜之后,她不再看面红耳赤的李隆基,举步走上台阶,缓缓推开屋门,临迈入双脚之前,转过半张脸,冲着程元振和李静忠两人吩咐:“你们两个再多等片刻,不会耽搁得太久!”
    “是,老奴明白!”鬼使神差,程元振和李静忠居然顺口答应。话说出来后,才猛然变了脸色,相对着追悔莫及。
    房门被杨玉环在内部合拢,将所有“男人”都关在了外面。大唐天子李隆基又是痛惜,又是惭愧,脚步向门口挪了挪,终究还是没勇气去推开那道门。呆立在屋子外,悄然擦泪。
    片刻之后,屋子内传来了宫女们的哭声。心如死灰的高力士带着几名太监跑了进去,抬出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程元振大着胆子过去掀开白布,粗粗看了一眼,身体猛然一僵,然后又迅速将尸体盖得紧紧,仿佛唯恐别人也看到那曾经倾城倾国的面孔。
    李静忠轻轻摇了摇头,留下程元振和两百名飞龙禁卫保护“天子”。然后亲自带着杨玉环尸体和圣旨去向监国太子李亨缴令。临出门,又回过头来看了呆立在台阶下的李隆基和高力士两人一眼,喟然长叹。
    那叹息声如刀,割得高力士心头血流如注。李隆基却对其浑然不觉,像个患了离魂症的病人一般,挨个抓住几名宫女的手,不断追问:“爱妃走得痛苦么?爱妃走之前,可否有遗言给朕?你们几个,刚才听到贵妃娘娘最后说了什么?你们几个,赶快告诉朕,赶快告诉朕。”
    “皇上节哀!”宫女们不敢拒绝,一边哭,一边低声回应,“贵妃娘娘离开前,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她说不怪朕,对不对,对不对?!”李隆基如同疯子般,大声催促,空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娘娘说,娘娘说.....”宫女们以手掩面,垂泪不止:“娘娘她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呵呵!”
    一句曾经的承诺,两个多余的字,就像霹雳般,砸在了李隆基的头上,让他瞬间矮了下去,宛若全身的骨头都被劈了个粉碎!(注3)
    注1: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唐高祖李渊的谥号。玄武门兵变之后,他被迫将国事交给李世民,自己在后宫听政。不久退位为太上皇,抑郁而终。
    注2:杨国忠有四子:暄、昢、晓、晞。杨暄为太常卿、户部侍郎。杨昢尚万春公主,官居鸿胪卿,兄弟两个俱在马嵬之变时被杀。杨晓逃到了蜀中,被汉中王杀死。杨晞尚未成年,逃命途中被乱兵追上,与其母裴柔一道,被虢国夫人亲手杀掉。然后虢国夫人自尽未遂,死于薛景仙之手。
    注3:这句话见于白居易的《长恨歌》,应该为李隆基与杨玉环两个在七夕的悄悄话。白居易用来描述二人的千古爱情,但从后人角度,怎么看怎么像在打脸。
    第一章 长生殿 (三 下)
    第一章 长生殿 (三 下)
    带着杨玉环的遗体和用过印的诏书,程元振和李静忠二人欣欣然回去复命。太子李亨正等得心焦,远远地看到二人的影子,立刻亲自策马迎了过来,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父皇他答应我的条件了么?你们抬的是谁,是贵妃娘娘的遗体么?”
    “臣等幸不辱命!”程元振和李静忠从马背上滚下来,肃立拱手。闻听此言,李亨憔悴的脸上立刻充满了喜色,甩镫离鞍,便准备去查看两位太监带回来的诏书。还没等在地上站稳身形,背后却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咳嗽,“嗯哼!殿下小心地滑!”
    “嗯!”李亨被咳嗽声吓了一哆嗦,眉头迅速紧皱成了一团,旋即又迅速恢复了正常,推开程元振双手捧过来的诏书,满脸忧伤:“记得本王年幼之时,父皇总是把本王放在他的书案前,手把手教导本王如何处理政务。没想到,没想到今天,我们父子之间,竟要,竟要......,嗨!!!”
    一声长叹,仿佛包含着说不尽的无奈与凄凉。身边的诸位幕僚听在耳朵里,赶紧齐齐躬身,“殿下也是为了给大唐保存几分元气,才不得不如此。况且圣上年事已高,实在无力应对混乱的时局。为早日收复两都,为解救天下黎庶,殿下也只能暂且将骨肉亲情放在一边了!”
    “唉!”李亨摇摇头,又是一声长叹:“希望父皇能明白孤的一番苦心吧。待他日两都光复,天下太平,孤当负荆入宫,向父皇请罪。把权柄全部归还与他。自己去做一个逍遥王爷,足矣!”
    “殿下仁厚!”众文武幕僚又齐声称颂。目光却始终不离程元振的双手,虽然里边的内容,大伙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当中,李亨慢吞吞地捡起诏书,“随意”翻看。天下兵马大元帅,监国太子、有权任免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全部官员,可以以监国太子的名义向全国各地发布政令、军令,无须再交由天子批复用印。可以.......
    可以说,除了那个只具备象征意义的天子玉玺之外,他已经顺利的从父亲李隆基手里,拿走了所有东西。再不用烦恼自己的政令被父亲找借口驳回,也不必再因为担心太子之位不保而夜不能寐。
    为了这一天,他足足等了十八年。从风华正茂的少年郎,等成了两鬓斑白的半大老头子。其中甘苦与忐忑,有谁能够体味?!
    十八年来,他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唯恐稍不留神,便被自己的其他兄弟们拉下来,踩成一堆烂泥。为了让父皇不对自己起疑心,他曾主动跟大将军王嗣业划清界限,见死不救。主动向李林甫“虚心求教”,主动给杨国忠贺寿,主动彩衣娱亲,只为搏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的贵妃娘娘杨玉环一笑......
    如今,所有这些隐忍,这些委屈,都收获了丰厚的回报。他又怎能不欣喜若狂?但为了一个“仁厚”的好名声,他偏偏不能将快乐挂在脸上,偏偏还要继续装作一副悲悲戚戚的摸样,装作圣旨上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希望得到,而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唐帝国,不得不勉强为之。
    既然已经决定继续装下去了,干脆就装得更彻底一些。匆匆将圣旨扫了一遍之后,李亨将目光收回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悲悯:“既然贵妃娘娘已经奉旨自尽,人死业消。静忠,你带人抬着她的遗体传阅全军,然后找个恰当地方安葬了吧!”
    “诺!”太监李静忠躬身领命,带领几名随从,抬着杨玉环的遗体匆匆退下。
    “程监门,你今日襄助之德,本王没齿难忘。功劳暂且记下来,待日后一并封赏。眼下却有一件事,还需要你再替孤跑一趟!”李亨将目光转向急于表现的程元振,笑着安排。
    “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程元振见太子第二个就叫到自己的名字,欢喜得骨头都轻了几两。立刻躬下身去,大声回应。手中的诏书却没处放,差点一股脑全掉在地上。
    “把诏书先交给鱼总管!”李亨宽容地笑了笑,丝毫不以对方的失礼为忤,“你带几个人,去对面的小山上见一见陈玄礼。刚才怕引起误会,孤派人把他给困在山顶的小亭子里了。眼下既然杨逆已经伏诛,也是时机他一个解释了。孤知道你跟他有些旧交,烦劳你去告诉他,圣上已经下旨将国事完全委托于孤。请他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只要他肯让龙武军放下兵器,下山投降。孤一定对所有人都既往不咎。并且日后待之如心腹手足,绝不轻易加罪!”
    “臣,遵旨!”程元振施了个礼,将圣旨交给李亨的心腹太监统领鱼朝恩,转身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在人群中隐没,太子李亨如释重负。如果没有监门将军程元振事先向自己走漏父皇和高力士准备将杨国忠罢免的消息,自己绝对不可能把握住今天的机会。如果监门将军程元振不肯答应自己,悄悄地将父皇身边的飞龙禁卫尽数撤下,自己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控制住局面。可这人立下的功劳越大,自己越难以重用他。万一哪天他再重复一遍今日所为,自己可就要步父皇的后尘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此人稀里糊涂地死掉。比如在去说服以陈玄礼为首的龙武军将领时,被对方于盛怒中杀死。以刚才东宫六率和龙武军之间的战斗激烈程度来判断,这个可能性非常地大。东宫六率在对方前来领取军粮时突然发难,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个尽的情况下,居然未能将饥肠辘辘的龙武军一网打尽。反倒让陈玄礼汇合了两千残兵,冲出了包围,逃到了对面的小山上凭险据守。
    “殿下准备招降陈玄礼?”见李亨望着远处小山坡上的孤军出神,老太监鱼朝恩微笑着追问。
    “嗯,今天死的人够多了,孤不想再造杀孽!”李亨没有回头,目光继续盯着远处的山坡。坡上坡下,躺满了东宫六率和龙武军将士的遗体,加在一起恐怕有数千人,个个都死不瞑目。
    “那老奴可要提前恭喜陛下了!”鱼朝恩皮笑肉不笑,压低了声音说道,“陈玄礼将军素来知道审时度势,而程元振那厮亦有几分急智和口才。此番一去,说不定真的能让龙武军残部放下兵器,给殿下又赚来数千精锐和一员百战老将!”
    “此话当真?”李亨猛然将头转过来,哭笑不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自然不能明说,自己派程元振去劝降,其实是存了借刀杀人的念头,压根儿没想到可能会弄巧成拙!
    辅佐了李亨近三十年,鱼朝恩早就将这位太子爷的脾气秉性摸了个通透。笑了笑,低声安慰:“也好,陈玄礼执掌天子禁卫四十余载,在军中颇有人望。如果程元振能说得他能真心前来投效,殿下必然如虎添翼!”
    “正是,正是这么,这么一个道理!”太子李亨越听越后悔,真恨不得派个人追过去,收回给程元振的命令。陈玄礼执掌禁军四十余年,自然深得父皇的宠信。而其在军中声望越著,日后给自己带来的风险越大。万一此人暗中联系军队里忠于父皇的力量,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自己和身边这些人个个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准备如何安置圣上?”鱼朝恩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压根儿不管李亨此时的心情。
    “孤还没来得及想!”李亨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看到对方笑得诡异,目光登时又是一亮,“鱼先生莫非有良策教孤?请速速讲来,孤已经快急疯了!”
    “殿下何不请陈玄礼率领龙武军残部,保护着圣上继续入蜀?”鱼朝恩笑了笑,目光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入蜀?”闻听此言,李亨又是一楞。按他原来构想,即便不将李隆基软禁起来,也要强迫圣驾跟自己共同行动,免得给其他兄弟看到可趁之机,也彻底断了对方重掌大权的图谋。
    “殿下日后要统领大军与叛贼血战。如果一直跟圣驾在一起的话,虽然顾全了父子之情,却可能使得皇上面临与敌军遭遇的风险。不如请陈玄礼将军保护皇上去蜀中暂避,一来可以令殿下再无后顾之忧,二来么?呵呵......”鱼朝恩耸肩而笑,“其他几位王爷去觐见圣上时也更方面些,至少不用再对殿下疑神疑鬼。”
    “这.......”李亨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理解了鱼朝恩的安排。点点头,冲对方深施一礼:“多亏了先生在旁边出谋划策,本王才能平安走到今日。先生莫要推辞,请受本王一拜!”
    “殿下言重了!”鱼朝恩赶紧跳开到一旁,笑着以礼相还,“是殿下自己洪福齐天,将士们悉心用命,鱼某只是借力使力而已,实在当不得殿下如此盛赞!”
    “当得,当得!”李亨连声重复,笑容里充满了真诚。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志得意满。笑够了,鱼朝恩又向李亨拱了拱手,继续提醒道:“今日能顺利成事,有一人居功至伟,殿下一定要重重赏赐于他!”
    “你说得可是薛卿景仙?”李亨立刻就作出了正确反应,大笑着答复,“若无薛卿及时送来那五十大车粮草,孤也没那么容易诱得龙武军入毂,当赏,当赏。薛卿呢,近前来说话。薛卿,薛卿在哪里?你等谁看到薛卿了?”
    鱼朝恩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压根儿没注意到薛景仙此刻去了何处。听得李亨发问,连忙用目光四下扫视。众文武幕僚们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肯定答案。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才一名校尉打扮的武将上前,躬身回应道:“方才末将与弟兄们一道袭,袭杀,诛杀杨逆之时,不慎让虢国夫人的马车逃出了重围。薛县令怕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带领几十名民壮朝陈仓方向追过去了!”
    “一个以色事人的**而已,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听校尉提及虢国夫人,李亨立刻满脸鄙夷。猛然间发现鱼朝恩正向自己使眼色,心中一愣,旋即又想起了某个在皇族中流传甚广的传说来,略作犹豫,迅速改口:“不过薛卿考虑得如此周全,也是有心了。来人,速速持孤的令箭去追薛景仙,命令他抓到虢国夫人后,好生相待。务必活着将虢国夫人押到朕面前来!”
    “诺!”立刻有名千牛中郎将大声回应,取了令箭,点起五十名东宫侍卫,沿官道去追赶薛景仙。
    兵荒马乱,找几个人谈何容易。众侍卫朝着陈仓方向一直追到天色发黑,好不容易才在某处树林外,看到了薛景仙的身影。一袭官袍挂得破破烂烂,大腿根儿处还开了条长长的血口子,显然被伤得不轻。
    “薛大人,太子口谕,务必将虢国夫人生擒活捉,不得加害!”千牛中郎将唯恐误事,把令箭高高地擎在手里,大声喝止。
    “是赵将军么?”薛景仙眼尖,立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在下可把您给盼来了。里边那个女人简直就是疯子,薛某知道太子留她还有大用,一直试图将她生擒活捉,结果白白搭进去了好几名弟兄,却连她的衣袖都没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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