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

    混乱被抛至身后，叶粟被莫凡拉着走进后台，将那些喧嚣隔绝在另个世界。她步伐机械，任由莫凡胡乱带着她在后台乱窜，好不容易拐到厕所门口，叶粟一把拉住他。
    “等会儿……我上个厕所。”
    莫凡停下，扭头问：“你没事吗？”
    “我没事。”叶粟态度平和，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眼圈通红，双眼滟滟。
    莫凡放手，看着她走进卫生间。
    叶粟趴在水池边看镜中的自己，齐耳短发，眉目深陷，嘴唇紧闭毫无血色。这不是她的身体，但却恰恰是她的身体，在这里，她是叶粟，也不是叶粟。
    叶秋没有做错决定，他逼着自己去治病，其实不过想让她接受真实的自己。是啊，即便穿越又怎么样，若是当初内心坚定，又怎么会被所谓未来动摇决心。
    是二十三年后的叶粟也好，老爸变成哥哥也好，她都是她，不曾有任何区别。
    过去，她不顾老爸从小抱有的期望，逃学去打比赛，用追逐梦想的方式逃避叶家独女的责任。
    如今，她害怕未来莫须有的分别，轻易许下承诺，又轻易丢弃他人，以身不由己为借口，掩饰内心的摇摆不定。
    这一切，似乎都情有可原，理所当然。
    可恰恰因为她的千应万该，留给那些被她承诺过，期许过的人巨大伤害，当年老爸何其无辜，如今王杰希何其无辜，一刀下去被她剥心挖肝，不留一丝余地。
    叶修从小告诉她，人一生，终一事，择一人，不可三心二意，急功近利。
    她没有做到，她逃避属于叶家的责任，辜负微草队员对她的期许，欺骗王杰希毫无保留的感情……
    如今堂而皇之的归来，连抬头问候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她，却还能被王杰希义无反顾保护着。
    她怎么配？她不配……
    你没有资格……
    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叶粟自言自语说着胡话，镜子里的她像个疯子，眼泪不要命从眼眶滴落。
    她垂着眼，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这巴掌重，且响。
    白皙娇嫩的皮肤瞬间显出手印。
    叶粟直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狰狞。
    “叶粟，你活该。”
    “……但你还有机会。”另一巴掌轻轻落在左脸，郁结在心的结被这两巴掌打得灰飞烟灭。
    她走出洗手间，戴上帽子妄图遮掩红肿的巴掌印。莫凡眼尖，瞅到她这模样不由怔忪，什么也没问，只是拍拍她的肩说：“走吧，回去了。”
    叶粟红着眼，低低说：“嗯，我们回去。”
    “别多想，他们就是群疯子。”
    叶粟扭头看他，咧着嘴笑：“你知道吗？我觉得他们没说错，我的确不配回微草，也不配重回荣耀圈……”
    “叶粟，你不要听……”莫凡不赞同地打断她。
    叶粟一扬手，打断他：“他们说得没错，我的确没有资格重新求得他们原谅。但是，我在微草有未完成的责任，有未还完的情，我必须回去，做成我本应该做到的一切。”
    莫凡愕然，半晌才明白叶粟的意思。
    这一瞬间，莫凡感觉叶粟整个人变得鲜活明亮，不再像平日里死气沉沉无欲无求，反而目光灼灼，笑容灿烂，带着一股不怕死的硬劲。
    她顶着红肿的巴掌印，仰着脸傻笑。
    打傻了吧……莫凡心想。
    叶修三人已经在休息区转播画面上看到了现场混乱的情况，在楼冠宁商务车外，叶修上上下下打量叶粟全身，拿烟的手禁不住轻颤。
    陈果和唐柔一人一边检查叶粟身体，来回旋转寻找伤痕，即便叶粟表示自己没被砸到，两人依然不放心。
    包子在一旁叫嚣要拿板砖揍人替她报仇，楼冠宁连忙劝他说这是犯法行为。
    “我他妈……他们怎么敢……”陈果咬牙切齿地挤出气音，摸着叶粟脸上的巴掌印，心揪成一团。
    叶粟略尴尬道：“这是我自己打的。”
    “不是他们逼你，你怎么会傻到打自己！”陈果忿忿不平。
    叶粟：“……”
    唐柔沉着脸说：“这完全就是故意伤害，叶粟，起诉他们吧。”
    “唐柔妹子说的没错，这种行为完全能称得上是恶意伤人，如果这次不是矿泉水而是刀子，后果不堪设想。”楼冠宁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正色道：“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律师，可以介绍给你。”
    叶粟愣了愣，说：“谢谢，我会考虑的。”
    “不用。”叶修扔掉烟，用力捻灭烟蒂，抬头望向叶粟说：“别担心，会有人替你报仇。”
    叶粟点头称是，的确，这件事一出，叶秋不会善罢甘休。
    商务车停在场馆外私人停车场里，天色渐黑，楼冠宁要带叶修等人去吃饭，说一会儿介绍一些投资方让陈果他们认识认识，好为兴欣拉投资。叶粟表示自己不同行，她想回酒店休息，于是楼冠宁先送叶粟回酒店，让莫凡陪着，其余人才离开。
    “莫凡，我问你个事。”叶粟用毛巾包着从前台借来的冰块敷着脸，端了一杯温水坐在已经奋战在游戏前线的莫凡身边，神色古怪。
    莫凡头也不回：“什么事，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你女朋友本来谈得好好的，结果有一天，她忽然消失了……结果时隔一年，她再重新回头找你，如果是你，你会接受她吗？”
    莫凡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问题给问蒙了，皱着眉说：“她为什么要突然消失？”
    “因为某些不得已的理由。”
    “为什么不能说明白呢？”
    “……说不明白。”
    “不会。”
    叶粟心口一疼，龇牙咧嘴道：“为什么不会？”
    莫凡盯着屏幕，语气平淡道：“时间都过这么久了，朋友熟悉还需要一段时间，更何况男女朋友。她连分手原因都不能明说，想来之前两人关系也没多亲密。”
    “……还行吧。”叶粟思索片刻，忽然不太肯定，“不过的确不算太亲密，毕竟已经习惯在一起的模式，突然要切换男女朋友黏黏糊糊的状态是不可能。但……哎，你的意思就是，时间太久，感情本来就不怎么深，这一耽误，干脆就没了？”
    莫凡终于肯屈尊降贵移动他的尊眼，轻飘飘瞥向叶粟：“你在说王杰希？”
    “嗯。”叶粟脸一红，干脆承认说：“之前和他……是有那么一小段。”
    “你想重新追他？”
    叶粟点点头，问：“有戏没？”
    莫凡认真想了想，无奈他并没有经历过这种狗血万分的剧情，实在不能给出建设性意见，便道：“你觉得有戏没？”
    叶粟说：“没有。”
    “哦。”
    “但没事，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我死皮赖脸死缠烂打……反正我现在也不怕没时间。”叶粟乐呵呵地捂着脸笑，这一笑牵扯到脸部红肿的神经，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地呼哧呼哧叫疼。
    莫凡无语，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她。
    当晚，电竞头条新闻便是‘叶粟现身全明星赛事，脑残粉砸水瓶泄愤引起现场事故’，微草官方发出公告，申明会不惜一切代价追究其粉丝恶劣行径，闹事粉丝已经被警方拿下移交给相关部门处理。
    随后采访中，王杰希罕见的态度十分强硬。
    “我再重申一次，微草比赛失利与旁人没有关系，本赛季我们会吸取之前的教训，努力提升个人水平，如果某些粉丝依旧认为赢得冠军是一个人的事情，那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不配喜欢微草。”
    实际上，对于叶粟，微草粉丝们一开始抱有的期待太大，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女，一出道便站上巅峰，聪明，漂亮，战无不胜，简直就是上天送给微草的一份大礼。这样一份厚礼必定承载着冠军气运，粉丝们莫名相信着，叶粟到来一定是某种命运安排，胜利属于微草，只要叶粟在，冠军绝不会花落别家。
    叶粟突然退役，粉丝们一直坚持的信仰破灭，崩溃，骇然，还有从她离开后微草不甚顺利的比赛征途，无一不在说明叶粟的重要性，粉丝们疯了，他们不相信命运抛弃微草，不相信神会收回恩赐，不相信微草会止步于此，所以对叶粟的感情从崇拜转而愤恨，继而歇斯底里。
    其实若换做微草任何一个人，即便是王杰希突然退役，遭受的反噬也不会是如今这种局面，只能说，被太多人承载的希望之星，崩溃时引发的爆炸必定惊天动地。
    王杰希这番发言引起微草粉丝内部不小震动，但很快公关部门发动舆论引导，提倡文明追星，电子竞技本就是竞技圈，不适宜用娱乐明星那一套，大家还是以关注成绩为主，莫太过真情实感。说到底，立足电子竞技圈很少靠粉丝，主要还是个人实力，要想爬上巅峰，一切以实力说话。
    叶粟对当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睡起来时，又是日头正盛。
    她的脸部依旧红肿，巴掌印清清楚楚映在脸上。镜子里的脸却比之前任何时候看起来光彩照人。
    她主动给叶秋打电话，这么久时间，她没有联系过对方，因为内心某些说不清的怨气，她知道叶秋一直通过叶修了解她的事情，所以自然不意外他不打电话来的原因。
    可那些怨气，此时却像水蒸气般被太阳一晒，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终于能心平气和同叶秋说话。
    那头接起来很快，似乎早有准备。
    “你没事吧？没受伤吧？”叶秋问。
    “没事。”叶粟说，情绪不错，“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件事。”
    叶秋提高音量：“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放心，我已经找人提交起诉书，如果立案成立，看不住个他一年两年，真当你好任人欺负？”
    “……你冷静些。”叶粟无奈道，她随手打开一袋薯片，坐在窗台上，望着远处天高云淡的城市边际，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挺感谢他们，如果不是这一出，我可能还在拧巴着某些事情。”
    叶秋：“什么？你感谢他们？你脑子傻了？”
    “不，我只是清醒了。”叶粟看着手里的薯片，拿起一片嚼了下，然后吐掉，把一袋子扔进垃圾桶，“我真的很讨厌膨化食品。真够了。”
    甭管叶秋是她老爸还是哥哥。
    甭管她来自未来还是属于现在。
    甭管她是不是真有一天要和王杰希分别。
    命运让她穿越时空来到属于23年前的世界，这里依然有碧蓝的天，葱绿的树，耸立的高楼，和追逐梦想的肆意少年。如果生命中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必然，那她来到这里，遇见王杰希，遇见叶秋，遇见叶修，遇见那些她熟悉的，不熟悉的人，这些必然或许是命运给她的另一种自由。
    “叶秋，我要重回微草，我要拿冠军。”叶粟说，语气掷地有声，“我必须回去。”
    三百多个日日夜夜药物洗礼过的大脑，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
    王杰希结束三天的全明星邀请赛后，精疲力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透着疲惫。
    回到基地时，他又被俱乐部经理拉到办公室，说有件重大事情要通知他。
    “什么事？”王杰希摁着太阳穴，头嗡嗡作响,现在恨不得赶紧回到宿舍蒙头大睡一场。
    俱乐部经理张张嘴，递给王杰希一份文件，认命道：“嗯……今天俱乐部人事部经理打来电话说，叶粟要回来。这是她的申请表，你看看。”
    王杰希表情定住：“谁？”
    “叶粟！”俱乐部经理紧盯王杰希，叹道：“老板亲自打电话下的决定，说不管你同不同意都得留着。因为现在她退役期还没过，可以先放在训练营做预备役，等下个赛季让她再上场。”
    王杰希感觉头疼的更剧烈。
    “是她主动要回来，还是你们……求她回来？”
    “啊？”经理愣了愣，说：“听说她自己主动要求回来，还找到老板说情，你知道的，她家在b市很有地位，本来老板就想留下她，现在自然乐见其成，就是……杰希，你怎么看这件事？”
    有他置喙的余地吗？王杰希心中暗自嘲道，简直气乐了：“随便吧，她要走要留和我没关系，哪有一次问过我意见？你们自己决定，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啪——经理被关门声震得一激灵。
    “生什么气。”他困惑不解地嘟囔道，翻翻手中的文件：“这不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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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爱买回来。
    爱情不是你想卖，想卖就能卖。
    甜文作者诚不欺你。
    好好搞事业线，好好搞爱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