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这是一个信仰缺失，信念动摇的时代。
    英雄的神话因为群体的想象力而改变，转变有时就发生在几年之内。我们在自己这个时代便看到，历史上最了不起的伟人之一的神话，在不过六十年间便改变了数次。如果一直被需要，英雄能成为神话。可若是忽然不再被需要了，神话也可能跌落神坛沦为平庸甚至是历史的罪人。但其实，那个人或许什么都没做。
    看到那道光的时候，老李已经意识到金发男子的身份。
    其他人无法感应到来人有多强大，除了安意如怀中的异域奇兽天魁外只有老李晓得这人来者不善。
    外面忽然安静下来，老李平静的对安意如说道：“我出去一趟。”
    安意如轻抚怀中天魁，感受到小东西的紧张，有些不放心，却也晓得自己帮不到男人什么忙，点点头道：“注意安全。”她知道外面可能存在的风险，也知道男人有必须出去的理由。简单的四个字，平淡寻常，却包含了两个人彼此间数十年如一日的理解和关切。
    金发男子身形伟岸，相貌俊美英武，宛如天神降世。挥手间，一道强光亮起，狂飙天降，炽热的光粒子瞬间穿过人工智能生命体组成的执法队，这些号称不死生物的生命体顷刻瓦解冰消。如许威力下，周围的建筑却丝毫未受到影响。这份恐怖的控制力竟似乎还在玛格丽特之上。
    老李从后厨的侧门出来，静悄悄站在那里看着。金发男子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咧嘴一笑：“你好。”
    “我不好。”老李的语气比脸色还不善，道：“换个地方说话。”
    “如果那样可以让你感觉更舒服些。”金发男子点头称好，两个人同时动身，下一刻他们已经出现在城外大海之上。
    “上帝随处都在，上帝无处不在。”金发男子张开手臂，道：“以我之名，圣父圣子圣灵与你同在。”
    老李早就晓得对方的身份。
    犹太教和犹太教衍生出的基督教、伊兰教都信仰一个人格化的造物神，即上帝，并且认为历史都受这位神的操控，犹太教认为这位神可以在以色列民族危难之际派出先知和伟人来拯救他们。
    都认可《圣经·旧约》的记载，对《圣经·旧约》中的“上帝创世”、“上帝造人”、“大洪水灭世”、“亚伯拉罕献以撒”、“跨红海”等所谓的 “神迹” 深信不疑 ，并且恪守“神的律法”，比如：不准拜偶像、不准行巫术、不准在安息日作工等等他们......
    “嘿嘿。”老李的心情轻松了许多，道：“水贼过河，狗刨就别用了，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我们东方人族不是你创造的，这圣父圣子什么的就不要说了。”
    金发男子点头道：“是的，你们不是我创造的，你的生命并不属于我。”
    老李道：“你没办法从我们这里获得信仰之力，哪怕你的信徒把对你崇拜作为唯一教义的宗教传播到东土来。”顿了一下，又道：“你的信众们一向狂热，为了传播对你的信仰，可没少发动战争。”
    “是的。”金发男子叹了口气，道：“我的信徒向来如此，他们的种族基因里传承着盲从和偏执，只有乌拉诺斯那条毒蛇用卑鄙的方式繁衍出来的异端杂种才会对我产生怀疑。”
    “我们的祖先是天龙族，原本我们应该对他们保持虔诚敬意的，就像你创造的那些信徒一样。”老李道：“我们是龙的传人，却并不会像你的那些信徒一样，这似乎有点不寻常。”
    金发男子再次点头，他定定的看着老李，随即又叹了口气，道：“我和玛格丽特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你们不是次基因生物，而是天龙族的进化体，除了白帝玄昊带走的那部分杂种。”
    老李道：“你这个说法跟玛格丽特说的不同。”
    金发男子道：“天龙族是一个野蛮贪婪的种族，它们身躯庞大，喜欢团团围绕在某些星系区域活动，毫不节制口福之欲，在昂宿金牛一号行星上，它们原本是宇宙中最宝贵的食材之一，之前我们一直都不知道它们居然进化出了类人文明，更没有想到它们的文明还发展到了准神级的高度。”
    老李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们那么喜欢吃人。”
    金发男子道：“你们最初作为军粮被创造出来，从一开始就被克窿为人的形态，身体禀赋很差，只是稍具原力觉醒的天姿，但毕竟生命短如朝露，所以并未引起我们的重视，一直以来我们更看重的是量子天煞。”
    “我们本就微不足道。”老李叹了口气，道：“宇宙太大，我们只是一群看不到天地全貌的井底之蛙。”
    “量子天煞是一种源自生命源的可怕物质，可以激发生命源的劣根性。”金发男子道：“生命源是一切物质产生自我意志的本源，也是进化的源头，兼具创造和毁灭的天性，又有杀戮和吞噬的本能，量子天煞能将后者无限放大，让生命体产生强大的进化本能，得到更大的破坏力，所有被这种物质感染的星球最终都会走向消亡。”
    “对我来说，那个日子太遥远了。”老李平静的说道：“以我短暂的生命历程，你所担心的事情实在是轮不到我来操心，我绝对尊重你的判断，但同时我也相信，真到了那天时，我和我所爱的人们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你有机会跟我一样拥有万古常在的生命的。”金发男子健硕完美的身躯绽放出耀目光辉，道：“一个不借助神器便能杀死拥有神格的玛格丽特的凡人还能算是凡人吗？”
    老李摊手一笑：“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你已经进化出了让生命本源升华的能力，不准备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吗？”金发男子有些吃惊的看着老李，昂然又道：“何必抗拒呢？汝即为神，便当视凡俗如蝼蚁草芥，如果你选择自甘堕落，又何必挣扎进化到这个层次来？”
    “消亡是事物固有规律，我无意成神，也不想用魔法巫术去掠夺别人的生命源力。”老李回应道：“你创造生命，并且要求他们对你绝对虔诚是为了收割生命源力，玛格丽特用巫术和魔法摧毁其他生命的自我意志，也是为了掠夺生命源力，乌拉诺斯现在跟施罗德合作搞的那一套也是为了这个，你们貌似高不可攀的所谓神格，其实骨子里都还是生命源的天性。”
    老李滔滔不绝说道：“我以前是为了活着在浮世滔滔中挣扎，幸运的遇到了爱我者和我爱者，而后便为了爱选择进化，走到今天，如果没有这些情感禁绊，我的生命将毫无意义，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道，这就是我的生命之路。”
    “有一天你会为你当下的想法感到羞愧的！”金发男子面露怒色，恨其不争，继续说道：“星河浩瀚，万古长明，你可知道宇宙中有多少生命在为了觉醒生命源力而奋斗挣扎？你又可知道一个觉醒了生命源力者的伟大基因存在于这个宇宙中的意义？我的生命经历过漫长的岁月，亲眼见过恒星陨灭，伟大的星系毁于一旦，当然，我也曾亲身经历过亲人至爱离去的痛苦，所以我十分确定，我比你更了解生命的意义所在！”
    “愿闻其详。”老李淡定的回应道。
    金发男子道：“存在下去！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去实现你生命的最大价值，我曾亲手缔造过文明，也曾亲手摧毁文明，在超乎你们凡人想象的遥远星系里，我亲手杀死过以星体为身躯的伟大生命存在，在我看来，人世间所谓的情感绝不是生命价值的所在，只有战胜宇宙消亡铁律，实现永恒才是最具意义的！”
    他全身散发着光芒，声音激昂豪迈，仿佛响彻于整个天地间，充满了蛊惑的力量。庞大的精神能量随着他的声音散发开来，形成的巨大力场内，几乎所有生命体都为之臣服感动。
    大海在翻腾，海中亿兆生物纷纷浮出海面，或雀跃，或安静，或奋力跳跃而出，通过各种符合其能力天性的动作来向这伟大生命体展示的神迹表达臣服之心。只有老李依然昂然而立，丝毫不为所动。他的个人意志坚如磐石，甚至能够压制生命源加诸于自身的本能情感，而不至于被对方蛊惑。
    “你说的很好也很对。”老李轻描淡写的声音在对方磅礴的宣讲下依然清晰：“就当是我蒙昧吧！”握紧了拳。
    金发男子全身的光芒在收敛，“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只好打醒你！”
    下一瞬间，金发男子已经出现在老李近前，二人拳脚交加，在极狭小的空间内斗的不可开交。两人的出手速度快到了极致，反而看起来倒像是静止状态。
    如果有原力觉醒者看到这场战斗，必定会十分不屑。就像两个单纯的武力强者之间进行的一场粗鄙肉搏战。没有漫天狂舞的暗物质元素，更无毁天灭地的气势。一切返璞归真，只剩下绝对的速度和力量的较量。
    “快！快！快！”金发男子一边出手如狂雷，一边催促道：“再快些，再快些，你太慢了！”
    老李稍慢一线便接连中招，被这厮的拳头打中数以千计。半身的衣物都被砸碎，片片飘落如落花蝴蝶，暴露出一身劲健的筋肉。咧嘴笑道：“重些，重些，再重些，你是不是睡得太久了，拳头饿的没力气了？”
    他嘴上说的轻松，但事实上金发男子的拳绝非他说的那般轻松。每一拳看似轻描淡写，既没有火光风雷之威，更无寒冰阴煞的气势，却其实金发男子打出的每一击，都饱含了针对生命源的极大破坏力量。换做一般的原力觉醒者，只需一拳就会被当场轰杀的渣滓都不剩。
    “你的生命源精纯而坚固。”金发男子道：“我虽然奈何不得你，但你也别想伤到我分毫。”
    “这可未必。”老李道：“我还有一记慢拳请你品鉴一下滋味。”说罢，天空忽然暗淡下来，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沉重，大海也凝固了似的翻不起一丝涟漪，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老李缓慢出拳，速度奇慢无比，仿佛拖着整个世界的重力在挥拳。
    金发男子一下子凝重起来，忽然全身剧烈震颤，带动二人之间的力场空间跟着一起震荡不休。金发男子双臂交叉在前，随着拳锋迫近，震荡不断加剧。他整个人突然向后退了一寸之地。
    啵的一声，一切归于平静。
    老李收回拳头，道：“你打了我八千拳，我只还你一拳，滋味如何？”
    金发男子一身白衣尽碎，白色的身躯泛着鎏金光辉，那些原本丝毫不漏的光终于出现一丝不受控制外溢的迹象，他咬牙点头道：“很好。”说罢这句话，他的脸已经开始片片龟裂，很快蔓延到全身。
    “何必逞强呢？”老李道：“你刚才本有机会离开。”
    金发男子唇角溢血，全身龟裂出一道道恐怖的口子，身体分解又组合，往复不知多少次，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好拳！”仍昂然站着，又道：“我这次来见你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拳摧毁了玛格丽特的神格生命源。”
    老李道：“你的生命源不但数量庞大，精纯度也远胜过了玛格丽特。”
    金发男子道：“我知道你还留了余地，我也不能算全力以赴，看来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又道：“你今天拒绝我没关系，但以后你还是会接受我的建议，你杀死了玛格丽特，那是拥有神格觉醒生命源的神级生命体，她的族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今天的机会有多难得。”
    “嘿嘿，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你背叛了乌拉诺斯，这么多年藏头露尾活的不是也挺滋润吗？”
    “我毁掉的只是乌拉诺斯的神躯，保留了他的神格生命源，跟你彻底杀死玛格丽特完全是两回事。”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老李道：“你看来是准备走了？”
    金发男子点点头，道：“我没有左右你命运的能力，留下来也毫无作为，不走还能做什么？”
    “喝一杯如何？”老李回头看一眼身后远方的城市，道：“一个人的世界太无聊，反正对你来说留在这个世界任何角落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