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帽子遮住了脸，可手还暴露在风雪中，薄雪一片一片落在手机屏幕上，很快化成一滩小的水渍。
    顾朝歌却莫名觉得，雪花落在的地方不是手指，也不是手机屏幕，而是心里。
    否则，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冷。
    侵入骨髓的冷。
    这个没有备注的英文昵称是祖父的贴身秘书，王锋。
    顾：这是谁？
    mr.wang：少爷，傅家可能与当年夫人和先生意外身亡有关系，您若是想查，可以从这个人入手。
    顾朝歌没有回消息，摁熄了屏幕，吸了一口空气中冰冷的寒气。
    没有什么事比这更糟了。
    这时候，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孩撞上了他的大腿，这个小孩长得玉雪可爱。
    顾朝歌赶紧扶住他：“没事吧？”
    小男孩伸手递给他一个袋子：“谢谢哥哥，给，刚才路口一个哥哥让我送给你的。”
    顾朝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路口，路灯下白絮纷飞，却空无一人。
    小孩也有些茫然挠了挠脑瓜子
    顾朝歌揉了揉小孩的头发：“什么样的哥哥？”
    小孩似乎想了会：“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哥哥，很好看。”
    顾朝歌灵机一动，伸手给他指了咖啡馆门口的人形立牌：“是这位哥哥吗？”
    小孩看了半天，重重点头：“嗯嗯！”
    顾朝歌接过袋子：“谢谢，去吧。”
    袋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暖乎乎的，顾朝歌打开看了一眼，眸光微动，里面放了一把伞和一只烤红薯，还有一张浅蓝色的便签纸。
    纸上写着：手太凉了，如果不想吃的话，就用它暖暖手。
    字很好看，像是亲手写的，红薯也很香，打开袋子的瞬间，甜丝丝的香气就顺着口袋钻了出来。
    顾朝歌站在原地愣怔半晌，拿起伞打开了来，黑色的伞面没有任何花纹，很适合男孩子。
    远处路边，一辆黑色suv停了许久了，雪花将车顶覆上了厚厚一层白。
    傅闻之懒懒靠在副驾驶上，看着那个打着伞的少年从商业步行街走出来，随后上了一辆的士。
    他开口：“行了，回吧。”
    周霖满腔的问题在胸腔里堵了大半天了，就是没敢问出口。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家老板从上午跟某导演喝完咖啡就要求一直停在路边等着，最终只是为了给一个神秘人送伞和红薯？？？
    如果是女的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对象是个男的？！
    周霖目不斜视把着方向盘，在西京无比拥堵的车流中呈龟速移动，险些就要跟隔壁车的车主对骂了。
    “会不会开车啊这人，挤这么紧是被冻着了吗？也不怕追尾？”
    “按什么按！就你丫那破车有个喇叭是吧？”
    “啊啊啊啊都这个点了，还挤得跟啥似的，都不回家过年的吗？”
    傅闻之坐在后座，头疼的扶了扶额：“你行不行？”
    他差点忘了自己这个助理，平时在季欣然面前跟个孙子似的，大声说话都不敢，只要没有季欣然在场，舌战群儒根本不在话下。
    周霖嘿嘿一笑：“当然行，放心吧傅哥。”
    “对了傅哥，你是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雪的？还提前带了把伞”
    傅闻之倚在靠背上，淡淡道：“想知道？”
    周霖：“想！”
    傅闻之忽然来了逗他的兴趣，懒懒开口：“告诉你吧，其实我会算命，小时候遇到个和尚，他说我骨骼清奇，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真的假的？”
    周霖倒吸了一口凉气，惊疑不定转头看向后座上的人，可惜后者仰着头，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他修身的靛蓝色毛衣领口露出一截凸出的喉结。
    “滴滴滴——”旁边的车又开始死命摁喇叭
    周霖才转过头看路，顺道开窗对着隔壁骂道：“赶着回家投胎吗？那你丫活该被堵着，回家晚了投猪胎！”
    对面的车主没什么反应，估计没开窗没听见，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这小伙子似的抗冻。
    半晌后，听到后座传来轻轻的一声笑，音色清冷，带着三分好笑七分揶揄：“这都什么年代了，少侠我看你骨骼清奇这种话你还真敢信？”
    周霖道：“那你怎么...”
    “因为我——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
    “......”
    顾朝歌下了的士，门卫室的灯亮着，门卫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端了个八十年代的搪瓷缸出来倒茶叶。
    顾朝歌捏着袋子，打招呼：“刘哥好。”
    下了一整天的雪，路灯上厚厚的一层积雪，空气中也全部是白色的雪花，导致周围都不是很明亮，这也不是什么高档小区，没人清理。
    然而顾朝歌早上出门穿了件白色卫衣，下半身隐在黑暗中，上半身跟雪快要融为一体，忽然出声门卫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缸扔了：“哎哟！吓我一跳！”
    顾朝歌把帽子滑下，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替他扶住了茶缸：“没事吧？不好意思，吓到您了。”
    他声音很有磁性，又温和，让人一听就心生好感。
    门卫笑得憨厚：“没事，是小顾啊？这么晚才回来，不安全啊，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刘家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了，记忆早就大不如前了，不过眼前这人虽然是前段时间才搬来的新业主，他倒是记忆深刻。
    顾朝歌到的那天他检查了一下身份证，本来看这脸以为又是那些脸上动过刀子的小野模，没什么名气的小明星啥的，结果接过身份证一看，证件照大概是十几岁的时候照的，小孩穿着白衬衫，五官虽稚嫩却已经有现在七分丰韵，总不能这小孩上初中的时候就整容了吧。
    还是别人家爹妈会生孩子，看看这脸，长得多标致。
    顾朝歌挠了挠头发，乖巧应着：“下班晚了些。”
    不过他听着门卫这话，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门卫倒了茶叶，拍了拍他肩膀：“快回去吧，风雪多大，冻死了。”
    顾朝歌点了点头，一个转身进了小区，另一个回到了门卫室守夜。
    没多久，门卫室的窗口处，又探进一张脸
    门卫捧着茶缸暖手，看着去而复返的小伙子笑着说：“怎么了？忘带钥匙了？”
    顾朝歌笑了笑，从手里的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递进来：“刘哥，吃烤红薯吗？还烫手呢。”
    烤红薯甜丝丝的香气瞬间就盈满了小小的门卫室
    门卫正冻得呛呢，接过红薯：“现在的年轻小伙子还吃烤红薯？哎唷还热乎着呢，真大，你怎么不吃？”
    顾朝歌的手指烫的有点发红，摸了摸耳垂，沉默片刻：“我吃过了，买多了。”
    这种天气，一个大大的烤红薯无疑是雪中送炭，门卫笑得合不拢嘴：“那我老刘就谢过了。”
    顾朝歌扯了扯唇：“那我先走了。”
    门卫从门卫室的玻璃上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又掂了掂手里的烤红薯，微微颦眉：“这红薯大是大，就是烤红薯的人技术不怎么样，有些地方都烤糊了。”
    他裹着军大衣吃着烤红薯，看着手机里的电视节目，舒服的感叹道：“这年轻人啊，就是容易吃亏。”
    季欣然咆哮道：“周霖！你老实说，他今天不是出门见杨导吗？为什么手上好几个水泡？”
    周霖窝在沙发上瑟瑟发抖望着洗手间的方向，咬紧牙关才能控制住自己不道出真相。
    他直到到家之前也不知道影帝大人手伤得这么严重啊
    因为傅闻之一路完全跟平常没有区别，要不是欣姐眼尖
    傅闻之在洗手间用冷水冲着手上的水泡，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俊逸的面庞，头发上落了些薄雪进了屋里化成了水珠，额发全部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深邃的眼眸，没什么表情看人的时候有点酷酷拽拽的感觉，被冻得发白的唇在慢慢恢复颜色。
    倏然，镜子里变成了另一张脸，面容冷淡，眼底却带着一种与面上冷淡不同的执拗。
    那人就好像站在镜子另一端的奇异世界，沉默与他对视。
    傅闻之勾了勾唇瓣，镜中景象轰然倒塌，镜子里还是他自己的脸。
    他甩了一把手上的水珠，双手撑在盥洗台两边，对镜喃喃自语道：“还真是...疯了啊。”
    擦干了手，拉开洗手间的门，就能听到客厅传来季欣然的咆哮声
    “你们到底去干什么了？！”
    “你们两就穿一条裤子瞒着我吧，闹出头条别指望我给你们擦屁股！”
    傅闻之被吵得脑仁疼，用手抚了抚太阳穴，不小心碰到了食指上的水泡，痛得‘嘶’了一声。
    季欣然的教训声戛然而止，被她骂到缩在沙发角落的周霖一看救星出来了，可怜巴巴投来了求救的视线。
    傅闻之皱起眉头，走过去：“你们在我家吵什么？”
    季欣然：“谁干的？被人暗算了？”
    傅闻之看向她，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职业病太重了？我混的是娱乐圈，不是无间道。”
    季欣然懒得理他：“那你这手怎么办？去医院？我下去开车”
    傅闻之坐到沙发上，阖上眼皮：“小伤，睡一觉就好了。”
    季欣然皱起眉：“几根手指都烫红了，还起了好几个水泡，睡一觉就好了？你以为你是超人体质？不行，你必须去医院”
    傅闻之掀开眼皮，眼中没什么情绪：“我的人设是不靠家世背景靠自己的励志影帝，这么点伤去医院？被拍到怎么解释？”
    季欣然双手环胸：“这个简单，都是认识的人，叫包得严重点不就行了。”
    傅闻之：“......”
    季欣然不容置疑道：“傅闻之，你只要还当我是你经纪人，你就听我的！我也不强迫你，如果明天早上还不见好，就乖乖跟我去医院？怎么样？”
    傅闻之声线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静静看着她：“如果我不呢？”
    周霖被空气中这种针锋相对的气氛吓得险些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季欣然冷笑：“呵，不？那我就告诉叔叔婶婶，你玩鞭炮差点把自己手炸没了。”
    神他妈玩鞭炮差点把手炸没了，让他爸妈知道还得了。
    傅闻之无语：“......季欣然，你今年几岁啊？还告家长？”
    季欣然十分高贵冷艳答：“不多不少，正好十八。”
    傅闻之皮笑肉不笑：“......”
    神他妈十八岁，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两岁
    周霖：“......”简直有毒
    顾朝歌用钥匙打开门，伸手摁了玄关处的一个按钮，所有房间的灯都亮了。
    暖气包裹了他整个人，被冻麻了的手足开始回温。
    顾朝歌揉了揉饿得开始抽搐的胃，赤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沙发边坐下，两手插进发间闭上了眼睛。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划开，手机还停留在那张个人资料表上面。
    绝大部分人的证件照都很丑，因为拍证件照没有ps也不会修图，甚至还要露出耳朵不许化妆，也没有专业打光。
    可这个人的证件照却很好看，这几次见面，他的头发都是纯黑，以至于让人想象不出几年前他也曾如此张扬过，头发是惹眼的亚麻色，五官已经长开，眼底有明亮的光。
    比起现在，虽然五官变化不大，眼神却沉淀了很多。
    顾朝歌沉思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翻开通讯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帮我查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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