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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此时尹川王也回过头来。
    一眼对上,我不得不过去给他行礼问安。
    若人有预知的能力,我想出了花厅我会一眼都不乱看,快步离开的。就是这一眼,日后给我惹出的纷乱与纠结,只怕数也数不清。
    但现在,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向昨日刚闯进我府邸抢走若白,还打了青衿的尹川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下官孟非原,见过王爷。”
    尹川王格外随意的吐着葡萄皮,大多掉在了若白脚边,若白低头将葡萄皮捡起来,包在手心的帕子里。帕子鼓鼓囊囊的,外头已渗出了汁水,想来尹川王吐出的葡萄皮若白捡了不少。反看楚意,只笼手趿鞋,一副村夫的样子,闲闲看着此间发生的一切。
    尹川王眯了眯眼,“孟非原?”
    我心中火起,只觉得即便他位高权重,也实在不该欺负若白。便是有了楚意,也该多念念与若白往日的情分才是。
    “他就是孟非原吧。”
    尹川王转头看了若白一眼。
    若白看了我一眼,满眼惊吓,似被猎狗追急了的兔子。
    “就是当年你救下带回栖霞馆、昨天还在府上给他叠被铺床的那个……恩客?”
    这话说的太粗鄙了,先不论这里是礼部,即便是与我有仇,也不该如此在若白面前刻意点明他的身份来贬低他。我只觉胸腔要炸了一般。若白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此刻必定是百般委屈的。
    我正要上前一步,海公公忽然拉住我,对着尹川王拱了拱手,“王爷,圣上有旨,咱家还要送了孟大人再来复命。王爷若无它事,咱家的就随孟大人先告辞了。”
    尹川王点了点下巴,转过身去,继续四处吐着葡萄皮。
    若白便继续四处捡着,再将葡萄皮包在自己的白绢手帕里。
    那帕子是若白的娘留给他的唯一物件,曾经在栖霞馆里朝夕相处,我见过,也知他这手帕从不离身的习惯。若白身世可怜,年纪轻轻便被卖进了栖霞馆,不知受了多少苦才学了这一手妙笔丹青,书画颇受京师人追捧。后来因为我得罪了栖霞馆的老板,结果又被尹川王赎出来带回王府,我只当他这半辈子的磨难已然受完了。
    不想却因这楚意栽了跟头。
    我很心疼,只是这心疼又不敢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圣上不喜男风,据我所说,我对若白也只有恩人落难的同情,但我知道,我心底是完全不这么想的。
    曾经还有犹疑,但今日见他被尹川王这般对待,立马便起了将尹川王千刀万剐的心。若白这样风姿,是要置在金屋里,捧在心尖上的,他紧蹙的双眉须得我来熨舒展,他泪汪汪的眼睛须得我拭干净,他天青色长衫下的每一寸骨肉肌肤,都不应该被用银钱来衡量计算,而应该是被细心妥帖,收在软榻之侧,藏在怀内心里。
    能做到这些的人,只有我。
    只能是我。
    回去路上我沉闷了许多,海公公也不再多话。直到了奉议司门口,他才对我一躬身道,“大人回去点卯,咱家的将这药送交到大人府上。此药是太医院院正黄执中开的,用法都写在上面了,大人若有不明了之处,只管去礼部找咱家的便是。”
    我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于难看了,海公公忽然凑近,对我道,“咱家的知道若白公子对大人有相救之恩,但眼下这若白公公依旧是王府的人,大人要是插手王府之事,便是越权。”
    我又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自是知道的。
    王府的事,我不能管,也不敢管。若白的身契在尹川王手里待一天,若白便多受一天的折磨,何况还是身心的双重折磨。所以,我只能想办法,将若白的身契从王府中搞出来。
    可想要弄出这身契又谈何容易?
    他满心的怒火,自要都撒在若白身上。我去讨要,只怕抵上未来十年二十年的俸禄,他也只会满眼嘲弄的叫我滚开,若是旁人……尹川王会畏惧于谁的权势,乖乖交出若白的身契呢?
    除了圣上,他就是这大夏最大的人。
    可海公公的意思又何尝不是圣上的意思,昨日尹川王强闯我府邸,打了青衿,今日圣上不见尹川王只宣了我,又叫海公公给我拿药,这便是为我撑腰的意思了。海公公此刻说出“王府之事不可插手”的话来,大约也是得了圣上授意,意思就是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各随造化去罢。
    第18章
    目送着海公公往我府上的方向去了,我才转身进了奉议司。离下值还有一会儿,钟毓也正与诸人围在一处,我凑过去看了看,却是小刘大夫与几位不大熟的大夫在推牌九。
    钟毓见是我回来了,将我拉到僻静处,低声问道,“昨日王老爷来过了?”
    “来过了。”
    “说的可是丹州的南挝国军队一事?”
    如今秘不可宣的事已经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了吗?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告诉钟毓,“是的,还有一封信,上边都是南挝的语言,他们不认识,要来司里问问有没有认得的。”
    钟毓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你认得?”
    “与福州的字有些相似,所以翻译了些。”
    我笑着拱了拱手。
    语气尽可能的谦虚,但嘴上裂开的褶子却是一点都不谦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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