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应不识

    b市飞机场。
    叶修拎着陈果与唐柔两人的机场战利品，聋拉着肩膀靠在广告牌下等两位大小姐逛街完毕，包子在免税店选b市特产，说要给家人带回去尝尝，莫凡坐在候机室低头玩手游，头也不抬。
    叶粟走到叶修身边，递给他一个手提袋：“拿着，叶秋送的。”
    “什么玩意儿？”叶修挪不开手，用下巴示意叶粟打开：“我怕那家伙不安好心，你先打开我看看再说。”
    “转运珠，他给我和你一人求了一个。”叶粟无奈地拉开袖子露出棕色玛瑙质地的手链，衬得肌肤白的发光，“一点心意，别嫌弃。”
    “还行，就是不方便。”叶修空出一根手指勾住手提袋，郑重问道：“不和我们回去？”
    “不了，下午去微草报道。”叶粟说。
    “真决心要留在微草？”
    叶粟点点头，目光坚定：“从什么地方开始，也需要从什么地方结束。之前答应别人要做到的事还没完成，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叶修欣慰一笑：“想通就行，你之前那样子确实有点吓人。叶粟，其实很多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冠军也好，微草也罢，或者说是王杰希，没有人会真的恨你入骨。你若认为自己做错事，认真道歉，尽力弥补，总是比你逃避有用。”
    叶粟和叶秋有同一个毛病，总爱陷入一个死胡同里走不出来。这样的人执拗，固执，爱和自己较劲，其实万物明朗朝生暮死哪有那么多爱恨情仇，比赛输了，下次努力，累了，歇一歇继续走，弄丢东西，认认真真去找，失恋了，哭个痛快从头再来……
    人不怕踽踽独行，怕的是一蹶不振，叶粟之前那股死气沉沉的状态令他心惊，却也无能为力。但很多事情只有当事人才能释怀，所以看到叶粟一巴掌把自己扇醒，叶修不心疼反而安心下来。
    “叶粟，别让我后悔培养你，我想未来的我对你寄予厚望，是因为你值得。”叶修说完这句话，冲购物归来的包子挥挥手，招呼他们去安检。
    “走了。有事网上找我。”
    “嗯。”
    莫凡站起身，看了叶粟一眼：“再见。”
    “等等。”叶粟站在他身前，不由分说张开手拥抱他，“徒儿，为师不在你身边后，切记不能疏忽训练，为师会定期抽查你的。”
    莫凡额角抽搐，强忍想动手的欲望推开叶粟，一言不发转身朝安检口走去。
    叶粟失笑，转头和陈果，唐柔，包子一一告别，目送他们走进安检口。
    等所有人进去后，莫凡站在最后一个，他忽然回头，喊了叶粟一声。
    “喂，别被人欺负了。”
    “放心。”叶粟也喊回去，颇有点千里相送不依不舍的感觉，“欺负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莫凡小叔。”
    莫凡小声骂了一句，果断转头离开。
    人来人往的叶家大厅，大家忙忙碌碌相谈甚欢，五岁的叶粟丢了平日最爱的洋娃娃，满屋子的找，她找到屋外，看到坐在花园低头玩手机的男人。
    “你见到我的洋娃娃了吗？”小姑娘双眼噙泪，泪眼朦胧。
    莫凡抬起头，先是迷茫，再是了然，他收起手机，说：“你等着。”
    叶粟乖乖在原地等，谁叫她也不离开。
    三十分钟后，莫凡抱着一个洋娃娃走进花园交给她。
    “这个吗？”
    叶粟抱着娃娃，委屈巴巴：“不是。”
    “凑合着用吧。”
    五岁的叶粟被男人面无表情的气场震慑住，可怜地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哦，没事，别被欺负了。”莫凡淡淡地说，然后继续坐在花园长椅上玩游戏，直到大伯出来叫他进去吃饭。
    回忆涌入脑海中，叶粟已经看不到莫凡的背影，却觉得隔着岁月这个人一直没变。口是心非，傲娇，执拗，坦率，种种都如昨日重现，这是她记忆中的莫凡小叔，也是被她天天嗑瓜子磕的忍无可忍却依旧默默关心她的莫凡。
    黄昏，叶粟打包好行李带着满腔热血走到微草俱乐部门前，她看着熟悉的门头恍惚一瞬，好像回到一年前的光景，自己没有离开，微草战队还有她的位置。
    如今微草大门紧闭，她现在连门卡都没有一张。
    保安探头出来询问：“姑娘，你找谁？”
    叶粟定睛一看，发现保安居然已经换人，新来的这位她不认识。
    “我是新来报道的成员，能让我进一进吗？”
    保安大叔说：“给经理打电话，让他来接。现在粉丝多，不能让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冒充训练营的粉丝不在少数。”
    她看起来那么像个粉丝？？叶粟心里万分郁闷，却还是乖乖打电话给微草经理让他来接自己。
    下定决心要回微草后，她也不耽误，直接找叶秋开后门，结果微草老板不仅不拒绝，更是当天就批同意条，让她抓紧时间报道，弄得本以为需要负荆请罪三跪九拜求原谅的叶粟无语了许久。
    微草经理很快出来带她进入基地，颇有点感慨道：“你说你当初好好的留什么学，现在进个大门也得让我带。”
    叶粟惶恐：“抱歉，当初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
    经理忙道：“可别和我说这话，其实你离开对我没多大影响，真要说对不起，你得给杰希说。你走后微草受到不少影响，全是他一个人撑过来的。”
    “我会和他道歉，什么都可以。”叶粟心脏紧绷，嗓子发干，“他知道我回来吗？”
    经理道：“知道，有点生气。”
    “生气？他是不是不同意？”
    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基地大门口，有几个微草训练营的学员走出来，看到叶粟，皆神色一变。
    “他不同意有办法吗？就像你那时候走，问过他同意不同意吗？”经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他和王杰希算得上朋友，叶粟当初瞒着王杰希决然离开，即便情有可缘，于公能理解，于私对她依旧心存怨气。
    叶粟自然是听出来经理的冷嘲，也不生气，只是说：“我会道歉的，真的。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哎。”经理摆摆手，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一会儿他会过来，你亲自跟他说。”
    叶粟端坐在经理办公室会客沙发上，双腿并拢，一副乖巧拘谨的模样，惴惴不安盯着大门。惶然，愧疚，心疼，各种情绪交织在胸口，那紧张到极致的心情像是有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随时会落下将她劈砍的血肉模糊。
    场馆里惊鸿一瞥，四目相对有太多情绪表达不清。
    现如今再相见，又会是什么样呢？
    全身控制不住地轻微战栗，叶粟紧抿嘴唇，暌违已久的头晕目眩从神经深处蔓延至整个脑海，她居然紧张到眼前发黑……
    门忽然被推开，叶粟呼吸一滞，迫不及待抬眸望去。
    王杰希似乎没想到叶粟会在这里，推门进来时，吓了一跳，猛地睁大眼再紧紧合住眼，继而重新睁开眼，惊讶已散，仅剩一片黑沉。
    四目相望，回忆涌上心头。
    “杰希，你来了。”经理率先打破沉默，站起身让开座位。
    叶粟惶恐不安地连起身，张张嘴，发出低不可闻的一声：“队长……”
    一句称呼猝不及防掀开过往，王杰希恍然一瞬，眸光由深转淡，客气道：“叶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叶粟心底发酸，却说不出一句不对的话，只能干笑道：“好久不见，我回来了队长。”
    “哦，欢迎。”冷淡，疏离。
    叶粟强颜欢笑，低眉敛目道：“对不起，当初是我考虑不周，我会尽力弥补……”
    “道歉有用的话，还需要警察干什么？”王杰希打断的令人措手不及，他眸光清冷淡然，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没必要再提，这次你准备回来待多久？”
    “不，这次我不走了。”
    “好，既然愿意回来那就认真加紧训练。微草不会强人所难，有合作不愉快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提出解约，这次不用再避开任何人，你的实力有目共睹，能留在微草是我们的荣幸，希望这次合作愉快。”
    字字锥心，句句要命，心窝子被王杰希几句话割成一片一片，刀不见血，却伤人至深。
    叶粟终于有种自作自受的自虐快感，来到这里她本就孑然一身，前一年又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大堆治疗精神病的药，她已无所惧，倒生出点孤胆英雄的决绝感。
    “好的，这次如果离开，我一定会按照程序走，当初太幼稚，给您造成不便请你多担待。”低眉顺目，明明打定主意要赔礼道歉，可疼得太狠，还是忍不住反击。
    王杰希倏地吸了口冷气，深深地，缓缓地将呼吸平息下来，嗓音发沉：“我说了，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之后事务会有专人交接，转会期你可能赶不上，只能等下个赛季复出。”
    “不急。”
    “那就行。沧海一粟在我这里，需要交还给你吗？”
    “不需要，我有新的账号卡。”
    两人你来我往，平静的，温和的，就像老友多年未见般寒暄交流，王杰希表情淡然，叶粟嘴角带笑，两人眸光相接，须臾便各自移开，表面风平浪静，只有彼此知道内心早已溃不成军。
    叶粟被人带去训练营宿舍时，脚步虚浮，大脑一片空白，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刚刚面对王杰希时，能表现得那般冷静镇定，她以为她会哭，会闹，会情绪崩溃，但其实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清醒自持，好像知道此地不宜发泄情绪，所以忍着，抑着，憋在胸口几欲昏厥。
    这次叶粟没有优待，训练营人员增加，女生两人一间，叶粟进入宿舍时，那姑娘刚刚结束夜间训练，正在桌前刷电视剧。
    “陈经理，我一个人住得好好的，干嘛又给我安排……”‘人’字还未吐出，那姑娘惊叫道：“叶粟？”
    叶粟无力地拉拉嘴角：“你好。”算打了招呼。
    “张洁，这位是叶粟，你也熟悉我不多介绍。她以后会是我们微草训练营一员，你和她好好相处。”陈经理交待完几句注意事项，转身离开。
    张洁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眼神里除了一开始的惊诧以外，还有身为同性不自觉的对比探究，好奇，羡慕，甚至有点微许的排斥。
    叶粟没有刻意想要搞好邻里关系，她安静地将行李整理好，拿出新的账号卡坐在电脑前准备插卡上线。
    “那个……”张洁出声道，“这个卡槽是坏的。”
    叶粟一愣，发现卡槽没亮灯，她视线移向旁边那个闲置的卡槽。
    “我也要用。”张洁猛地护住唯一的卡槽，歉意一笑：“今晚你将就将就，明天可以去后勤部申请一个。”
    “哦。”叶粟没有强求，收起账号卡登上许久未登的qq，
    果不其然，消息爆炸。
    张洁瞅了眼叶粟屏幕，略带羡慕地凑上前：“你是不是有所有大神的q号？”
    “不是的，我只有几个。”叶粟拉着进度条给她看，“黄少天，张佳乐，叶修，队……没了？”
    她本就加的人不多，这一拉，列表里居然不见王不留行的踪迹。
    “之前有好友，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叶粟不太了解这个古早软件的功能。
    张洁略有点幸灾乐祸：“对方拉黑你，你这边就没了。”
    “这样啊。”叶粟心酸到麻木反而也就那样，平静道：“我不太常用这种软件，所以没有太多人。”
    张洁没有瞅见自己偶像王杰希的q号，失望的移开眼，她继续看电影，任由卡槽空置摆在桌前。
    叶粟对新室友莫名其妙的敌意不甚在意，她敲开刘小别的窗口，发去一句问候。
    [飞刀剑]：“卧槽你终于愿意现身了！明星赛上你没事吧！回微草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还是刚刚经理通知才知道的！！”
    [沧海一粟]：“别激动，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依旧是队友。”
    [飞刀剑]：“哎，怎么说你……算了，你见过队长吗？”
    [沧海一粟]：“见过。”
    [飞刀剑]：“怎么样？他是不是对你生气了？如果他生气你多担待点，毕竟之前你不辞而别……是个人心里都不会舒服。”
    [沧海一粟]：“对不起，真的，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来弥补之前带给你们的伤害，但这次我保证不会再半途而废。”
    [飞刀剑]：“希望你说得是真的，队长回来了，脸色果然很差。”
    很差？她还以为他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呢。不过想想也是，遇到她这样的糟心人物，肯定心里不太舒服。
    [沧海一粟]：“我会尽力弥补错误的，但需要你帮我。”
    [飞刀剑]：“好，你当初离开我实在是想不通，但想想再问没必要了。你想我怎么帮你？”
    第二天，刘小别捧着一张纸敲开队长办公室。
    “进。”
    刘小别应声推开门，王杰希正坐在桌前做每日训练。
    “什么事？”王杰希问。
    刘小别递出一张纸：“嗯……针对我们下场对战的皇风战队，我、我有一点想法。”
    王杰希停下鼠标，修长的手指接过那张薄纸，粗略扫了一眼，他问：“叶粟写的？”
    刘小别：“……”
    “有一定参考价值，你不用替她遮掩，这种战术法子你想不出来。”
    刘小别：“……”队长，捧高踩低要不得。
    “可以，你拿去让内部队员看看。”王杰希回过头继续开始训练，半晌，他想起什么，问：“叶粟现在的职业和id名是什么？”
    刘小别微愣：“你不知道？”
    “……忘问了。”王杰希抿紧嘴，颇有点无语。昨天他被叶粟那态度气得发懵，倒把最重要的事情落了。
    “她说咱们微草缺治疗，所以这次职业是牧师，id名叫……当归。”
    当归？
    王杰希啼笑皆非：“这张卡一定是一区卡吧。”
    刘小别点点头，这样的大众名字，估计早早就被人抢占了，只能是一区老卡。
    王杰希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刘小别推门出去。
    安静的队长室，两台电脑并列在一排，只是另一台已经空置许久。王杰希沉默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烟点上，屏幕里的人物停在原地左摇右晃，似乎急不可待想要冲锋陷阵。
    烟抽的很快，室内烟雾缭绕，王杰希挥了挥手，将烟气挥散，摁灭烟头。
    这时，他从肺部深深吐出一口气，才察觉出心口酸胀到发疼。
    当归。
    那为什么当初要离开？
    伤好了，当初行刑的刽子手归来，彼此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这场景……真是荒唐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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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