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不眠夜

    深夜的海风呼啸而过，耳畔嗡嗡地鸣响。月光像是刀尖闪过的银白光芒，冰冷没有温度。掠过他的脸颊，惟有一双黑眸异常炯亮。指间夹着烟，放在唇边抽了一口，烟雾被海风吹散，伍贺莲淡漠地望着不远处的她，沉默不语。
    一时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他却突然迈开脚步，朝她一步一步走来。他的气息，特有的青草香古龙水，混合着淡淡烟草味顺着风散向了她。他离她越来越近，她感觉心跳也越来越快，眼眸一紧，他却从她身边静静走过，擦着肩膀，朝着船舱而去。
    顾晓晨顿时一怔，并没有回神。
    “我抽完烟了，你随意。”伍贺莲背对着她，沉静的男声从耳后飘来。
    顾晓晨霍地转身望向他远去的高大背影，视线一阵恍惚。
    曾经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或许有一天再见面，也已经是很多年后，又会是在哪条街上，再见面也只是像陌生人那样吧。可是现在，她紧咬着唇，憋在心里的话压抑了很久很久，有关于那次失约。
    即便已经向林芬许下承诺，她不去美国了。
    可她只是不想他误会，只是这样。
    动了动唇，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喊道，“阿贺。”
    伍贺莲高大的身影微晃，他的步伐在这个时候缓了些。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等待一个让他能够信服的答案。她轻颤的声音徐徐传来，让他感到一丝烦躁，指间的烟燃着明明灭灭的星火，快要燃到尽头，就要熄灭了。
    “那天对不起，我……”她想要解释，他却抢先开口，像是在厌恶些什么，眉宇紧皱，硬生生地打断她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你不用说了。”
    顾晓晨登时愣住，听见他冷冷的后半句话，“我不想听。”
    一句话刺向她，原本还想要解释的话语全都哽咽在喉咙，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十分难受。
    伍贺莲的身影淹没于船舱，她站在原地凝望。
    那点星火，终于熄灭了。
    海风都不再温柔，顾晓晨只感觉一阵凉意袭上心头。
    没有人注意到，甲板的另一头，黑暗里另一道斜长的影子孤单地伫立观望，像是守护一般。直到她又走进船舱，这才消失。
    ……
    浮云飘过，遮掩了月光。
    而船舱的某间房间内，伍昊阳闷头抽着烟。女伴洗完澡出来，搂着他撒娇呓语，他也不理会。忽然皱眉，不耐地说一句“睡觉去”，女伴有些惊吓，立刻乖乖听话，不再惹恼他。
    伍昊阳却有些坐立不安，忽然起身，像是放心不下似得，打开房门瞥向了另一间房间。
    另一间房间内，姚咏心和风景辛正坐在沙发上一边聊天，一边喝着红酒。姚咏心的眼神恍惚，显然有些局促不安。这样单独的相处，一间房间，又是一男一女，还能做什么呢？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
    “景辛，你们做警察的是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每天都在办案？是不是真的每天都有那么多杀人案？”姚咏心漫天找着话题，笑容微微有些不自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胡言乱语起来。
    风景辛抬眸，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是商业罪案调查科，不是刑事罪案调查科。”
    “这样啊……”姚咏心不禁尴尬，头也晕眩起来。
    风景辛放下酒杯，低沉的男声富有磁性，“很晚了，你不打算睡了？”
    “不晚不晚，我们再聊一会儿吧。”姚咏心急忙摇头，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那动作竟然出奇得孩子气。
    “再聊天就亮了。”风景辛随口一句，径自起身。他开始脱衣服，修长的手指解着衬衣的纽扣。一颗又一颗，很快得扯开了衬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尽管是身手敏捷的警察，却并没有太过的肌肉，恰到好处的精壮健美。
    姚咏心睁大了眼睛，始料不及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竟然会这么主动大胆。她慌张地放下酒杯，一下站起身来，惶惶说道，“景辛，其实我们……我们才刚刚开始，还没有那么熟，熟到……”
    “还没有熟到上床这个地步。”风景辛接下她的话，话语出奇得平静。
    姚咏心再次惊愕，而后神情慢慢恢复平静。默了半晌，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大概。”
    风景辛望着低头的她，只是转身走向洗浴室，“我只是想洗澡睡觉。”
    姚咏心不敢置信，这男人是真的假的？
    “我睡沙发。”风景辛沉声打断她的话，在洗浴室前停下脚步，漠漠地侧目瞥向她。只见她怅然的容颜，那样精明的女人，眼中竟然还有一丝天真向往，他扬起唇角，那抹笑很淡很淡。
    姚咏心完全意料不到他会这么说，风景辛已经走进洗浴室。
    水声哗啦啦响起，烦乱了一颗心。
    洗完澡之后，风景辛果然窝在长沙发睡。姚咏心也洗了个澡，等她洗完出来一瞧，他似乎已经是睡着了。她安静地往床上躺下，盖上了被子，再望了眼风景辛，无声叹息，又是背过身望向小窗外的夜空。
    这个夜晚，一个不眠之夜。
    ……
    航海第二日，众人的精神看上去不错，其实究竟如何，只有自己知道。众人围坐在船舱的餐厅吃早餐，厨师准备了丰盛的美味早餐。一行人之中，惟有沈若还生龙活虎似得，嚷嚷着说道，“今天起来头疼死了，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现在还疼吗？”姚咏心扭头望向她，关心地问道。
    “还有点。”沈若揉着太阳穴，秀眉轻蹙。
    顾晓晨轻声说道，“沈若，我的包里随身带着清凉油，一会儿我帮你擦擦。也许会好一点。”
    “那就谢啦。”沈若笑着道谢。
    风景辛夹了一片培根，却是转而给了姚咏心，低沉的男声特别温柔，“怎么吃那么少。”
    “我不怎么饿。”姚咏心微微摇头，其实是没什么食欲。
    “哇，风sir好体贴哦。”沈若调侃地吼道，暧昧地眨着眼睛，“风sir，你也透露透露，你是怎么认识咏心姐的，又是怎么追到咏心姐的。我们很好奇哦，你也满足下我们的好奇心。”
    姚咏心依旧淡定从容，打趣说道，“说不定是我追他呢？”
    “啊？真的啊？”沈若顿时咋呼开了，尽管不大相信。
    风景辛俊帅有型的俊容在这个时候有些儒雅，自身的修养以及气质让他感觉不是一般的督察那么简单。他朝姚咏心笑笑，视线扫过众人，温煦说道，“咏心很难追的。”
    “很难追都被你追到了，风sir你就谈谈吧？”沈若继续追问，明显不肯放过他们。
    “沈若，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做记者的潜力？”言旭东忍不住轻笑出声，气氛更加舒缓轻松。
    “其实我考大学的时候，真的有想过报考新闻系、传媒系的，只不过后来还是打消了主意。”沈若回忆自己的从前，顺带拿出来提了下，忽然又是说道，“言经理，你别岔开话题啊！”
    众人都笑了，除了伍贺莲。
    伍昊阳闷声坐在那儿吃着东西，身边的女伴则时不时替他夹些食物，奇怪的是没有怎么撒娇了，也没有参与他们刚才的谈笑，十分听话乖巧。而他突然抬头，视线扫过众人，望向了餐桌上同样沉默的另一个男人，“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话题转到了伍贺莲身上，众人顷刻安静下来。
    “明天。”伍贺莲并没有抬头，沉声说道。
    今晚的生日party结束后，明天他们就要返回香港。
    明天……他就要走了。
    顾晓晨低着头，却是紧握住手中的刀叉。
    用过早餐，一行人在游艇上各自活动。阳光很好，不会太过炙热，加上轻柔的海风吹拂，这真是舒爽的日子。几个女人在甲板的凉椅上享受着日光浴，几个男人则在一边钓鱼。
    四根鱼竿，看哪一根先有动静。
    顾晓晨正在替沈若擦清凉油，姚咏心则与伍昊阳的女伴攀谈了几句。
    伍贺莲静默地起身走进船舱的厨房，言旭东随后跟随。两人来到厨房，伍贺莲走向酒柜拿出一瓶酒，倒了两杯，他将其中一杯递向言旭东。言旭东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这才幽幽说道，“明天就走？”
    伍贺莲也喝了口酒，不疾不徐地说道，“有正事要办。”
    “你这家伙！”言旭东轮起拳头轻捶他的胸膛，伍贺莲扬起了唇角，“你怎么打算的？在美国成立公司？还是回国内发展？”
    伍贺莲晃动着酒杯，那琥珀色的液体沿着杯壁微晃，“还没有定。”
    “我向美国纽约的金融致哀！”言旭东向他举起酒杯，两人碰杯。
    走出船舱回甲板，放眼望去只见阳光灿烂。顾晓晨安静地坐在凉椅上，正在眺望汪洋大海。她难得会放下黑发，随着风吹拂。露出的白皙颈项，曲线十分漂亮。而她拥有一双美腿，纤细匀称。
    言旭东朝他微笑，低声一句，“今晚，她是我的舞伴。”
    伍贺莲看着言旭东朝她健步而去，盯着她露出的白皙美腿，愈发感到不悦以及烦躁。
    “哇——昊阳好厉害，第一个钓到鱼哎。”这时，有人惊喜呼喊，女伴飞奔到伍昊阳身边搂住了他。
    伍昊阳瞥了眼女伴，笑容有些得意。
    有人的鱼竿也开始晃动，风景辛抓起鱼竿，轻轻用力收了上来。姚咏心乐了，起身漫步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虽然不够大，可是还不错。”
    伍昊阳俊容一沉，死死地瞪着姚咏心。
    这时候，言旭东的鱼竿也有了反应。他将鱼竿收起，只见一条色彩斑斓的鱼，划过空中，落在了甲板上。
    众人纷纷上前围观，不禁惊叹。
    “好漂亮的鱼。”顾晓晨弯腰细瞧，却是替这条鱼可怜。
    “喜欢的话，那就养吧。”言旭东沉声说道，立刻吩咐船员取了盆海水。只是可惜的是，船员刚刚取来玻璃缸，那条鱼已经恹恹一息，显然是不行了。果然，过不了多久就死了。
    “哎呀！怎么死了啊？”沈若嚷嚷道。
    顾晓晨望着已经死掉的鱼，猛地有些难过。
    伍贺莲站在不远处，瞥见她落寞的侧脸，默默转身继续钓鱼。一整个下午，惟有他那么认真顽固地继续钓鱼，直到夕阳西下，他依旧在继续。沈若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只见那只水桶里已经有许多尾鱼了，还在游来游去。
    “莲少爷，这些鱼足够了。我们也吃不完。”沈若好心说道。
    伍贺莲不置一词，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剑眉紧蹙，盯着水桶里的鱼看了又看。
    ……
    夜幕再次降临，夜空里满是繁星闪烁。
    游艇的主舱里已经经过布置，铺着白色餐布的长方形意大利式餐桌，餐桌上除了美味的食物、酒水，每每间隔一些距离就放着白色蜡烛，营造出浪漫的氛围。主舱顶上悬着水晶灯，灯光一打，散出璀璨的光芒。整个主舱装潢考究细致，豪华极至，价格不菲。
    一行人正在换装，虽然是几人的小型聚会，可总也是生日party。
    房间内，沈若带了白色的小礼服，正在穿戴。她忽然扭头望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顾晓晨，狐疑问道，“晓晨，你怎么不换衣服啊？”
    “我……我不知道还要带礼服。”顾晓晨十分尴尬，其实是根本就没有想到。而且那天下班之后，言旭东来接她，也没有说要带礼服。真是烦恼。
    沈若一边佩带项链，一边蹙眉说道，“那怎么办？我也只带了一套！”
    顾晓晨同样茫然，摇了摇头。
    沈若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走出房间，顾晓晨吃惊询问，沈若将门打开，嚷嚷道，“我们去找咏心姐，看看她有没有多带礼服。不然的话，问问阳总的女伴。反正大家都是女的，也没什么关系。”
    顾晓晨就这样被沈若拽着，朝姚咏心的房间走去。
    “咚咚——”沈若敲了敲门，轻声喊道，“咏心姐，你在吗。”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风景辛。
    风景辛只穿了白色衬衣以及西裤，纽扣并没有完全扣好，上面解了两颗。这样的他，没有了警察一贯的严谨，却有了几分随和，刚毅不失风度。他高大的身躯挡着门，瞧见是她们，侧身让出道，“请进。”
    “谢谢风sir！”沈若嬉笑地打了声招呼，拉着顾晓晨走进房间。走过他身边，顾晓晨朝风景辛礼貌笑笑。
    姚咏心正在更衣间换衣服，她一袭玫红色礼服，张扬的华丽，修饰出高挑的身材，那样适合她。头发高高盘起，尽显高贵。听见外边有动静，她立刻走出更衣间，“沈若，晓晨，怎么了？”
    “你们慢聊。”风景辛低声说道，识趣地离开了。
    待他走后，沈若将顾晓晨推到姚咏心面前，“咏心姐，你有没有多带礼服？晓晨忘记带了！”
    “我正好多带了几套。”姚咏心转身走进更衣间，“晓晨，你自己选一套。”
    “真是麻烦了。”顾晓晨不好意思地说道，姚咏心搂住她笑笑，“麻烦什么，只是一套礼服。”
    “咏心姐，你身上的礼服好漂亮啊。咏心姐身材真好。”沈若望着姚咏心身上的玫红色礼服，不禁赞叹。而后又是望向衣柜里挂着的几件礼服，兴奋地嚷嚷，“咏心姐，你的礼服都好漂亮啊。”
    “喜欢吗？有合适的话，自己也挑一件吧。”姚咏心大方地说道，“这些礼服有些没穿过，有些只穿过一次。你们不要介意就好。”
    “谢谢咏心姐，那我就不客气啦！”沈若惊喜地笑道，开始选礼服。拿了几套在身上比画，她终于选中了一条单肩设计的紫色礼服，胸口的花朵十分别致典雅，“咏心姐，我就选这件！”
    “好啊，送给你了。”姚咏心笑着说道，沈若小心翼翼地抱着礼服道谢，“谢谢咏心姐。那我先去换衣服，晓晨你也快点选。一会儿party见。”
    “一会儿见。”顾晓晨应了一声，沈若像只小鸟飞了出去。
    “晓晨，穿这条裙子怎么样？”姚咏心从衣橱里拿出一只礼盒，她打开盒盖，将裙子取出，拿在顾晓晨面前。那是一条珍珠色闪亮的真丝素裙。没有多余繁琐的蕾丝，也没有复杂的花纹图绘。简单的裹胸礼服，只在腰间处有几分褶皱，更加贴身修饰，裙摆性感得短及大腿。
    顾晓晨盯着这条珍珠色短裙，呢喃说道，“好漂亮。”
    “来，我来帮你化妆。”姚咏心将裙子放到一边，又是让顾晓晨坐在了椅子上。她拿起化妆盒，耐心地替她化妆。
    “咏心姐，不用这么麻烦……”顾晓晨的话说到一半，只被姚咏心径自打断，今天晚上，你就交给我了。”
    “眼镜摘了吧。”姚咏心冲着她眯眯笑，动作迅猛。
    顾晓晨来不及躲闪，鼻梁上的重量一轻，眼镜已经不易而飞，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了。
    “别动！”姚咏心叮咛一声，盯着她那张脸一瞧，轻呼出声，“晓晨，你的眼睛好漂亮！怎么一直戴眼镜啊！哎？这么一看，发现你长得很好看哎！以后就不要戴眼镜了！”
    好不容易化完妆，姚咏心又找出一双金色闪片的鞋子。
    “为了配这金色妆容，你穿这双鞋。”姚咏心将高跟鞋放在顾晓晨的脚边，她一穿，竟然大小合适，简直就像是为她买的。
    没有了眼镜，顾晓晨有些看不清楚。她抓起眼镜匆忙戴上，一瞧自己吓了一跳。裹胸短裙，甚至还可以瞧见若隐若现的乳沟……
    “是不是太露了？”顾晓晨秀眉蹙起，却是想到了余玫。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姚咏心正替她梳理着一头黑色长发，“没有啊。一点也不露。这条裙子真的很适合你，他……”顿了顿，却是将话咽了回去，“他们也等久了，我们走吧。”
    旖旎的夜，就要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