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节

    书法考试结束了，刘嫚的考试可没结束，她下午还有一场专业课的考试，她考完这门课，又马不停蹄的去苏教授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书法考试情况。
    苏邑在看过刘嫚发给他的书法照片集锦后，选出若干让她发微博，他说，“把这几张写得不错的发到网上去，让大家看看。”
    刘嫚指着其他几张龙飞凤舞的字，疑惑道，“那这几张呢？”
    “连我这个老家伙都知道，大家最喜欢看学霸和学渣的对比，得增加话题性！”
    苏邑表面上跟一样，笑呵呵的，说话中气十足，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现在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他很担心哪一天他的天命就到了，因此他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刘嫚这个小徒弟身上，除了让刘嫚继承他的衣钵，他还希望刘嫚把首都大学书法课发扬光大，最好让它成为一个经典选修课，让将来每一届学子都能了解和学习书法。
    要求刘嫚代课是他做过最明智的决定，不试怎么知道刘嫚还有当老师的天赋。刘嫚五节课视频的总观看量都过亿人次了，在教育视频中大受欢迎，除了有她是网红的原因，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讲课确实好。
    实际上，苏邑把五个视频都看完了，其实刘嫚讲得都是他教给她的内容，他却觉得她比他讲得有趣多了，他是个急性子，每次给刘嫚上课，都是一股脑的全部倒给她，至于她能否理解，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刘嫚的底子和脑子的，同样的授课方式并不适用普通人，经过刘嫚改良过的知识不仅通俗易懂，还诙谐有趣，更贴近年轻人，或许这就是一种“网红风格”吧。苏邑一点都不排斥网红，从古至今文化传播渠道一直在变化，每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风格，适应时代，顺势而行，才是正道。
    于是当天晚上，刘嫚谨遵苏教授的嘱托，连续发了两条微博。
    第一条微博，她写道：“首都大学第一次开设楷书公选课，今天顺利落下了帷幕，上午我监考了课程的结业考试，有137名同学选修了该课，一共137人参加了考试，无人缺席，可喜可贺（鼓掌），我和我的老师苏邑教授精挑细选出几幅优秀作品，供大家赏析。”
    这条微博的配图是九宫格图片，是九幅书法，其中有写文言散文的，篇幅宽阔；有写名言警句的，短小精悍，每一幅字体都是楷书，整洁美观，赏心悦目，让网友们大感意外。
    “这都是首都大学学生写的？看起来一点也不业余，字真好看。”
    “仔细看，每一幅有瑕疵，不过初学者能有这个水平已经算不错了。”
    “本来就只是一门公选课，要求不能太高。”
    “这门课我在网上看了视频的，我觉得我手残，写不出来，学霸就是不一样，学什么都快。”
    “我最喜欢第六幅，‘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字不多，但读起来很有味道，我打赌，这幅字的作者一定是个男孩子。”
    ……
    刘嫚把大家落款的姓名班级马赛克了，除了她和作者本人，谁也认不出来这些作品属于谁。
    熊杰的字被苏教授一眼看中，苏教授可不知道其中真意。他告诉刘嫚，他可以看出来其他同学写得好，是因为有一点书法基础，譬如小时候被父母报过书法兴趣班这种，而熊杰的字一看就是现学现练的，比划稚嫩，但重在态度认真，一笔一划，富有感情。
    刘嫚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八个字，熊杰写了一个小时，能不认真么？
    没想到网友们最喜欢的也是熊杰的字，只能说大家在网络上接触了太多事物，各个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熊杰写的这句话也火起来，很多人去找原文看，有网友留言说，“这篇属于《诗经》中比较生僻的文章，作者挺有文采的，但是单单写这一句，我感觉有向谁表白的意图吧。”
    看到这条留言，刘嫚一身冷汗，赶紧发了第二条微博转移注意力，写道：“我刚才是发的是‘同学们理想状态的考试作品’，但实际上，大多数人的作品都是这样的：”
    第二条微博依然搭配了九张图片，然而画风突变，第一幅字写的是“刘嫚学姐善良美丽，求让我高分通过考试，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不忘！”；第二幅字写的是“未来杰出书法家xxx处女作品”；第三幅字写的是“马到成功”，但是作者的字写得奇形怪状也就罢了，还在旁边画了一只像狗（马）一样的动物？
    ……
    每一幅作品无论是写的内容还是写的字迹都让网友无语的同时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这些学生太油菜花了。”
    “我就说怎么各个都那么流弊，搞了半天这才是正常情况（捂嘴笑）。”
    “恕我才疏学浅，我想知道第四幅写的是什么？我辨认了半天都没认出来。”
    “别笑话别人，让你们自己写，估计还不如人家。”
    ……
    在一群留言的网友中，刘嫚竟看到了苏教授的昵称，他写了好长一段话：“年轻人就应该像这样张扬个性，写得好写得差都没有关系，只要敢写就是值得夸赞的！成年人从头学书法成为书法家的可能性很低，但发展成兴趣，养成良好书写习惯，修身养性，是可以受益终身的。”
    苏邑大概是怕这种强烈对比会打击第二组作品作者的积极性，才发这条评论解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首都大学学生都关注了苏邑的微博，因此苏邑的留言很快就积累了最高赞，被顶置在最高处，有学生回复他：
    “刚看到我的烂字被晒出来，我的心哇凉哇凉的，（笑哭）看到苏教授的话，我一下子又有信心了，以后我一定要坚持练字！（握拳）”
    “苏教授威武！下学期我也要选修书法课！”
    “原来书法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肃啊，如果能在这么轻松的氛围下学习，谁还怕学不会？”
    第六百一十五章 知难而退
    同学们的书法作品被发到网上“展览”后，刘嫚就开始心无杂念的参加考试，一场接着一场，手脚和脑子都不能停。她的考试科目要比其他同学多几门，其中包括大二的专业课，她得补修学分。
    等所有专业考试结束，已经是十天之后，走出考场，刘嫚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巨好，巨轻松，望着明明是灰蒙蒙的天空，都觉得天好蓝呀。
    梁胜男和班上另外三个女生从后面追上她，约她一起去吃个午餐，刘嫚欣然同意。这时，一个男生在她们身后说，“刘嫚，你等等，我有句话要跟你说一下。”
    这个男生叫李旺，也是古典文献系的，李旺是班上最活跃的男同学，和女同学们的关系都不错，刘嫚跟他比较熟，她也没多想，点头说好，让梁胜男她们等她一下，就跟着李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有一件事情，我纠结了很久，觉得现在不说，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不舒服，”平时口才很好的男生，忽然变得扭捏，神情也很复杂。
    要不是李旺目光清澈，刘嫚真以为他要对自己表白了。
    “有什么话直说吧，没关系的。”
    李旺抱着豁出去的想法，心一横的说，“我和熊杰住一间宿舍。”
    刘嫚一愣，李旺的事儿怎么还跟熊杰扯上关系了呢？李旺看她的表情，心里就有数了，更有勇气的继续说，
    “熊杰话不多，但为人挺踏实的，而且在我们几个男生中间，他属于最聪明的一个，学什么都又快又好，我们都很佩服他！”
    李旺说了一大堆铺垫，给熊杰用了许多溢美之词，才进入正题，“熊杰选修楷书课后，每周都会抽出两天的时间练书法，你代课的这段时间，他的兴致更甚，几乎每天都要练字到转钟才睡觉，大学三年以来，他复习功课都没有这么拼过，我们以为他中邪了。”
    “可是他的状态在前不久忽然转变了，那天晚上回来，我们问他书法考试怎么样，他一声不吭，草草洗漱就爬到床上，还用被子捂住头，我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接下来他不仅比以前更加沉默，还郁郁寡欢，唉声叹气。”
    “然后我们就看到你在微博上发布的熊杰的书法作品，才明白过来，熊杰变成这样的原因。”
    大家都是学古代文章的，看懂一句《诗经》中的短文是小意思，他们都没想到，熊杰竟然敢喜欢刘嫚，他们认为熊杰太大胆了！
    刘嫚这么好，谁不喜欢呢？
    李旺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刘嫚时，心里砰砰直跳的感觉，他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这么美的女孩，就跟《洛神赋》中描写的那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袭长裙，低眉浅笑，宛如从古代仕女画中走出来的人。后来宿舍卧谈上，李旺才知道，大家的感受都是相似的。
    但无人敢对刘嫚报以男女之情，他们hold不住，也有自知之明——配不上！男同学们私下认定刘嫚真的是神，高不可攀，只可远观。追求刘嫚是浪费时间，还徒增伤感，何必呢？
    因此他们才对熊杰的勇气感到钦佩，可是看到好兄弟颓废成这样，大家都于心不忍，李旺忍不住壮着胆子跟刘嫚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请你劝说一下熊杰，让他……”李旺停顿了半秒，他想说“让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他又觉得熊杰本身也不差，只是刘嫚太优秀，两人差距太悬殊了。
    “哎，反正就是让他知难而退吧，学校放寒假了，大家明后天都要回家，我不希望熊杰以这样的心情回家乡过年，那他这个年也是过不好的。”
    刘嫚截住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
    见她如此通情达理，李旺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熊杰心情不好，跟刘嫚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仅她没有义务帮助他，而且他们还倒给她找事、麻烦她。
    刘嫚和梁胜男她们吃完午饭后，本来要去孙玮炜租的工作室别墅开会的，就为了熊杰，她给孙玮炜发信息，说她得晚到一会儿。
    孙玮炜回的很快，“行，我们都等你！”
    刘嫚来到文学院男生宿舍附近，她还是第一次到这边，很多回家心切的同学这个时候已经提着行李箱往外走了，忽然看见刘嫚，他们都很惊诧。
    刘嫚没有靠近宿舍，在外围给熊杰发了一条微信，请他下来见一面。
    她没有等多长时间，那个瘦瘦的男生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一路小跑过来，跑到距离刘嫚还有两米的地方，马上停下来，不常运动的他大口喘气，鼻梁上的眼镜滑下，他却不敢抬头，眼睛只看着地下的枯草，不等刘嫚说明来意，他就一股脑的说，
    “你别听李旺胡说八道，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别误会，我心情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干你的事，我刚才已经把李旺骂了一顿，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你快走吧，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了，麻烦你了，真的很对不起。”
    熊杰一个劲儿的道歉，同时也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卑微的样子，让刘嫚心里有些难受。
    刘嫚看着他的后脑勺，她现在也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写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跟一个消音器一样，让熊杰安静了。
    “抱歉，我不该明明知道还装傻充愣，其实那个时候就应该正面回应你，说清楚的，”刘嫚那会儿以为无视能避免她和熊杰之间的尴尬，因为她以前就是这么对待唐图的，她却忽视了，不是每个男人都具备唐图的自信。正是由于唐图足够自信，他才具备足够强大的心理，面对她几次三番的拒绝，也能笑容面对。
    “不不，是我的错，”熊杰终于抬起头，可依然没有看刘嫚，而是有些飘忽的透过眼镜片看向前面，“我仅仅是想表露出我的心意，仅此而已。”
    第六百一十六章 工作室
    撇开性格和外表不谈，熊杰其实真的很优秀，他的学习成绩每个学期都稳居古典文献系第一，学霸如梁胜男也只能屈居第二。
    有一次，刘嫚和梁胜男吃饭聊天，梁胜男谈起她万年老二的辛酸，说道，“我们班男生有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你猜是谁。”
    刘嫚把班上一圈同学的名字都说了一遍，最后才提到熊杰的名字。
    “看不出来吧，熊杰不止是成绩好，他个人能力也很强，古文修养超高，他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没有参加过高考，直接报送进来的同学。因为他从初中起开始就给几家知名学术报刊撰写古诗词解说类的文章，高中时还出版了一本书，就叫《中国古典诗歌评解说汇总》。”
    “这本书可不是那种花钱出版的水货书，里面的内容货真价实，被我们学校文学院几位教古代文学课的教授列为参考书目之一，我买了一本，写的真的很棒，当时看见作者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
    很多人都不知道熊杰这么有才华，他就是太内向，太低调，一门心的铺在学术上，才默默无闻，否则文学院大才子的称号怎么会落在贺奇思这种渣渣的头上？熊杰才是妥妥的真才子好吧。”
    梁胜男是一个大女子主义者，很少对异性有这么高的评价。
    刘嫚想起梁胜男这番话，再看着面前的熊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忽然觉得自己来找熊杰这件事做得很冒失，她该怎么劝说熊杰？给他发一张好人，说他人很好，是自己不好？还是说就算她没有男朋友，她也不会喜欢他？
    无论哪一种，都是对对方自尊心的打击，
    千言万语，最后到刘嫚嘴边，还是化成一声，“对不起。”他的心意，她永远都不会领情，所以对不起。
    熊杰苦涩的笑了笑，“我本来就没有指望什么，否则我也不会选择写《汉广》（那句话的出处）。”《诗经·汉广》写的正是男青年追心上人到最后也没有追到的失望与惆怅。
    “我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才用这种方式向你表白，说出来之后，看到你决绝态度，我的心情其实反而舒畅多了，真的，我真的没有很难过。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上异性，第一次失恋。或许只有了这种经历，我才能真正明白，那些古代文人为什么能把情情爱爱的文章写得那么好，也能更加理解文章里的精髓了。以前我就是书呆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道读文章，太过于理想主义，自以为活得在梦幻里，实际上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熊杰说到这里，终于鼓足勇气直视刘嫚，刘嫚这才发现，其实熊杰的眼睛很大，也很明亮，是充满智慧的明亮，只是被高度近视的眼睛挡住，看不真切，他朝刘嫚微笑着说，“谢谢你，让我学会如何去喜欢一个人，谢谢你！”
    说完，不等刘嫚回话，他转身又往回跑，跑到一半，他又回过身，对刘嫚大声说，“忘记给你拜年了，春节快乐！！”
    刘嫚一怔，嘴角也弯起来，对他喊道，“春节快乐！”
    ……
    了却一桩心事的刘嫚，来到“小姐姐们”的工作室，她还是第一来这边，别墅的环境很好很高级，档次虽比不上陶之遥家的豪宅，但在首都也算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
    别墅地上四层，地下一层，除了刘嫚，其他人早就到了，院子里停着陶之遥的车，大门是密码锁，每个人都知道密码，刘嫚开门进去，里面跟开茶话会一样，大家坐在沙发上聊天，茶几上摆满了瓜子、水果和其他零食，热闹的不得了。
    孙玮炜看见刘嫚，立刻起身走过来，“你来的挺早的，我们还以为你得迟一两个小时呢。”
    “不是什么大事，”刘嫚笑了笑，“而且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孙玮炜没有多嘴问她到底是什么事，带着她先把别墅上上下下逛了一圈，给她介绍每一块区域的用途。
    陶之遥和沈墨臻的房间都在三层，门对门，她们已经正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她们俩还一起从淘宝上定制了精致的门派，贴在门上，写着各自的名字。
    更令刘嫚惊讶的是，她们俩居然还用厨房开火做饭！
    “我以前连泡面都不会煮，现在好歹会下鸡蛋牛肉面，炒两个小菜之类的，没办法啊，逆境逼人成长，否则得饿死了，尤其是做视频做到很晚，肚子饿想吃宵夜，这个小区外卖进不来，周围又没什么餐厅，不自食其力，晚上饿得睡不着觉，”陶之遥叫惨的同时，又挺嘚瑟的说，
    “我怎么说也比墨臻强一点，她才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她第一次下厨，油在锅里着起来了，火花冲得老高，她只知道尖叫，跟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