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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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摆弄玩偶一样抬抬我的胳膊、托托我的腮,不亦乐乎地玩了半宿后吐道:“当然是……骗你的了。”
    我:“……”
    在我“同归于尽”的威胁下,他不得不放弃了脱掉我最后一层里衣的打算,改用软布沾着雪水替我将脸颊和四肢上的污迹擦干净。长这么大头一回看着别人给自己擦手擦脸,感觉很不自在,尤其对方还是那种嗜好诡异的变态。
    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这会功夫倒是中规中矩的,没有逾越。忽地惦念起打我醒来后就消失不见的火折子,大概是被他弄到这道观时不小心滚出了袖子里。我背过身,往角落里寻找去,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我只得转头道:“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舌头打了个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的手……”
    他的手斜伸进“我”衣襟,面对我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他淡淡道:“摸你一把,什么都没有你在紧张个什么劲?”
    我瞟到他下身努努嘴:“那我切你一刀,你也不要在意哦。反正也什么都没有……”
    “……”
    在我不遗余力地监督下,他拧干了“我”湿淋淋的头发,长长的头发在他的道袍上拖过一道湿淋淋水痕。他很嫌弃地将“我”甩手丢到了一边,任由“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我没有衣服。”外面那几层罩衣被他撕的撕、扔的扔,如今裹在身上的只有一层单薄中衣,落魄又凄凉。我现在是个魂魄没什么感觉,这要是回去了冻烂了手脚怎么办?
    “没钱。”他擦了擦手,掏出符纸朱砂依着老祖像屈膝坐下,摊在膝上画起符来。
    我浮在肉身上和照镜子似的看会了自己,拖着长裙摆幽幽地游了过来,趴在他肩头小声啜泣:“这么冷的天,人家会被冻坏的,嘤嘤嘤。”
    他不为所动地继续画符,眉头微微纠起。
    我朝他簪子上的白缨吹了口冷气,看柔软的缨丝在白雾里旋着圈。
    他斜眼冷看,我一叉腰:“我要衣服!不给衣服我就找棵树”顿了顿凶神恶煞:“然后把你吊死。”
    轻轻的嗤笑声回荡在道观中,我撒泼地在空中打着滚道:“不给我衣服,我就找到你去师门告你一个猥亵女鬼之罪!”
    ……
    朱砂笔停在符纸中间,他淡淡道:“看得不大清楚。”
    我狗腿接道:“我给你点灯。”
    手在袖子里一摸,什么都没有。
    “找不到折子是吗?”
    我愣愣地点了下头。
    “要不要我帮你?”他好心道。
    我心中陡升出不祥的感觉来,身一起拔足飞出半丈来远,袖子一滞,嗖得一下我被股强风吸了回去。
    “噗嗤”小小的气泡破灭声,天翻地转里我扶着扭到的腰有气无力地□了几声,眼前萤火流窜的景象从二晃到四,再从四晃回二。
    这是什么鬼地方?揉着腰,我顺着滑溜溜的墙壁坐起身,原来那些闪动的并不是萤火而是墙壁折射出的浅光。趴在上面凑近了些,正对上一对幽黑的眼珠子。我的个娘呀,这是个什么品种的禽兽?
    “这净瓶是纯阳子在凡间修行时留下的,算是便宜你了。”禽兽开口说话了,原来是道士……
    我呆坐了会,气急败坏道:“你把我关在破瓶子里干嘛?”一个又一个想法从脑子里冒出,我惊痛万分,伏地大哭道:“我傻,真傻,竟然会以为你和其他道士不一样。原来你还是要拿我炼丹的,早知道我就自绝经脉也不便宜你个畜生了。你个死骗子!”
    他没理睬我,我擦擦泪还想同他讨价还价,看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透过清澈的瓶身,我瞅见那道士解下了无锋剑上的剑穗,丁零当啷的一阵响,金丝红线栓在了我头顶的瓶口。瓶子悬空而起,晃得我头晕目眩,只得缩在一角动也不敢动。
    他满意地抄手端详了会,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瓶子,晃得我忍不住尖叫起来:“你个死骗子,你不得好死!”
    结果他连戳了三四次……
    我和团线球一样,东倒西歪地边滚边骂。
    “嗯,够亮了。”在最后我连五脏六腑都快呕出来时,他终于收手。
    我像瘫烂泥软在瓶底,嗓子都喊得疼了,喘了口气,突然噤了声。
    瓶子由里及外射/出金黄的光芒,我抬起张开的双手,那光线正是从我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缕缕地穿过水玉瓶身照亮了晦暗的道观。道士不在跟前,转了个方向,在西北角里他正将道袍盖在“我”身上,道袍的背面贴着道短符,刮进道观的风在那里无声止住。
    他重新坐回来时,我捶了捶瓶子,他循声看来。我挥了挥自己徐徐发着光的手,垮着脸道:“炼丹就炼丹吧,我只有一个遗愿。”
    他扯扯嘴角。
    我绝望而慎重地一个字一个字道:“不要把我炼成□”我耸动下挂着泪滴的鼻尖:“我是一个很正经的人。”
    他:“……”
    抱膝坐在瓶底的我忐忐忑忑地等死,等了小半刻愈是害怕,上一次我死的太快没有充分体会到死亡的恐惧,这回可叫我明白什么叫如坐鍼毡。
    “不太亮了……”他晾起一张墨迹未干的符喃喃道,笔尖一捅:“怎么安分起来了?”
    “你有完没完?”我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重新升起的光辉映出他面上得意的笑容,他轻拍了下瓶身:“乖。”重新执起笔来。
    我:“……”
    在他再三戳了几回瓶子后,我已能淡定地蜷在里面打盹了,晃着晃着我也就习惯了。
    而这时我身上透出的光也越来越暗,最后只余一抹微弱的浅色照亮我这一方小天地。
    他已画好了符,抽出卷道经来读。没翻两三页,他放下道经看了我一眼,我哼了声翻个身将背影留给他。
    慢而轻的脚步声从身边走开,我装睡了会一个鲤鱼打挺蓦地跳了起来,打眼看去头皮发麻。
    盖在“我”身上的道袍及里衣都掀开了一半,露出的一截胸脯处正抵着无锋的剑尖。
    我一脚踹在瓶子上,震得璎珞叮叮响咆哮道:“你不要太过分啊,关了我的魂魄还要践踏我的尸体,放过它吧,它只是具……尸体啊。”
    身上黯淡下去的光线一瞬间拔亮了,娘的我算明白,我就是只人形蜡烛!
    我哀求道:“我乖乖发光发热普照大地还不成吗?”
    他凝视着我,微微一笑:“谁说我现在要你发光发热的?我只是要的血来炼药而已。”
    我纵身扑过去:“那,那换个地方好不好?”
    往哪里戳不好,偏要戳我的胸……
    他沉吟道:“按理说心头血上佳,但我又不止一次要练这药……”
    “只要不刺那里,以后随便你取!”我抓狂了:“快把我衣裳穿好!”
    他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小瓶鲜血回来了……
    “你太欺负人了。”我心灰意冷道。
    他歪头道:“是吗?我不觉得。”
    “……”
    “其实你要是不想发光也是可以的,我又没有逼你。”他淡淡道。
    “啊?”
    他笑了笑:“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了。”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
    蹲在角落里狠狠挠着墙,对他这样一个不要脸的人生气是自虐、不生气也是自虐……
    这一夜折腾得过去了,第二天我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性地飘过去查看自己的肉身。可这回迷糊地飘出了几步就被一堵无形软墙弹了回来,我黑着脸清醒了过来。
    偷偷地向他看了一眼,发现他还在阖眸熟睡中。我咬了咬牙,运起灵力来朝上面的瓶口冲去,冲得头破血流也要冲出去。
    可孰料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我顺利地脱身而出。大喜过望之时,被灵气冲开的璎珞朝我落了下来。却见那璎珞并未罩在我身上,而是收缩自如地环在我腰间,一串玉珠垂下,化成了道腰带。
    “红纨细腰,素衣清色。”本该睡着的道士睁开了眼,托着腮:“就是人丑了点。”
    我:“……”
    他振袖而起:“走吧。”
    我瞪眼。
    “你不是要衣裳吗?”
    第11章 第十一卦
    “可现在是白天啊……”虽然冬天的日头并不多毒辣,但鬼属阴体,碰到一丝阳光也会元气大伤。我为难地绕着他打转:“买件衣裳而已,用不着我去吧?”
    这回他倒是没有刁难我,颔首道:“也行,但是我不清楚你的身量。这样吧,我给你丈量一下。”
    说完提步走到躺着的“我”身边,揭开道氅,手掠过胸,顿了顿自言自语:“这里可以忽略。”
    我:“……”
    然后就见他将我翻了半个身,摸向了——我的屁股……
    “我和你一起去。”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他的手悬在上空,表情很遗憾。
    “对了,刺你一剑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我立刻与他拉开一尺远,虎视眈眈道:“怎么,知道了你还想再刺一剑?想都别想哦。”
    他抽抽嘴角,虚仁假义道:“好歹我也是个修行之人,难道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歹毒?。”
    我狠狠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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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观外面是一片松柏林,青葱之上披银裹素,清爽悦目。因尚是清晨时分,太阳半遮半隐在灰蓝的云层后,我随他飘了会倒也不觉得吃力。早春的迎春花已如荇草一样在瑟瑟晨风里摇曳着几朵嫩黄的枝芽,我心生喜欢就要摘了一朵来玩。未及跟前,双腿就被定住不得动弹,我怨念地回头狠狠瞪着信步闲庭的道士。
    他假惺惺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当心存怜悯。”
    我吞了吞口水:“你是不是脑子被猪撞了?”
    他朝我清清凉凉地笑了一下,我缩了缩脖子,鼻腔里哼了声。
    摘也摘不到,干耗下去只会耽搁时辰,到时候吃苦的还是自己,我悻悻地收了手。
    走了没两步,后面传来声细柔的轻呼:“道长,请留步。”
    刚才还了无人迹的迎春花丛边立了个鹅黄儒裙的小姑娘,髻角簪了个碎花短钗,犹带稚气的小脸上憋着羞涩:“小女修行三百年,得上仙点化,今日再开最后一朵花便可功德圆满、扎根铸基。若非道长方才施手相助,小女便又要等上一年了。今日所欠恩德,待小女有所成之时必当报答。”那报答二字念出时,她脸上已是霞云斜飞。
    我默然无语,一朵花也能惹来段以身相许的戏码。昭越的单身青年们,你们还在等什么,马上拿起你们的锄头,栽上心仪的花朵,一朵娇花就可娶回家,只要一朵娇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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