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至于翻屋，倒是个正事。但村里批宅基地的事还没信呢，等有信了她再筹钱也来得及。
    罗雪梅晓得她是个心野主意大的，自己说破嘴也没用。又因为她小小年纪自个已经能挣钱，还挣不少，她自个花自个的钱，说她也是底气不足。
    把东西都拿出来一一翻检，越翻越是心疼。
    罗芙馨都是挑好的买，可好东西都贵，这个道理罗雪梅懂。这么多衣服，这么多好吃的，还有好烟好酒，这得花多少钱呀？
    第209章 ：杀年猪
    老娘来问价钱，罗芙馨都是拦腰对折再报。毛一百的东西统统二十块！
    罗雪梅一听就瞪眼，当她傻子唬呢。这个小滑头，嘴巴一点不老实。
    就说这呢大衣，罗家岙有小伙子娶媳妇，对象要的彩礼里就有呢大衣。那件尼大衣料子可远没有她这件好，也得五十多块呢。她这件怎么可能只要四十块！
    然而这么一估摸，真实的价格又叫她肉痛坏了。这可不是一件，是两件，老头子那件还是军大呢，只会更贵。
    这么好的衣服，她哪舍得穿哟。一想到自己穿着一百块钱，她连动都不敢动了。得了，搁樟木箱子里存着吧，将来好给福彬的对象穿。老头子这件也是，留着给福彬结婚用。
    诶唷，罗芙馨还不知道她这个打算呢，不然得气得冒烟。
    晚上老两口睡被窝里唠嗑，说起这个小女儿都是一肚子愁。
    这个小囡女，到底藏了多少小金库？这么多钱，她怎么就都花了呢。哎呀，留着做嫁妆也好的呀。她这么不会做人家，将来可怎么嫁人过日子？就她这样的媳妇，哪个婆婆受得了？就她这个花钱法，得嫁个多大的老板才够？
    这么一想，又觉得柏文强挺好，至少有钱。就是老了点，还是个大老粗，小福星将来可是大学生，怎么着也得配个省里国家干部才够。可国家干部哪有柏老板有钱，可供不起她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
    想着小女儿的将来，老母亲可真是愁坏了。
    老父亲周连富也愁。
    可他终归是男人，心宽。想着小福星不是个浪荡的，花这么多，自然是能挣更多。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囡女怎么就挣了这么多钱，但看人家柏老板，进出都是上万的买卖，生意做的红红火火。小福星人那么聪明，跟着人柏老板看着学着，就算只能挣人家一点零头，那也的是成百上千。
    这么一看，这些东西她确实买得起。
    可小女儿这么有本事，他也替她担心。她终归是个女娃子，这么能干，将来可不好找婆家。罗家岙的年轻人是根本不用想，就是江城市也难有匹配。看来她还真得出去上大学，才有可能遇上配得上她的男人。
    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罗芙馨回来的第二天，罗家岙开始杀年猪。罗家也养了一头，本来长得挺好，可惜后来周连富腿伤了，两口子在省城，家里靠着罗福彬和罗芙蓉两个，没喂上贴膘料，掉了膘了。但总归也是一头肥猪，杀到了也够一家人过个肥年。
    杀猪埋汰，又血腥。等烧好了热水，周连富就把罗芙馨赶到楼上去，免得吓着她。
    罗芙馨其实一点不害怕，还特好奇。弟弟罗福彬听到响动也起了床，趴在窗前一边嚼奶糖一边看杀猪。罗芙馨给囡囡穿戴好，拿在火盆里热好的米糊喂她，也凑在窗口。
    罗家抽了头签，第一个就杀他们家的猪。罗雪梅起了个大早，天蒙蒙亮就把罗芙馨叫唤起来，帮着烧灶。把两口大锅都烧足了热水，等杀猪师傅到了，先招呼人喝糖茶，给帮忙的人递好烟。等师傅喝过茶，抽过烟，三四个男人就上前帮忙，把猪从圈里赶出来，捆住手脚送上劏猪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肥猪嗷的一声就了结性命。
    猪血可是好东西，拿木盆接了，搁上盐和一点面粉，再腾到大瓷碗里，等略凝上一些就搁灶上去蒸，到时候放汤炒菜都合用。
    杀倒的肥猪烫了毛刮干净，就开膛破肚。罗家的猪不上膘，杀猪师傅觉得可惜。罗芙馨却觉得好，她喜欢吃瘦的，不爱肥的。
    猪下水剖下来，来帮忙的妇人们就用大木盆接了，倒上水开始清洗。杀猪师傅则开始拆解猪身，三下五除二，头归头，排归排，蹄髈归蹄髈。
    不到一个半小时，活蹦乱跳的肥猪就变成了一块块的猪肉。
    杀猪师傅把刀子洗干净，拎了罗雪梅特意割出来的一条上好五花肉和一包好烟，赶去下一家杀。
    而帮忙的汉子们，也都捞到一把花生和两根好烟，吃着抽着去下一家帮忙。
    妇女们继续帮着收拾猪肉和猪下水，等下罗雪梅拿猪肉做扣肉和大豆腐，大家都能热热乎乎吃上一碗还带回去一些。
    对周连富来说，猪杀好了，这头一桩要紧事自然是给父母送猪肉，尽他当儿子的一份孝心。
    今年小福星买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他自然也要分出一份送过去。
    桂圆包荔枝包，两瓶好酒两包好烟，还有红糖包白糖包奶糖包。自家有的，也不忘了父母。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自家的猪肉，挑最好的切半扇，一并送过去。
    罗雪梅心里是心疼东西的，倒不是她不孝敬公婆，实在是周家人太伤她的心。可丈夫惦记着爹妈，她也就乖乖送过去。
    因为晓得周家人没良心，故而她叫着儿子罗福彬一起，当着众人的面大包小包的送到周家去，好让所有人做个见证。她和周连富可是一点没刻薄周家二老，给的还更多。
    可没曾想，给多了也不落好。婆婆罗小兰见她家今年给的这么多，这么好，越发认定她们是偷偷摸摸发了财，却瞒着不告诉，就是摆明了不想帮衬兄弟，也就是老三周连喜。
    东西是老实不客气的收下，可没给罗雪梅好脸，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埋怨。说她们两口子性独，只顾自己吃饱，不顾兄弟肚饿。
    把罗雪梅给气得，当场就翻脸了。
    她是早就憋着火，今儿个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得好好掰扯掰扯。
    当时就把周连富腿伤了，小女儿连夜送到省城去治腿，做手术花了好几千块钱的事给说出来。二哥出了这样大的事，他当弟弟的周连喜有出过力没？有出过钱没？有一句热乎话没？就连她这个当娘的，自个儿子出了事，有心疼过没？
    还不是靠着她这个当老婆的，还有自家两个闺女，硬是把周连富给救回来。尤其是小闺女，要不是她把人连夜送到省城，求着老教授动手术，周连富别说腿好不了，只怕连命也得丢。
    第210章 ：过大年
    如今他们家里好容易稳住了，日子有点起色。当儿子的就想着爹妈，上赶着来孝敬。可这当爹妈的怎么就这么偏心眼？眼里只有小儿子，一点不心疼当哥哥的？难道她家连富是外面捡来的不成？不是她罗小兰十月怀胎下的崽？
    还有她大女儿，遇人不淑被渣男害，好容易离了婚。也不知道周家人帮忙，可周家小媳妇罗招娣怎么埋汰她大闺女的？那可是全村人都看见听见的。
    这也是兄弟该做的？到底谁独？谁没良心？谁不帮衬？趁着大家伙都在，当面锣多面鼓，说个清楚，辩个明白！
    一声声的，把罗小兰和周家人的脸皮都撕下来。
    她一闹，帮忙的妇女们跟扯着嗓子给她帮腔，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罗小兰说的脸直臊。逼得周定胜老爷子出来，把自家老婆呵斥了几句。罗雪梅这才扔下东西，带着儿子扬长而去。
    对罗雪梅来说，孝顺老人，这是她该的。可要为了孝顺就受气受委屈，那她可不干。
    农村人心里自有一杆标尺，罗家两口子是不是好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就今天，这大包小包外带半扇猪肉送过去，就是所有人都看见的。就这罗小兰还怨，那真是贪心不足。她顶顶宝贝的小儿子周连喜，在大家伙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人。干活不行，嘴巴还臭，做事不靠谱。还有他那个倒霉婆娘罗招娣，天天说三道四嚼舌头，惹人嫌。
    哪像罗家两口子，勤快本分人老实，干活还一把好手，叫村里人都看得起。
    论教养孩子，罗家两个闺女都能干，小女儿还上高中要考大学，小儿子今年期末也考了双百分，被老师表扬，一看就跟他二姐一样，也是个读书种子。这三个孩子，都有出息。
    再看周连喜家，大女儿周芙秀去城里当学徒，跟人学剃头。就看她回来那个委委屈屈的样，就知道学的不怎么滴。小儿子周福全两门大考都是大鸭蛋，丢死人。放了假就拖着两管鼻涕在村头跟人放小炮，炸狗粪吓唬人，一点没出息。听说还偷他奶奶的钱买吃的喝的，跟他爹一个德行，将来也好不了。
    就这，罗小兰还当宝，整天金孙金孙的说不停。
    村里人都说，周定胜是失了眼，把个有出息的好儿子丢给了罗家，孬种留给了自己。
    自家老娘的偏心让周连富小小失落了片刻，可罗小兰的偏心已经偏成了习惯，以至于周连富的失落也成了习惯。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习惯中，他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不失落。
    下午时分，柏文强开着车把大女儿罗芙蓉也送回了家，连带着那些年货一起。家门口又是一阵热闹，他心里的失落更是烟消云散，一点也不留痕迹。
    罗芙蓉带来的年货照例还是分出一部分，送到隔壁周家去。
    周连富的想法很简单，父母终归是父母，父母可以嫌弃他这个当儿子的，但他却不能不尽自己的一份孝心。至于这份孝心父母看不看得到眼里，他已经不那么计较了。看得到他高兴，看不到他也不强求。
    这看似“愚孝”，其实却是真正的解脱，说明就孝顺父母博得欢心这一块他已经学会“放过自己”。一旦内心不在有这种对父母“奉献求好感”的迫切之后，他面对这份亲情的姿态也更从容了。
    全家人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转变，只是家里的猪肉收拾好之后，全家人团团围坐吃晚饭时，父亲的兴致已经恢复正常，抱着小囡囡笑得合不拢嘴。
    杀了猪，罗雪梅也不抠唆了，晚上结结实实整了几道肉菜，让全家人都吃得满嘴流油。
    罗福彬眼里的最爱如今早不是全自动铅笔盒，而是罗芙馨买的收音机。他自封了收音机记账，整天霸着这小玩意。白天就在哪儿瞎转，搜各种电台，晚上睡觉还要抱着一起，片刻不能分离。
    冬天没什么农活要忙，一家人就守着灶台和火盆过日子，吃花生瓜子奶糖水果，逗小囡囡玩。看到孩子天真可爱的小脸，罗芙蓉偶尔会想起华国伟，但一想到这个男人她就觉得浑身恶心，马上丢到脑后。
    罗福彬天天盼着赶紧过春节，过了春节他就能拿到压岁钱，可以去村口买炮玩。二姐买别的给他都有求必应，唯独买炮坚决不肯。
    春节在所有人的期盼中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翩翩而来。
    大年三十那一天一大早，村里所有勤快的主妇们都忙活起来，拿出各自的绝活，指挥着全家人置办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下午天还没黑，各家各户就都整治出了好菜好饭，这头一桌是要供祖宗的。
    罗家人排排站，由周连富领着，给列祖列宗磕头上香，祈祷祖宗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还要保佑家里人身体康健，小孩子聪明活泼，读书用功。
    罗福彬跟活猴子似得，一刻也歇不住，被罗雪梅逮着押在地上磕了头，起来后就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红皮煮鸡蛋。他是罗家的男丁，格外被看重。
    等祖宗们吃过了，把蜡烛酒盅和冷饭扯下，就开始置办家人的晚餐。硬菜直接回炉蒸一蒸就好，主要是炒几个鲜菜，好下饭。
    罗雪梅和周连富都能喝两口，周连富因为养腿伤吃中药，一直忌酒，今晚也破例可以喝两盅过瘾。小福星买来的花雕加饭状元红，两口子不爱喝。他们就好村里自酿的新酒，也就是米酒。打从省城回来，罗雪梅就买了十斤糯米，蒸熟了搁酒药，置办在一个小酒缸里养着，就等着过年好喝。
    孩子们都不爱喝酒，就喝小福星买的果珍，用开水一泡就是喷香滋甜的橘子水，好喝又解渴。
    这几天吃得油水足，以至于晚上肉菜都不动，大家尽挑素的吃。什么青菜萝卜，咸菜豆腐，最合口还是那碗腌菜笋片汤，咸津津鲜滋滋热乎乎，格外送饭，还解腻。
    吃完了饭，全家人就虚掩了大门，围坐在火盆边，烤板栗和红薯吃。
    第211章 ：听春晚
    机长大人罗福彬被二姐授命给大家调收音机。
    就调到中央广播电台，正在转播春节联欢晚会。虽然买不了电视看，但全家人也能听春晚，热闹热闹。
    八十年代春晚水平那是全国老百姓都公认的高水平，家家户户过年必看，而且整个春节到元宵结束都得回放好几遍。哪像三十年后，被新新人类们埋汰的一文不值。
    所以对于罗家人来说，光是从广播里听春晚，就够稀奇够精彩的了。
    听节目主持人报幕，听唱歌，听相声，听小品，跳舞是听不到的，可能听歌曲。能上春晚的那都是全国最高水平，很是让罗家这群“乡巴佬”开了眼界。
    罗雪梅本来还埋怨小福星没事买这玩意干啥？此刻却觉得这小盒子是真神奇，那么小的身板却又能唱又能说，好大的本事。
    全家人都顾不上闲话，心情的起起落落都跟着电台里的晚会声音走。就连罗芙馨也被这种气氛感染，跟家人一起投入到这全国人民一条心的春晚情结中去。
    罗家这边热热闹闹的听春晚，引得隔壁周连喜两口子和孩子们羡慕嫉妒恨。尤其是周福全，拖着鼻涕拉着周连喜的胳膊也要听收音机。闹得周连喜直上火，伸手就给他一个大巴掌。周福全哇哇大哭，罗招娣就跟丈夫拉扯起来，两口子大过年的又是吵又是闹。差点没把周定生给气着，自叹家门不幸。罗小兰自然又把这笔账算老二家头上，要不是他家闹收音机，能害的小儿子家闹腾？反正好的坏的，都是老二家的错。
    好在罗家人只顾着听春晚，对周家的闹腾是一点没注意。春晚多热闹多精彩，谁还在乎隔壁那些渣渣。
    有了春节晚会，全家人的兴致都挺高。只有小囡囡到十一点就熬不住，喝了奶直犯困。罗芙蓉就抱她上去一同睡了。
    剩下四口人仍旧留在灶间里听收音机，等待午夜零点的到来，迎接新年。
    当收音机里传出新年钟声的时候，周连富在自家老婆和小女儿的搀扶下，跨出家门。前头小儿子罗福彬已经迫不及待的拎着炮仗和火柴出去。
    初一凌晨由一家之主放炮，是罗家岙的习俗。
    十二点刚过，外面黑漆漆的，可此起彼伏的炮仗声却格外热闹。
    在冷冽的寒风中，罗家也结结实实放了八个大炮仗，咚咚咚的震了好一会。
    硝烟弥漫，呛得罗芙馨伸手掩鼻。罗福彬却兴奋的拿脚去提那些炸开膛的炮仗，嘴巴里配着音，“嘭嘭”的放炮。
    周连富放眼远眺，又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家人，伸手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伤腿，心中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感慨和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